就速度而言,那實在是太慢。
對李念來說,稍微集中精神,這女人的撲擊就如同慢動作的回放。
前任處理局局長的眼楮,看得一清二楚的。
第一時間,指尖抖動了一下。
第一反應,是要直接拔劍砍人的。
別人都已經這麼滿懷殺意的撲擊上來了,反擊才是理所當然的的應對。
將這一瞬間定格,現在兩人的這個位置關系和身體姿態,他李念如果真要拔劍,下一秒這女人的腦袋就會和身體分家。
但這凡人來看太過短暫的時間,已經足夠李念做復雜的思考。
也沒想太多,只是那麼遲疑一下。
最後還是沒有拔劍。
任由這女人撲到身上,自己只是穩穩站住不倒,她八爪魚似的纏繞住身體,對著脖子咬下去的時候—無—錯—小說也不反抗的,選擇靜觀其變。
感覺到了疼痛。
是人類形態的牙齒,在非人類級別力量的趨勢下,陷入了肌膚里面,咬破了皮層。
要深入他李念的血肉,撕下來那麼一塊的時候。
猛地,停住了。
很不自然的,停住了。
而且不僅是牙齒,是包括了整個身體的,被定格了似的,女人全身僵硬住了。
是她自己停止了動作。
很強硬的,逼迫著自己似的,讓自己停止了動作。
「……」
果然沒有咬下去。
這是李念預料之中的。
可為什麼沒有咬下去,為什麼要以這樣的形式逼迫自己停下動作,理由如何,卻不太清楚。
那一瞬間的看到瘋狂,並不是虛偽的,直覺可以做如此的判斷。
虛弱的不僅是身體,理智應當也是如此,這次的襲擊明明是被本能驅使,又是什麼喚醒她的意識?
或許這,就是那人造訪自己,並將這女人丟棄于此的理由?
這時,血液從傷口滲出來。
下一瞬間,被舌頭舌忝舐了干淨,又像渴望著味道似的,被用力的吮吸了。
她是餓了,傳達著如此的信息。
但再下一瞬間,胸口卻傳來巨大的力量。
自己被推開了。
是女人用盡全力的將已經到手的食物給推開了,
那是非人才能擁有的巨力,幾乎要把這具身體擊飛,李念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也是用力咚咚咚的退了幾步,撞到鐵門發出巨響之後才勉強停下。
他緊緊皺起眉頭的抬頭望過去。
女人卻絲毫不管他的反應,推開了李念的現在,正掐著脖子不停的向地上吐著口水。
那種樣子,就像吃了什麼髒東西。不趕快吐出來就會死去一樣,顯得急迫和瘋狂。
「呸!呸呸!呸呸呸呸!」
混夾著血絲的痰被吐出來,一次,兩次,三次都不停下,她不停的吐著,直到吐出來的口水再不夾雜絲毫紅色,還不滿意,甚至轉而直接張嘴把手伸進喉嚨。
「嘔嘔嘔嘔嘔嘔!」
她讓自己嘔吐,但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只是干嘔著罷了,可她還是狀若瘋狂似的攪動著喉嚨深處,不停的干嘔著。
直到她自己忍耐不住那種感覺,又或者是覺得已經吐了個干淨,才筋疲力竭停下,趴伏在地上,月兌力的大口喘息。
「哈……哈……啊哈……」
可算是停歇下來了。
在她做著這種發瘋似的事情的時候,只是靜靜看著的李念,這時候才開口說話,將事情問出口。
「你是妖怪吧?不是很餓了嗎?不想吃我?」
這一句話,仿佛利劍似的刺中心靈深處,使得女人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她揚起腦袋,頭發凌亂的散落在眼前,眼眶通紅。
「我……我只是……不……我……我……」
她聲嘶力竭的,想要說什麼,聲音卻迅速的變得哽咽,一句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最後,無言而痛苦的低頭貼住地板,埋在手臂中間「嗚……嗚嗚……」的開始啜泣。
斷斷續續的又吐出不成語句的聲音。
「幫我……幫幫我……求求你……求你幫我……我……不是……不想……我……我……不要……」
「……幫你什麼?」
「嗚……嗚嗚嗚嗚……我……嗚呃……」
「能慢慢說嗎。」
「嗚……咕唔呃呃……」
她用力而勉強的吞下一口口水。
埋在手臂里,發出嘶啞的聲音。
「我再也……再也……再也——」
突然揚起哭的稀里嘩啦的臉,聲嘶力竭的朝著天花板大喊。
「再也不想吃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她開始放聲哭泣。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是自顧自的哭著,大聲的哭著,宣泄似的哭著。
很快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還是哭著,哭到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失去氣力逐漸倒下來,聲音也漸漸的小了。
直至閉上眼楮,眼帶淚痕的再度昏睡過去。
這段時間里,李念沒有做什麼,也沒有回答什麼,是從她說出那句話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沉默了。
空間都變的安靜下來,只余下女人變得平穩卻仍顯縴細的呼吸聲音。
半晌。
李念突然冷冷的說道。
「至少要給個最低限度的解釋吧?」
做為這句話的回應。
在他的背後,延伸開一條細小的裂縫。
被刀子劃破一樣的細小,進而又猛地張開,轉瞬就裂成一道巨大的口子。
是漆黑的,深邃的,比之夜空還要陰暗的裂縫,如同要將所有的光吞沒進去一樣。
偏偏就在那樣的黑暗之中,張開了無數妖異詭秘的眼楮,如同各自具有著各自的意識,向著四面八方滾動,投去惡意滿滿的視線。
有人從中探出身子。
是個美麗的女人,有嬌艷的容顏和華麗的金發,毫不顧忌的靠在他一邊的肩膀上,漂亮的紫金色眼楮,正笑吟吟的順著他李念的視線,望著那向他哭泣祈求過的女人,說。
「如你所見的,是不願食人的食人妖怪哦。怎麼樣,很可憐吧?」
「這種事情一看就知道了,我問的不是那個。」
「唔,那你要問什麼呢~~~」
「在問前因後果。」
「呵呵呵,誰知道呢。」
「看得出你是個惡趣味的人,意思是不想說是吧?」
「是覺得問她本人來的比問我更好啦。她的想法我也難以理解的,因為實在是個失格的妖怪嘛。」
「……即便如此,真敢把你的同族丟到我的面前?」
「以你的性子,會救她的把?」
「看來你真是從我腦子里看了不少東西呢。」
李念冷笑一聲,繼續說道。
「如你所見的,這個樣子我是不會放著不管的。」
「我就說嘛。」
「可我也要告訴你,以那答復為標準做判斷,我有可能殺了她。」
「你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你不是那種人。」
「你似乎看到了我‘道’的本質追求……沒錯我是你想的那種人,可你說你自己都不了解這女人,又怎麼敢肯定這樣的我會認同她?」
「……」
「我說這話是認真的,要你有個心理準備,算是給足你面子了,因為看你這麼在乎她。」
「我不在乎她。」
「好好我知道你不在乎她,總之我話是和你說了,你听著就好。」
「……」
「……」
女人突然不說話了。
她不說話,李念也就不開口。
兩人默默的看著在地上昏睡的女人,陷入了沉默。
沉默的時候,女人也是笑著的。
那笑容就像是面具。
過了一會兒,笑著的女人突然說道。
「其實我是在乎她的。」
「……哼。」李念嗤笑一聲。
「所以算我欠你的人情好不好。無論怎樣請幫幫她。」
「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又何必說這種沒意義的話,問題不在我這里,在她那里,自己都不相信她,就把她接走如何?」
「那樣她會死的。」
「不願她死,就逼迫她食人就是。」
「死也不肯,她會自殺的。」
原來真是那樣啊。
「看那狀況也是。」
「所以幫幫她吧。」
「也可能會殺了她。」
「所以說這方面拜托就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我的人情都不要啦?是信不過我?」
「我若幫了她,使她得救,也是她自己的造化,不算你的人情,我如果殺了她使得你對我不滿,我也無所謂,你來找我尋仇就是。」
「……我大概算是妖怪的領袖,所以不會找你尋仇,那等于向岳玄開戰。」
「意思是說岳先生不罩著我就要來殺我是吧?呵……能看得這麼現實,也應該知道她唯一存活的可能在我這里。」
「好啊,交給你了。」
「我可能殺了她。」
「我知道了。」
「也可能會幫助他,你就往好的方面看,相信她吧,不是你的朋友嗎?」。
「……是我的朋友。」
「現在倒是坦率的承認了,看來你也不是那麼的讓人討厭。」
「不是那麼的讓人討厭?結果還是被討厭了啊?」
「各方各面也沒有喜歡你的理由吧?妖怪的領袖。」
「至少我是個美人。」
「是個事實,但本人就不要說了。」
「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有趣……總之,露米婭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是這女人的名字?」
「對,也是以人內心的黑暗為食的妖怪。」
只是這一句話,也就依稀的察覺到對方為什麼會找上自己了。
「……我明白了。」
「而我,則是妖怪的賢者,八雲紫,記住這個名字啊,逆天道的李念先生,請不要讓我怨恨你哦。」
「誰知道結果如何呢。」
「我相信她會得到你認同的,也相信你會幫助他,我就如你所言,懷著期待將她托付給你了。」
「那麼,請回吧。」
「就此別過,期待再見」
感覺到那縫隙合上,氣息也消失了。
人走了。
目光一直看著地上躺著的這個女人,李念這時卻嘆了口氣,說道。
「或許現實比你想象的更加嚴酷也說不定……真是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被人期待了。」
說什麼要自己幫忙,在神明的權能上,自己還沒模索出什麼玩意呢……
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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