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良木歷微微張開嘴。
——那不可能!
當然,他會想這麼回答。
是阿良良木歷的話,也理應這麼回答。
是那個在危急關頭犧牲自己,救下了吸血鬼,又在這里出現,依舊抱持同樣的目的而努力到現在的男生,即刻就應該給出確定的答復,連一瞬間的猶豫都不需要——本應該這樣才對。
但是他沒有。
張開了嘴——話到嘴邊,然後吞了回去。
沒有立即給出明確的答復,沒有立即否定。
他遲疑了。
遲疑著,然後沉默了。
不由得向Heartunderblade投以目光。
李念的話,讓她為之動容,動搖幾乎寫在臉上,現在歷望過去,和她對上視線。
然後,Hear—無—錯—小說移開了目光。
「……」
是的,歷明白。
這確實是,Heartunderblade一直以來所期冀的。
現在,一切回歸到了某個原點。
「很好。」
李念點點頭,他對歷這個表現很滿意。
「看來就算是你這麼蠢的腦子,也多少的理解了一些現況。」
「……是的。」
歷低垂下腦袋。
「你明白這些,就有交涉的余地,我知道你是在糾結,可你糾結來去,估計最後還是會給出一樣的答案。」
李念知道,只是這樣下去,這小子最終還是會否定這個提案。
「但那可不行的,你既然在糾結,那就給我繼續糾結下去吧,別這麼快做決定,也別輕易的給出答復,我還有些話想說,听了我的話之後,給我再考慮一下。」
要讓他改變主意才行。
「……」
為此用平靜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覺得你應該明白,我沒有殺你,也不打算再利用你逼迫Heartunderblade就範,所以把心髒還給你。這些都是出于我個人的獨斷,有兩個理由,一方面我仍舊覺得你本質上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在這次的事件中是受害者的立場,另一方面,我也認同你的努力和覺悟,也理解你珍視Heartunderblade的心情,我不會對之前對你的所作所為道歉,但我確實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家伙。」
語氣里沒有半點苛責在里面。
切身體會到那情感,知道那能夠付出一切的勇氣,看著他表現出的努力與堅決,即使遠遠不成熟,也覺得是值得尊敬的敵人。
李念向Heartunderblade瞥眼。
「不得不承認,Heartunderblade的確看上了個不錯的男人。」
「……是啊。」
Heartunderblade沉悶的回應。
「幾次死到臨頭的時候都被白馬王子救了,你這種家伙也能這麼幸運,老天爺真是瞎眼。」
李念諷刺。
「……你說的沒錯,吾也這麼認為。」
Heartunderblade抬起頭,直視李念。
「能與這個笨蛋的相遇,是吾一生中最幸運的事。」
「……」
倒是在這里認真的回答了。
李念低垂下視線,避開了那目光。
「……突然被這麼評價,可真是讓人心情復雜。」
歷的表情就像他說的一樣復雜。
「能讓我認同的人可不多。」
「是嗎。」
「恩,我覺得你這種家伙死在這里可惜了。」
「我要謝謝對我的這顆小心髒高抬貴手的您老?」
「當然,因為我現在還試圖救你。」
「……?」
「別露出那副表情,我是說,我覺得你應該收回剛剛的那句話。」
「……什麼?」
「我說的是,我都已經放過你,不打算殺你了,你也不要想著在Heartunderblade死了以後也追隨而去這種事情。」
李念聳聳肩,說。
「她必須死,你沒必要跟著一起死。」
歷的表情冷了下來。
「別說大話了,你殺不死她。」
果然對話變成這樣了。
李念聳聳肩,不置可否。
「他這麼說了,你听到了嗎?Heartunderblade。」
把話題拋向了Heartunderblade。
歷轉頭看向自己的主人,怒吼起來。
「kisshot!你還在顧忌什麼,快把心髒塞回去,然後把這討人厭的家伙打個滿地找牙。」
女人以滿含悲痛的目光看著他。
沒有那麼做。
「……kisshot?」
阿良良木呆然無語。
李念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對了,確實,這里應該再向你確認一次的——」
他抬起劍,劍鋒指過去。
「——同樣的問題,最後問一次,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是原來的那個想法不變嗎?還是想在阿良良木歷的手下死去嗎?我已經不會對阿良良木歷出手,以神格擔保……如何,已經沒有精神上的拖累了吧?那麼,好好的,確實的回答我——不對,好好的回答阿良良木歷,你差不多應該在這里表明你的態度了。」
「kisshot……」
歷的內心變得不安。
在少年的注視下,Heartunderblade露出了笑容。
那是淒美的笑。
她緩緩說道。
「吾說過了吧,吾沒有改變主意,無論汝等是怎麼想的,那個願望都不會改變。」
歷大喊。
「不對!kisshot!你騙人!你想活下去!在公寓那里你就是這麼對我說的!」
而Heartunderblade回答是——
「是的,吾那時候是這麼說了——」
「那……!」
Heartunderblade搖搖頭。「和汝一起的話,就能活下去。」
「……!」
歷如遭雷擊。
是的,那個時候Heartunderblade說的是……
——「習慣了作為吸血鬼而活著,然後和吾一同活下去。」
然而,那個時候……
「那時,汝拒絕了吾。」
歷拒絕了Heartunderblade。
「汝說,不想成為吸血鬼,不想吃人,不想變成怪物,不想這麼活下去,說要自殺。」
沖動的內心如同被潑了冷水。
那些不能被擱置的議題再次浮上水面。
歷顫抖起來。
「汝出現在這里,說要救吾,那麼,汝改變想法了嗎?」。
Heartunderblade看著他,眼楮里滿是悲傷,聲音輕柔的問。
「現在的汝,想和吾一同活下去嗎?想作為一個吸血鬼,和吾一起永遠的活下去嗎?」。
李念面容嚴肅。
忍野輕輕眯起眼楮。
僅憑一遍的臂膀,手提肩扛這奇洛金卡達和艾比索特,德拉曼茲路基視線漠然,仿佛一切和他無關。
黃泉被這凝重的氣氛感染,皺起眉頭,多少的猜到了些東西。
神樂茫然四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大家都看著那邊的男生。
她也看過去。
所有人注視著阿良良木歷。
有些事情是必須面對的。
不面對的話,就一定找不到出路。
可是,就算面對了又怎樣?
面對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出路。
Heartunderblade已經給出回答了。
她現在再次詢問阿良良木歷過去曾經問過的問題。
那麼,阿良良木歷會給出不同的答復嗎?
他能給出不同的答復嗎?
是的,我願意作為吸血鬼和你一起永遠的活下去——他能這麼回答嗎?
他只知道這里應該這麼回答才行。
他張嘴,從喉嚨里擠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我……我願……」
Heartunderblade搖搖頭。
一把拆穿這拙劣的謊言。
「不,汝不能。」
歷無言以對。
「汝一點都不想作為吸血鬼活下去,當時汝就是這麼和我說的,不想變成怪物,不想吃人,一副很痛苦的樣子,就像變成吾的同類是比死還痛苦的事情,當時吾就知道,你做不到的。」
Heartunderblade用溫柔的眼神看著歷。
「但是,吾一說吾會敗北,說沒有汝的幫助就不行,這麼一說汝就動搖了,吾知道,接下來向汝祈求的話,即使不願意,汝也會去做,汝就是那樣的人,即使痛恨到死的生活,害怕的不得了的事情,有人向汝祈求,汝就會去做,汝就是那樣的溫柔。但那是沒有意義的,要挾你去做不願意的事情怎麼可能是吾的本意,那時候吾就放棄了。」
所以她孤身一人來到了這里,獨自面對李念。
「汝完全沒有必要來到這里,汝就應該在那里睡著,等到明天天明,吾已經死了,太陽照在汝身上,汝自然醒來,已經像汝希望的那樣變回普通的人類。」
「可汝還是來到了這里。是來救吾的。這讓吾很開心,但是這就足夠了。」
她邁步走向歷。
「那麼在這最後,汝就再努力一次吧。」
「努力的來殺死吾。」
「吾是必須要死的,吾只有死了,汝才能變回人類,吾也本來就是想死的,已經度過太長久的歲月,但是可以的話,吾還是想被你殺死,吾知道這是很過分的要求,可吾想死你的手下,死在人生最後相遇的,你的懷里,不行嗎?。」
她終于把心髒塞回自己的胸膛,再生只是瞬間的事情,眨眼間殘破的身體與衣裳恢復原樣,沾染的一切髒污也剝落一旁。
華麗的金發鋪散開來,搖曳著紅色的裙擺,盛裝的美人走到阿良良木歷的面前,將他緊緊擁抱,一手攬著他的腦袋,下巴搭在他的肩膀。
「對著吾的血管咬下來,將吾的血液洗干淨吧,這樣就能徹底的殺死吾了。」
白皙的脖頸近在眼前,呆滯的歷幾乎毫無反抗,直到Heartunderblade,嘴唇踫到鼓動的血管。
歷突然清醒過來。
「我怎麼可能做的到啊!」
他當即開始怒吼掙扎。
「不。」李念淡淡的開口說道︰「你必須做到才行。」
「別開玩笑了!以為我是為什麼來到這里的!我是來救kisshot的!怎麼可能由我來殺死她!」
「那你覺得我來動手比較好?」
「開什麼玩笑!」
「也是,Heartunderblade就是因為不願被我殺死才一直掙扎到了現在。還是你來殺吧。」
「不可能做到吧?!才不是這種問題!」
「所以說你必須做到啊,Heartunderblade不就是這麼要求的嗎?那麼你心里再怎麼不願意,也得克服掉去達成才行。」
「我才不會殺kisshot!放開我!kisshot!就沒有能讓你活下去的選項嗎?!」
「不需要。」kisshot緊緊抱住阿良良木歷,任由他如何掙月兌也掙月兌不開。
「還不明白嗎?你所想要拯救的人根本不需要你的拯救,她希望死在這里,希望你能變回人類。」
「我明白!我明白!我TM明白!可就算明白也做不到啊!不可能做得到吧!」
「由你親自動手,殺了她,是你應盡的義務和責任。」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啊……」
歷意識到掙扎沒有用處,放棄了掙扎。
他無力的喃喃著。
「為什麼你們能當成是理所當然一樣的在說啊,不可能吧?太難了,我做不到啊。」
「殺死吾吧,算吾求汝了。」
歷反過來抱緊Heartunderblade,就像要把對方融入自己的身體一樣抱緊。
「不、不行啊,我真的啊不行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他聲音顫抖,幾乎快要哭了。
李念搖搖頭。
「我說了,你必須做到。」
「別在那里說風涼話!」歷憤怒的大叫︰「不是你自己動手就能說的那麼理所當然嗎?親近的人叫你殺了他,你就能舉起屠刀嗎?」。
李念斷然回答。
「我能。」
「誰都會說!」
「我殺過。」
「……」
「不止一次。」
歷啞口無言。
忍野也一抬眉毛,微微睜大眼楮。
黃泉驚訝的望著李念。
她當然明白這麼說的意義。
說出這種話的本人表情依舊平靜,就像說著微不足道的小事。
「沒有辦法不得不殺掉的情況,就算是友人我也會砍的,不如說,可以的話必須由我親自動手。」
那眼神冰冷麻木,里面像是藏著千年不化的堅冰。
這種眼神黃泉見過。
說她的工作應該習慣有人死亡的時候,露出過一樣的眼神。
究竟有怎樣的過去呢……
李念注意到了黃泉的目光,一皺眉頭。
嘆了口氣,突然話鋒一轉,閉上眼楮說著。
「但是那是沒有辦法的情況,如果還有一線生機,我是不會放棄的。」
再睜開時,瞳孔里恢復了淡然。
歷一咬牙。
「……那,我……」
他想說他也不會放棄。
「Heartunderblade必須被退治,已經有人因為她死了,在這里不將其退治的話,之後會有更多的人因她而死,我知道你肯定明白這點。」
「我……」
「想救某人,因此而來到這里,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考慮——這沒什麼值得羞愧的,人都是自私的。這不是你的責任,而是我的責任,我只是想說,退治Heartunderblade是我的底線。之前就說過了,你做不到的話,就由我來殺她。」
「……」
Heartunderblade在歷的耳邊喃喃著。
「不要推卸你的責任。」
歷不說話了。
他動也不動。
就像放棄了一樣。
又似乎絕不屈服。
李念見狀,疲憊的呼出一口氣。
「那麼,我來了。」
提著劍向前邁步。
歷突然開口,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決定了。」
「決定什麼?」
「我做。」
「……」
李念停住腳步。
「這樣才對嘛。」
Heartunderblade淒慘的笑著。
「早就應該這麼說了,吾已經等不及了,來吧,快來,用你變得尖利的牙齒刺穿血管,本能將教會你進食,這會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吸血,暢快的痛飲我的鮮血,就像記住我一樣,記住那味道。」
用力的按著歷的腦袋,把白皙的脖頸湊向尖銳的獠牙。
「……啊,我來了。」
回以用力的環抱,張開嘴巴,露出獠牙,刺入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