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上情頭 第五十章   放聲大哭

作者 ︰ 綠歌

她眸子的顏色在紅與黑之間來回轉換,像是在于本能的嗜血做著殊死抗爭。她不斷後退,望著眼前這群鮮活的生命不斷向後撤退!她能看到他們眼中的恐懼與厭惡,他們的眼楮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那就像在看一個滿身是血無惡不作的怪物!

——不,不,我不是怪物!我是塔爾中高高在上的城主,所有人都尊敬愛戴的城主!怪物只是住在我的身體里面,它總是借著我的身體撩起殺戮,那不是我!

她的眼楮直直的望著前方眾人,沾滿鮮血的雙手徒勞的伸在半空之中,身體一直是向後退。恍然間櫟嵐的話又飄進她的耳中,「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這不是我的錯。」她的聲音冷澀而悲苦,聲音不大,也只是在說給自己听罷了。

轉眼,一道紅色身影瞬的移動不見,不知去向。

像是猛地驚醒, 祭護法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他算是為數不多的知道怡河體內被種下了冰蟲這種東西的人之一,可就是想到了這里他也不懂,為何這冰蟲會在說到櫟護法的時候蘇醒?!

容不得他再多想,接下來他和另一位護法交換眼神,輕一點頭後便行動起來。

他們指揮著躲在角落中的俾人將那兩個尸首抬下去,安撫巫族之人的情緒並讓他們先行離開,然後便親自將那血泊中的殘破尸首用烈焰之火焚燒殆盡。

諾大殿宇,終于在烏雲將月光完全遮住後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清空寂,只是在今夜之後更多了分血腥氣味——

回到房間,怡河慌亂的尋找著裝有藥丸的木典盒子,豆大冷汗從她的額間滴落。她那黑血沾染的雙手在抽屜中來回穿梭,掃亂了安置整齊的敷粉,畫眉與胭脂,晃得竟將一支做工精細的簪釵環佩掃落地上,瞬間折成兩半。

將藥生生吞入肚中後,仿若沒有了力氣般,她順勢坐在了地上,讓頭抵在桌角,眼中是一片的空洞。

就在剛剛服用藥丸之後,她體內的冰蟲便又陷入了熟睡之中,而她的身體也已感覺不到噬咬與冰冷。

但為何沒有了冰蟲噬咬的她心中反是更疼了?那感覺就像一雙巨而有力的手將她的心緊緊攥在手心,只要再過片刻便會將她的心捏成碎片,而她卻無能為力。

長時間的安靜過後房間傳出低聲的嗚咽,然後是隱忍的哭泣,再然後竟是放聲大笑!

只見身著血紅衣袍的女子將頭努力的向上仰躺,眼楮不甘地睜到最大,而瑩瑩淚水就沿著眼角向下滴落地上,轉瞬又被木質地板吸入縫隙之中不見蹤影。

「哈,哈哈!」她瘋了般的大笑,像是要將心都笑出來,「櫟嵐,你真是好狠啊,好狠啊!百年前我還被關在小黑屋中就費盡心思騙我,如今一切都按照你的安排走了卻還要騙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除了城主這個虛名已經一無所有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放下了一切的刺人的驕傲與自持,她瘋了般的大笑,笑的眼淚都止不住的向外流淌,一如她十三歲那年于蒼冥山頂的悲絕笑顏,讓人看了都忍不住心驚,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哀愁,能讓一個如此明媚的麗人笑著流淚!

「一切都是騙我的,一切都在騙我!可憐我還跟個傻子一樣相信你,可憐我竟然會為了心中那該死的感情將弒親之仇放下!為什麼,哈哈,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我竟然連手刃仇人的勇氣都沒有?!」

她的手狠狠的捶打著胸口,而粘稠的黑血就凝固在她的整個手部,看起來恐怖異常。

不是沒有勇氣手刃仇人,而是不能手刃仇人。

她知道,從一開始她就是被計劃著來到人世的,她父母的命途都掌控在別人手中,更何況是她?

她只是一個計劃的產物罷了,而從冰蟲種在身體的時刻起屬于她的任務便開始了。

從被當成個怪物般關押在一片黑暗之中時起,到放她出去與各種猛獸決斗廝殺,再到後來的讓她與父母見面卻見到一群尸首,到了最後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早已計劃好的事情。

而他也就比自己大五歲啊,為什麼那時的他心機能夠那麼深!——

十日之後,櫟嵐護法從蒼冥山返回自己的居所,高俊的身體中透著的是一身的疲憊之色態。

怎奈才剛回來的他便被匆匆趕來的 祭護法堵在門口,說有要事講,讓他隨同去個地方。

沒有辦法,他連這沾滿泥土衣袍都來不及換下便隨著他一起離開了,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來到一處荒莽的山丘之上,迎著清風,兩人都是負手而立。

……

「左護法的墳冢就在前面,不過那里面也只是個空棺材而已,沒有他的骨灰。當時他的四肢已被砍斷,天靈蓋也被城主震的稀碎,沒有辦法,我和忻護法只能當場將他的尸首燃了,並合力將他的殘靈超度,希望他能渡往極樂吧。」他說的黯淡。

櫟嵐也是望著前方墳冢,眼神轉忽不定,淡淡出聲︰「她…,城主真的只為這事便殺了左護法?」

在他的印象中,怡河一直是個冷靜又自持的女子,尤其是在登上城主位置之後,則更是令他捉模不透。那深的看不到底的眼神,那疏遠又冷淡的話語,那嬌小又倔強的背影…,現在想起來都讓他覺得心痛。

——為了他發狂了嗎?若是如此,他還真想看到她當時的表情啊!一定是恨不得殺了他的表情吧,也對,她最恨被人欺騙了,如今以為他背地里與她隱藏的威脅一直聯系著,她也一定會多想吧。

他深嘆口氣,清秀的臉龐布滿了憔悴之色。

「是啊,想來是城主體內的冰蟲蘇醒了,而正巧左護法當時又說出如此大膽之話,所以在殿上城主才忍不住將他殺了吧。」 祭護法轉身看向他,突地話語轉為嚴肅,「只是當夜城主的手法也太過殘忍了,不僅殺了兩個巫族聖姆,更是將左護法的雙腿和手臂砍下,他的天靈蓋也被城主一掌打碎了,底下的巫族首領們都睜眼看著呢啊,真是失了一個城主該有的行事作風。」

畢竟是年歲大了,說到激動處竟連聲音都在顫抖。

「是嗎,…確實夠殘忍的。」一邊嘴角揚起,櫟嵐苦笑。

——冰蟲的噬咬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忍住的,那是蝕骨侵心的痛啊,而她卻要獨自一人來承受,真是太殘忍了。

「幸好,第二日城主便又恢復了常態,雖然沒有對那夜的失常作表態,不過還是將一個名叫嚀茗的首領提攜上來了,如今他成為了代替左荼的新任護法,也算是對各巫族的交代了。」

「嚀茗?」,望著前方荒涼,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快,話語遲疑,「那不還是個孩子嗎?」。

「不,雖然年紀相對你我來說還是很小,不過他已經成年了。而且他的實力也是不容小覷啊,要不然也就不會在二十歲的時候就成為一方統領,才過四年便又升任護法一職。」說到此人 祭的眼中滿是贊許與認可。

听他這麼一說櫟嵐才發現,原來他對那人的印象也就停在了十六年前,那時的他,確實還是一個孩子。

十六年前,位于塔爾中北部的一個座雪山發生大面積崩塌,將山腳下的一個小鎮屠毀近半,而他則隨著怡河親臨當地指揮救災工程。

那是深冬的清晨,就連一個成年壯漢雙手伸在空中不消一會兒都會被凍得僵住,而卻有一個小孩,在這寒冷天氣中徒手挖著雪堆,周圍沒有一人作陪。

他的雙手已經凍得發紫,可手中動作卻一直沒有停頓,小嘴倔強的撅著,眼中閃著堅韌的光,不停地在雪堆中刨著,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而當日他就和怡河站在不遠處看著他整整兩個時辰,整整兩個時辰,他可以做多少事,怎奈怡河就那樣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孩子,無奈,他也只好陪著她。

終于,像是挖到了什麼東西,他停了下來。那是一具比他更小的孩子的尸體,身上只穿了件薄衫。

後來那孩子抱著尸體走了兩步便暈倒在地,見此,怡河則遣人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帳中,不僅令他為那孩子配藥治療,竟還親自照看他!

後來他知道,那孩子叫嚀茗,只是一個孤兒而已。

當年一個在雪地中刨雪的孤兒,如今卻和他是同等地位了?這讓櫟嵐心中略有些不爽。

「嗯,確實是個很有實力的人,想必日後定會成就一番豐功偉業。」略有敷衍地,櫟嵐也順著夸獎那個叫嚀茗的人。

只是 祭護法好像忘了,他面前的這個男人二十歲便坐上了護法一職,百年風雨間,至今仍是塔爾中不可小覷的中堅力量——

自從此事發生之後,怡河對他更是冷淡。雖然仍舊如常般器重他,只是那望過去的眼神,那冰冷的話語,那信任中摻雜的防備之色,都像是一把利劍狠狠地刺著他的心,讓他每想向她解釋為什麼會去找那女人時,欲言又止。

他知道,她再也不會把自己當成最信任的大哥哥,再也不會當冰蟲噬咬時哭著對自己說好痛了。他們之間就像隔著道無法逾越的冰河,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注定被她防于身外,靠近不了她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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