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年前,李念作為一個嬰兒來到這世上,人生開始,是蒼白而又柔軟的。
普通的降生下來,本應被普通的撫養長大。
可親生的父母卻把這幼小的生命拋棄在小巷子里,他人生剛開始,就變成了孤兒。
即使是這樣,從這里開始,也和其他千百萬個被拋下的孩子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放任不管的話,他可能死去,但是大陸從來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他更可能在那之前被發現,總會有好心的人抱起他,讓他在夭折之前得到救助。然後會有某地的某個孤兒院等著他,之後他將被人領養,依舊能過上普通的人生。
然而這時候發生了一個巧合,讓逆天道炎陽一支第五十二代當主的凌雲撿到了他。
那男人決意要把他培養成傳承的五十三代,選擇親自撫養。
于是蒼白如紙的東西沒有變成普通的人形,而是被塑造成了一把兵器,注定以後要染滿鮮血。
這把兵器的劍刃第一次染血,是在十二歲。
那只是一個意外。
某天,少年和往常一樣的跟在老師身後,走在凌晨無人的大街上。
突然的被襲擊了。
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往常總會被老師輕描淡寫的化解掉,可那次的情況不同,對方有備而來,是可怕的敵人,老師甚至被逼退,一瞬間被纏住,留下數人找上他,是想迅速控制他做人質。
他只能自己拔劍了,那種情況必須拔劍才行,他也毫不猶豫的拔了劍。
那是劍意執者的拔劍,也是盡展七年所學的拔劍,在那之前,沒有人知道炎陽一支的下一代的當主會在十二歲就能成長到這個地步,沒有人重視那時的他。
于是敵人為自己的輕視付出了代價,不超過一秒的時間,他甩手揮了三劍,就有四個人的身體斷成八節,很輕松的收割。
切割人體的感覺切割女乃油,沒有遲滯,說不上有砍中的實感。
也沒有第一次殺人的實感。
收劍入鞘,眼神依舊冷漠,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尸體,他望向敵人把老師撞飛的方向。
那里牆壁破開大洞,里面黑黝黝的一片,時不時突然亮起火光,傳出轟鳴的聲音和猛烈灼熱的氣浪。
但這種動靜持續了十秒鐘之後就停了下來,跟著老師的身影就在眼前閃現。
這男人受傷了,襯衫被割裂,胸膛上一道劃痕,下面皮開肉綻,看得見傷口深入骨髓里面,對此毫無所覺一般,只是望過來。
視線相對,剎那的沉默,目光下移,看了眼少年握著劍鞘拿在手里的劍意,又繼續往下,看到尸體,皺起眉頭,就這樣看了很久,眼神閃爍。
最後,搖搖頭,邁開步子從身邊走過。
少年默默的跟上。
突然說了一句話,是在那十分鐘之後的事情。
「性命是很沉重的東西,記住了。」
會說記住了的道理,就一定是要記住了,李念銘記著。
但等到透徹的理解這句話,是在很多年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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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覺得生命是很重要的東西。
不只是自己的,也覺得他人的生命很重要。
因此從不輕易殺人,並在這點上投入了最高等級的自制力,視作原則性的問題,即使是在第三次世界大戰期間也沒有打破過一次。
這樣的他,如果要殺誰,那一定是把前應後果已經想清楚了,下定決心了。
他說了要殺阿良良木歷,現在便已經掏出了少年的心髒。
但這還沒有殺死這少年。
果然是Hearunderblade的眷屬,心髒離開身體這種程度的創傷,還不足以讓他徹底死去。
但是,和Heartunderblade不同,並沒有給出強度足夠的反擊,只是眷屬的他,在心髒被掏出的現在,就像丟失了電池的機器一樣明顯的流失了氣力,不能動彈……
不是完全的不能動彈。
正在瑟瑟發抖。
又大口喘息,哈哈哈哈的呼氣,像是一條狼狽的狗。
咕噗咕噗的吐著血沫,流著鼻涕眼淚,表情滿是絕望和驚恐。
「……」
真是難看的不像樣子。
還沒有死了,卻快死了,感覺到了這點,恐懼著,害怕著。
李念皺起眉頭。
自己的推斷好像錯了。
自己好像完全高估了阿良良木歷。
以為他來到這里,並向自己釋放敵意,是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包括殺死作為敵人的這邊四人的覺悟。
飽嘗疼痛戰斗到遍體鱗傷的覺悟。
被挖出心髒戰死在這個地方的覺悟
以為要救下Hearunderblade所必須的那些覺悟,已經都做好了。
可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那樣。
他感到奇怪。
要殺死吸血鬼的阿良良木歷,必須捏碎手里的這心髒才行,空間的波動正在平復,時間緊迫的現在更要盡快。
但他還是沒有去做,是因為對是否真的需要殺了這個少年產生了疑惑。
他遲遲沒有動手,這讓Heartunderblade看到了希望,伸出手去。
「等等……別動手……」
艾比索特滿臉嫌惡。
「誰要等啊,喂,武神,快捏碎那玩意,殺了這小子,別浪費時間啦。」
「不要,等等……不要……」
奇洛金卡達也在催促︰「快點殺了阿良良木歷,然後結果了這個女人,我擔心節外生枝。」
「不要……不要……求汝了,算吾求求汝。」
說出了難以想象是會從Hearunderblade那里說出來的話語。
艾比索特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喂喂,我是耳朵出問題了嗎?你是Hearunderblade?哈?」
奇洛金卡眼楮眯的都快閉起來「阿良良木歷對你而言是那麼重要的存在嗎?」。
李念完全沒有理會他們,只是看著阿良良木歷的臉,想多看些什麼出來。
「吾求求汝,把那顆心髒放回去,汝的目標不是吾嗎?不就想要吾這條性命嗎?那就拿走吧,隨便汝拿走吧,吾認輸了。」
她說認輸了。
李念听了這話,眉頭皺的更深了,這聲音低沉而怯弱,就連李念也覺得自己是有些听錯,這時才回過頭,看向Hearunderblade。
屈辱使得她的憤怒寫在臉上,咬的嘴唇都出血,望著自己的卻是哀求和絕望的眼神,吸血鬼的最強者已經完全放下了尊嚴和矜持,承認了自己的敗北。
奇洛金卡達露出微笑。
「可以,那你自殺吧,自殺之後我們就放了這小子,相信我們。」
艾比索特哈哈大笑起來。
「才不要,我要把你們全部殺了!吸血鬼都得死!我們要先殺了這小子,然後再殺了你!喂,武神!快動手啊!嘖!真慢!我來殺他!」
說著,艾比索特扯起十字架砸向歷的頭顱。
卻被李念伸手穩穩抓住,制止了他。
「喂!你真的要放了這垃圾吸血鬼?別听奇洛金卡達的話啊!」
「艾比索特君,現在不是你殺死人質的時候。」
李念不予理會,望著Hearunderblade不說話。
Hearunderblade根本沒有把兩人放在心上,只是盯著李念而已,踩著阿良良木歷身體的是他,拿著那顆心髒的也是他,能殺死阿良良木歷的,只有他。
她繼續說著。
「汝不就是想殺死吾嗎?那就來吧,砍下吾的腦袋,可這和那小子沒有關系。汝應該知道吧,殺死吾之後,他甚至都不是吾的眷屬了,他會恢復成人類,他不需要死,他是無辜的,需要死的只是吾一個人而已。放了他,然後殺了吾吧,吾不會抵抗。」
Hearunderblade只是對李念在說。
李念咂舌,這完全不是他的本意,想要利用阿良良木歷來逼迫Hearunderblade就範這種想法,他是一點都沒有的。
可女人的眼楮只看著他,視線盯住他一個人,就像他是罪魁禍首一樣,是他李念逼迫Hearunderblade放棄似得,這讓李念覺得十分煩躁。
他本來出手是想殺了阿良良木歷的,拔出那顆心髒就打算捏碎的,可現在他覺得不能殺阿良良木歷了,所以沒有捏碎手里的東西,這種行為被Hearunderblade理解成威脅了嗎?
他才沒有這麼下作,屈辱的自殺死?那是這家伙想要的結局?別開玩笑了,他一點不想逼迫Hearunderblade這麼死去,就算是敵人,他也不想這麼踐踏Hearunderblade的尊嚴,那有違他的原則和底線。
「Hearunderblade,你還沒衰弱到拿不起你的刀吧?還能戰斗的話,就站起來,繼續打,我會親手殺了你。」
可女人用冷漠的眼神望著李念,似乎覺得他無比的虛偽。
李念一刻握著阿良良木歷的心髒,就一刻握著阿良良木歷的小命,不存在什麼公平可言。
一瞬間,李念甚至在想,要把手里這玩意塞回去?
不……那意味著新的不確定因素,並不需要做到那種程度。
那麼,有什麼方法……並沒有,也不需要。
沒必要理會這些,就這樣走過去,砍下那顆腦袋就行了。
他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一顆心冷卻下來,戰意褪去了。
算了。
「那麼,我來殺你了。」
是奮起反擊,還是毫不抵抗,都無所謂了,Hearunderblade已經衰弱到稱不上是對手的地步,下一劍就能殺死她。
要去殺了Hearunderblade。
他邁開腳步。
這時候。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
「不……要……」
一邊吐著血,一邊用微弱的聲音,說著。
是阿良良木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