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兩個人的君相府,在開始的一聲嗡鳴後便再也沒了聲音,外面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但都被君相世家的親衛軍攔住了。
李驍鶴踩著繁復的陣法,朝著眼前被禁錮的青南走了過去。
「那封信在哪里?」
她問的自然是那不知何人發出的十封信,既然喬王能收到,作為覺羅君相的青南也有資格收到。她本來只是試試運氣,沒想到在踏入夏城的那一刻竟感應到了北斗七器的氣息。
看來當日在亡者谷的第一波殺手果真是覺羅的風霜霽月四衛,一如她當初在尚翼皇宮見過的身法,武功路數。然而在意外發現了青南的另一層身份後,她也更加確定他也接到了那封信。
「北疆之亂是你做的?」
青南听到她提到信的事就知道她必定去找過了北疆喬王,因為那十封信的事就連他也不能從璇璣閣的口中打听出一點消息來。
再加上前些日子北疆傳出消息,先是出現了神跡,又是祭天大典,最後原太後突然宣布了喬王的死訊,之後喬王一干黨羽或被誅滅九族,或被流放罷官,被悉數清除。
而現在看來,這其中就有死而復生的坤域帝侯的參與。
「盡管快死時喬王也堅持說那封信被他毀了,但君相不會也毀了,是吧?」
李驍鶴一邊說著一邊手持天璇向他的胸口刺去,目標是他的心髒!
然而讓她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原本該被陣禁錮住的青南突然揮舞著雪守朝她的手腕劃過去。
「唔!」李驍鶴被他的動作弄的猝不及防,即使立刻後退卻也被割破了手。
青南眼尖地看到她被割破的手背上的傷口流出了銀白色的液體樣的東西,不由得心里一驚。
李驍鶴干脆將蒙面的布扯下來包在了手上,動作十分迅速,看的青南覺得她似乎是在掩飾什麼。
「那封信不見了。」青南說著的同時,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雪守的邊緣,果然看到了那上面沾染著一些銀色液體。
李驍鶴看了他一會兒後先是疑惑,隨即在目光落到他手上的雪守時露出了一絲冷意。
「原來如此,君相世家世代傳承之信物雪守,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當日在尚翼皇宮前,我沒將它毀掉。」
說到當年的事,青南臉色一變,眼中再次出現了一絲掙扎。
「我沒有騙你,那封信的確不見了,但我可以將其拓印出來。從內容到筆跡,完全的拓印出來。不過,條件是今日不許傷覺羅一人。」
青南自認為作出了最大的讓步,但所得到的卻是李驍鶴不屑的一笑。
她解開手上綁著的布料,將剛才被雪守割破的傷口露出來給他看。
那道細長的傷口此刻擴大了數倍,居然佔據了大半個手背,那只縴細白皙的手變得猙獰可怖了起來,銀色的液體不停地流淌著,像是永遠也停不下來一樣。
「怎會……如此?」青南訥訥地問。
「這是亡者谷那場戰役你們留給我的東西,不僅是五年像活死人一樣的生活,還有這變的像怪物一樣的身體。」李驍鶴攤著可怕的手漫不經心地笑著,卻是無比的陰冷。
「你知道嗎青南,從尚翼第一次見面後,你是第一個讓我生出好感的陌生人。」
「你……」她的話讓青南神色一震,顯然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將扇子給你的時候心想,這個人可真溫柔啊,明明有著那麼強大的內力卻還能保持那麼平和的眼神,這人是誰呢?」
李驍鶴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憶里,就那麼讓銀色血液流淌著,自顧自地說著。
「後來在尚翼國的國子監大會上時,才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竟然就出手相救,當時我就在想,這人為什麼救我?僅僅因為我之前幫他撿了扇子嗎?原來覺羅的君相是個這麼少見的善良的人。」
說到善良二字時,李驍鶴特意加重了語氣,然後看著青南震驚的眼神,淡薄如吟唱般說道,「你憑什麼跟我談條件呢?我從沒有想傷害任何一個人,但你知道你們給我帶來了些什麼嗎……」
「你們毀了我最後一絲期望。」
二十多年來,青南的心里第一次嘗到了苦澀與愧疚,李驍鶴這一聲幾近絕望的嘆息像最尖銳的刀一樣刺進了他心髒深處。
與爾共執雪守者,此生相守,是為雪守。
他是君相世家的現任君相,自然也知道關于雪守的那兩個傳說。
青玉曾說他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也是一個沒有情緒的人。
「世間怕是沒有什麼人與事能撼動皇叔的心了吧?」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的,但那一切都止于五年前在尚翼皇宮前的那次大廝殺。
一開始對那個在廝殺中鑽空子的女人他並沒有什麼感覺,甚至接近她也只是因為他認出了她雲澤少女的身份。
然而在她撿起雪守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就顫動了一下,那顆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忽然就有了那麼一刻的心動。
因為雪守的傳說,還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子呢?
「久聞不如一見,君相大人我老崇拜你了!就夢里做夢都想見你一面,您的大名如雷灌耳啊!」
那個女子居然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情況下,當著七國王者的面拉住了他的手,說著些他不懂的話,不過看起來是在為他們解圍,真是膽大的女子。
誰也不知道,五年前他是早就接到了那封信的人,卻在書房中猶豫了整整五日才下了決定。而在亡者谷一役後,風霜霽月四衛全軍覆沒,他在書房中腦海中卻只有一個人的臉。
那張拿著雪守,笑著勸他避免危險的笑臉。
之後的五年內,他只見了青玉一個人,而青玉也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皇叔,你的心亂了。
亂了,因何而亂?雪守,還是那個叫李驍鶴的女子?
李驍鶴重新抬起頭,淡銀色的雙目沒有一絲感情,手上的天璇折射出一縷絢爛的光芒。
青南只覺得眼前一花,白光閃過之後便感覺到一陣疾風突然襲來,他全身的戒備一下調動了起來,下意識地抬起雪守阻擋。
「哧——」
雪白的天蠶絲緞被割開,淡淡墨色繪成的崇高神閣一分為二,露出了青南驚恐的眼神。
冰涼的刀刃劃過額頭,青南生平第一次觸到了死亡的邊緣。
咫尺之遙,李驍鶴手中的天璇穿過雪守抵在青南的眉心中央。
「這樣你就無法破陣了吧……」
李驍鶴將手中的匕首轉了一圈,青南的額頭立刻流下了一滴鮮血,滑落鼻梁。
李驍鶴視而不見,抬手一揚,將那把純白的雪扇輕而易舉地割成了兩半。
「現在無人阻擋,我要開始殺人了,君相大人。」
青南放下雪守一把抓住了天璇,絲毫不顧手上的疼痛與往下流淌著的鮮血。
「你之所以一開始沒有用陣術,應該是在顧忌著這城中的某個人吧?既然如此,剛才的那道白光,加上雪守所拖延的時間已經足夠讓那個人到君相府了吧!」
李驍鶴眉頭一皺,她的確顧忌著白襲,也是被迫用了陣術,想在短時間內殺了青南,但沒想到被雪守拖延了些時間,若是再不快點解決的話……
君相府外。
「那女人到底是誰?」彩雲公主氣急敗壞地問那統領。
「回公主,屬下也不知道。」那統領比任何人都要心急,君相世家從未遭遇過如此大的災禍,連雪守都能割破,而且看樣子竟連君相都打不過那女人。
難道關于雪守的傳言真的要應驗了嗎?
「什麼人?這里不許接近,違者格殺……止步!」
「抓住他!」
九皇子皺眉怒氣沖沖地轉身,「吵什麼?」
親衛軍統領老遠就看見了一個穿著淡紫衣袍的年輕公子走了過來,無論是容貌還是那份氣度,以及那深不可測的實力都讓他心懸了起來。
「好俊美的人……」彩雲公主臉紅著喃喃道。
「青南呢?」白襲淡淡地問道。
這簡單而熟悉的一句讓所有人的心都緊了起來,難道這男子和剛才的女子是一伙的嗎?
「敢問來者何人?」統領抱拳恭敬地問道。
白襲瞥了他一眼後,直接堂而皇之地朝府內走去。
「等等!君相有令……啊!」
白襲輕輕地揮了揮手,那統領便往後飛了出去。
所有人就那麼看著他踏著緩緩的步子走了進去,身後王天虎也跟著桑寧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我家公子是來拜訪的,拜訪的……」
「那啥,我是來找人的,一個長頭發,戴銀面具的……」
外面嘰嘰喳喳一片混亂,而白襲則站在幾乎成了廢墟的君相府內,看著眼前背對著他的長發女子,以及被逼入絕境的君相青南。
而此刻沒有戴面具的李驍鶴的臉上布滿了驚慌無措,就連抵在青南心髒上的天璇都停止了往前。
怎麼辦?該怎麼辦?她沒有戴面具,還有天璇,白襲會認出變化過的天璇嗎?怎麼辦?要逃嗎?
還是……就這樣與他相認吧,什麼也不管……
腳下的陣印早已消失了,剛才那只名叫丹朱的鳥兒在剛才突然飛了出去。
青南也驚訝地看著李驍鶴身後忽然走進來的人,以及她臉上驚慌害怕的表情,心里忽然明白了。
原來讓她顧忌的人是他啊……
這世上能讓她顧忌的人,永遠只有他鴻淵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