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成墓碑的石塊嶄新如初,表面干干淨淨,一眼就能看出是新墳,也是能輕易找到的原因之一。
擺放著一些水果花束之類的貢品,看起來也很新鮮,大概近幾日都還有人來探望過。
現在來到這墓碑前面,看到死者的名字,李念身後的眾人都有所感觸。
不約而同的端正了表情,收斂了神態,在莊重的場合變得莊重起來。
並且或多或少的,臉上都帶上了一些悲憫。
其實是素不相識的人。
在場的人中,只有李念親眼見過這個人——見過尸體,看到半邊的臉。
黃泉和神樂有從對策室那邊拿到相關資料,大概的了解了一下死者的生平,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也許了解的比李念還多上一些。
至于阿良良木歷和羽川翼……他們來到這墓碑前面,才知道死者的名字。
可是站在誰墳墓前面,會感覺到隱約的悲傷才是當然,生命的消逝總是很沉重。
但是,並不單純的是那樣。
在那之上,出于了解的信息,以及身份,立場,經歷的不同,衍生出了不同的想法。
在這墓碑前面,所有人都隱隱有被觸動。
其中阿良良木歷所感受到的那部分,是最為強烈的。
「這就是……那個犧牲者?」
李念默默點頭。
歷喉結上下滾動一下。
他心情很復雜。
事前從忍野那里知曉李念此行的目的,進一步還了解了相關的信息,歷已經知道這個名叫渡邊的男人真正的死因。
他是吸血鬼退治一事中唯一的犧牲者。
只因為被卷入其中,就被不講道理的奪走了性命,甚至就連尸體沒留得完整,很大部分被吞入怪物的肚月復。
當實際的站在這墳墓的前面,感覺是截然不同的,這墓碑就仿佛一個佐證,讓本來還很朦朧的的事情變得有了實感。
這是Heartunderblade殺死之後,吃掉的人。
他突然明白李念為什麼會要求自己來到這里了。
因為現在,阿良良木歷是Heartunderblade的主人。
春假的時候他選擇了庇護吸血鬼,是在理解這意味著什麼的情況下,仍舊把這選作做的奮不顧身且不講道理……那種情況的歷歇斯底里無暇他顧,而現在一切已經塵埃落定,那麼他就必須去面對他暫時放下選擇無視的一些東西。
比如眼前這塊墓碑。
「我……」
他張了張嘴,但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是聰明理智的人,會在感到惋惜的同時坦然接受吧,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也是他無能為力的事情。
是更惡質一點的人,也許會干脆的當做與己無關,畢竟他人之死有何所謂?
說起阿良良木歷那時所做的覺悟,其實更接近後者。
不願意放棄,也不干脆的站隊,那半吊子的覺悟可謂是在小瞧著正義的同時也踐踏著Heartunderblade的願望。
結論上說,那無疑是一種自私,自私的想把幸福拽在自己手里。
如果他能自私到底,無視眼前這塊墓碑,就這樣徹徹底底的忘記,丟棄,那也是一種選擇。
可是阿良良木歷並不是那樣的人,他無法無視眼前這塊墓碑。
當他知道這是Heartunderblade殺死的人,他也意識到選擇庇護凶手的自己有著怎樣責任。
那真的很沉重,如同大山壓在心上,他感覺五味陳雜,但卻連整理清楚自己的想法都做不到,得不出一個結論。
他不知道身為責任者的自己,該作何反應,應該說什麼話,怎樣表態——他不知道在這犧牲者面前,自己要怎樣做才算是正確。
「……嘶。」
歷強行收神,深吸一口氣。
比起這些,應該考慮更實際的事情。
現在吸血鬼本人就藏在自己的影子里面。
本來就覺得把她帶來是個愚蠢的做法,在受害者墳墓之前,更覺得如此。
他看向前面的李念。
是李念同意了讓他帶上吸血鬼來到這里,可這人一路上幾次提及要殺啊殺的,听起來好像不是很認真,但對歷來說,那無疑是這個男人心里仍然殘留殺意的證明。
他真有些擔心武神這時變卦,把這可能付諸實踐——歷覺得李念真的是很危險的人,像是會那樣做。
追根究底的說,歷其實連李念那時候為什麼會選擇收回劍刃都不太理解。
然而李念注視的墓碑的側臉顯得很平靜。
他似乎也在思考著什麼,但至少好像並沒有變得生氣。
歷稍微的放心下來,沒有生氣的話,應該不至于變成最糟糕的那種情況……
然而這時候,李念出聲了。
「自己殺死的人就在眼前,都不打算出來說兩句什麼嗎?」。
「……!」
阿良良木歷嚇了一跳,理解那是對影子里的吸血鬼在說的時候,立刻變得有些惶恐起來。
李念終究沒有忽視那個家伙的存在,這個場合實在是有些做不到。
羽川他們也向歷這邊望過來。
歷僵在原地。
從背後照射的陽光,往前拉出影子。
吸血鬼就藏在影子里面。
既然把人帶過來,那麼現在也該出場了。
靜靜的等待。
可是時間過去,黑影並沒有動靜任何。
歷干笑兩聲。
「也、也許影子這東西其實是隔音的?可能她沒听到吧,說起來這家伙這些天也完全沒出來過。」
李念想了想,覺得有道理。
「那我試試。」
「……啥?」
李念不著邊際這麼說著,使得歷有些愣神。
下一刻,一道閃光迎面而來。
是李念拔出炎劍隨手刺出,攻擊的毫無征兆。
眾人都被嚇到。
一直如泥沼般的影子有了動靜,小小的身影從中竄出,在歷反應過來之前,金發的幼女已經擋在他前面。
張開細小的雙手,如同護著雛鳥般以身體做盾牌。
燃燒的劍鋒停在她眉心前面。
李念持著劍,冷冷說道。
「什麼啊,這不是看得到外面的情況嘛?」
這麼一劍刺出,也是一時興起而已,自然不是認真的。
劍鋒前面,和紙並沒有太大區別,或者說李念的刺擊,認真起來怎麼會給弱者反應的余地,真的有心,一瞬就能貫穿歷的身體。
他刺出的劍,也能在恰到好處的地方停下,這只是個小小的惡劣玩笑。
吸血鬼出現了。
看來影子里面,是能觀察到外面的狀況的。
「……」
心血來潮的舉動真把人給刺激出來了,也是有些出乎預料的。
穩穩把持著炎劍,李念看著幼小的吸血鬼。
金發幼女也全然無視眼前的劍鋒,以冰冷的視線回望他,
目光相對,她毫不退縮,眼神中不掩飾敵意——或者說殺意。
這個姿態還是第二次看到。
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她蜷縮在角落里,仿佛要和陰影融為一體。
而如今,她在陽光底下張開雙臂站立眼前,才有看到全貌的感覺。
那縴細的手腳,怎麼看都只是個幼小的少女而已。
長長的金發垂落而下,雪白的肌膚,容顏精致美的恍若天成。
這種病態美也是吸血鬼的特性,但現在看來,感覺也不過是精致的易碎品罷了。
只有眼神中的反抗精神還算有點力量感。
由衷的覺得,這家伙是真的變的弱小了……
會這麼想的只有李念而已。
神樂和黃泉還是第一次看到吸血鬼的這個樣子,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猜想到正確的人物身上,當認知上把這個幼女和那個Heartunderblade聯系起來,驅魔師的二人幾乎是下意識的同時後退一步,做出戒備。
羽川倒是並不畏懼,目光好奇的打量這個幼女。
「是吸血鬼小姐嗎?」。
幼女沒有理會他,盯著李念看。
見她這樣,羽川感嘆著︰「果然是吸血鬼小姐啊。」
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得出的結論。
這只幼女像是要用吃人的目光瞪視自己一整天的感覺,李念可沒閑心和她耗著時間,手一松,任由炎劍消散成光點,轉過身去面向墓碑。
「諾,既然出來了,就說幾句話吧。」
「哦?要吾說什麼?」
給人要沉默到底感覺的幼女居然出聲回應了李念。
在那日以後,阿良良木歷還是第一次听她說話,感覺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聲音尖銳而清脆,這點也很有小孩子的感覺。
這小孩子臉上卻帶著嘲諷的笑容,看都沒看那邊的墓碑一眼。
對于她的問題,李念回答。
「比如道歉之類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吸血鬼放聲大笑起來,笑的彎下腰去,眼淚都流出來。
只有她一個人覺得好笑。
羽川知道這已經是一種表態,無奈嘆息。
「喂……!」
阿良良木歷覺得吸血鬼是在撩撥李念的神經,出聲想提醒幼女克制一下。
但女孩仿佛沒有察覺,繼續笑著擦著眼角,說道。
「嚇到了嚇到了,沒想到汝這等人也有搞笑天賦,厲害,實在厲害!」
這無疑是諷刺。
黃泉和神樂皺起眉頭。
她們對Heartunderblade有所了解,知道這是怎樣危險的存在,這可愛的女孩是那個食人的鬼,她們對她全無好感。
黃泉冷聲說道。
「有什麼好笑的,對殺死的人都毫無歉意,只能說你真是惡劣的怪物。」
「啊?」
幼女听了這話,瞥了這兩人一眼。
「「……!」」
這一瞥,就讓兩人仿佛被危險的猛獸盯上,全身都緊繃起來。
吸血鬼只是听到聲音,才注意到這兩個存在而已,發現是這麼弱小的存在之後,就失去了興趣,眼中仿佛不再有這兩個小小驅魔師的身影,收回了視線。
當目光從身上移開,黃泉和神樂頓時感覺身上一輕,仿佛解月兌,臉上都露出驚駭的表情。
這、這種感覺……這家伙不是被封印了嗎?
幼女的視線落回李念身上。
在這墓碑前面,她不屑的,冷漠的說著。
「汝等會對吃掉的食物道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