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花是約莫半個時辰前醒來的。當她的眼皮掀起、漆黑的屋頂進入視線的時候她的思維還沒有回來,只是愣愣的望著那被煙燻得漆黑的屋頂出神,大腦卻沒有絲毫的意識。
那時的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處,只是那自腿上、背上、頭上傳來的陣陣疼痛在告訴她一個事實,她還活著!
後來她的思維慢慢回來並開始進行回想。她記得在昏過去之前自己是在一個瀑布腳下的,那旁邊有一座高山還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就矗立在馬車的不遠處,她知道,因為她曾在剛到那里時掀起車窗簾向外望過。
她最後的記憶是在馬車上被薛志山抱在懷里安撫的時候,那時候她真的感覺自己是要死去了,連那熟悉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不是要死了還能是什麼?
她不懼怕死,十七年前她就該隨同父母、弟弟和家丁們一起葬在那場燃了三天三夜的大火里面,她真的不怕死,那才是噩夢的解月兌。
只是一想到自己死了就只剩了薛志山一人,她不舍得啊。所以她想,一定是老天可憐自己命太坎坷才沒有在這時收走這條爛命吧,讓自己還有機會能夠與薛志山共了未解的姻緣。
她以為自己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薛志山,卻沒想到那個手里端著湯藥、從黑暗中走出來的男人竟是鐘副統領,那個至今為止只見過幾次面卻讓她深深印在心里的第二個男人。第一個是薛志山,那是她見第一面時就心系于他的男人。
說起來她已經很久沒見到過眼前這個男人了,被關進薛府雜貨房第一天的晚上是見他的最後一面,那時他趕來救自己的,如今再見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當看到他臉上吃驚的表情時她很想開口對他說,不要吃驚,對,沒看到的沒錯,我醒來了。
可剛醒來的她哪還有力氣說話,嘴巴就像被針線縫住似的任她怎麼使勁都張不開,只能望著他自己從驚訝中走出來並來到自己身邊坐下,將自己的身體微微往上抬起來並靠在支起來的枕頭上。
她沒有問他為什麼會在此處,也沒有問他薛志山到了哪里去。她心中對他似是存在著一種天生的信任感,這讓她不自覺的就要去相信他去依賴他,這感覺就像是在信賴自己的弟弟,讓她感覺很幸福。
幸福到她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在喝的藥湯是苦的,苦到當他問她要不要加糖時才回過神來並被這藥被狠狠的苦了一把,有惡心想吐的感覺。
不過可能是有藥湯滋潤了喉嚨吧,她可以發聲了,簡短的兩句話雖然很沙啞很難听,可畢竟也算是她死後重生說的第一次說話了。
可就在她專心對付那苦的要命的藥湯時,他忽然的一聲大喝嚇了她一跳。
外面有人?可在這之前她什麼動靜都沒有察覺到啊。不過應該是有什麼人在外面吧,她听到他站在門口和什麼人在說話了,只是語氣好像不太好。
進來的是一個身著白色衣袍的清瘦女子,她的面色蒼白消瘦而她的眼楮卻是鋒利又冰冷的,望著迎花就像一個獵豹在看自己那趴在腳底奄奄一息的獵物,安靜中透著自信。
「這位姑娘是」她的聲音很輕,由于沒有力氣說話連音調起伏都省去了。
「蕭雪。」蕭雪簡單的說了自己的名字,並沒有提自己的公主身份。
由于簡陋的屋子內沒有能夠放東西的桌椅,蕭雪在看到那雜亂堆在地上的行李後便將那兩包中藥也隨手扔到了那里轉頭不再看它,似是很嫌惡。
而當蕭雪回過頭來才發現她竟還在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瞧呢,本來心情就不好的她被她這麼瞧著更是惱火,聲音也顯得刻薄許多,「你看什麼?」
正巧這時洛奈插好門走了進來,听到這句有些尖銳的話他不由得眉頭緊緊皺起,而在經過她身旁時除了看她一眼卻什麼都沒說,只是走到榻前將碗端了起來。
一時間太過安靜的小屋中倒是迎花扯著力氣笑了笑,「姑娘莫氣,迎花只是覺得姑娘眼熟,似是以前見過。」
「是嗎,那應該是你記錯了吧。」
「嗯,應該是迎花記錯了。」她應和的說了一句就閉上了眼楮,似是說了這麼多話有些累了。
其實她會那樣看著她並不只是因為眼熟,更多的是驚訝,是疑惑,更是好奇,她好奇這個都登上了聖朝大殿的公主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還是先把藥吃完再睡吧。」洛奈拿著勺子在褐色的湯藥中攪動幾圈,陽光恰好打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
听到此話迎花又將眼楮緩緩睜開,先望著眼洛奈發現此時他的臉上明顯帶了慍色,又看向那站在一旁正背對著自己的白衣身影心中便明白了幾分。
她搖搖頭又閉上眼楮,「一會兒等他回來了我再吃吧。」
洛奈知道她指的是薛志山便也不再說什麼,將瓷碗放到榻沿向後退了兩步站定。
恰在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力道很重也很急促,蕭雪轉身望向門口神色立馬轉為嚴厲,以為是跟蹤自己的人追到了這里,倒是洛奈听到此聲說了句是薛志山回來了讓蕭雪緊繃的神經放松不少。
躺在榻上閉眼休息的迎花在听到那個名字時也立馬睜開了眼楮,正好看到蕭雪投過來的眼神然後又別扭的移開了眼。
「謝謝鐘副統領。」隨著開門聲響起,門口傳來薛志山客氣的答謝聲,喘著粗氣,似是很累。
他佝僂著腰雙手抱著個黑色的大爐子,進來第一眼便是朝著榻上的人看,而只看一眼就使他激動地差點將爐子都摔下來。
「你醒了?」他的聲音在顫抖,深深陷入眼眶的眼楮頓時就積滿了水珠。
這邊迎花也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只嗯一聲便沒了聲響,淚眼看他。他又消瘦了,整個人都沒了當初的神采。
薛志山急忙將火爐放到地上,掃著身上泥土的時候還不忘了抬頭望著迎花尷尬的笑笑,然後又快速走到迎花面前握緊了她的手。
他仔細的盯著迎花的臉,顫抖的聲音難掩心中喜悅,「怎麼就醒了呢?」
「閻王爺不願收我就又回來了唄,難道我醒了你不高興?」
「不,」他緊了緊握著迎花的手,破涕為笑,「高興,高興地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旁邊有藥,先喂我喝了那藥吧。」迎花此時還惦記著吃藥的事呢。
听此薛志山急忙應好,「好,我們先吃藥,吃完藥再說。」
蕭雪無聲的向後退了兩步隱退到角落,而雙手一觸動到牆面卻又立馬縮了回來,潮的。就在這時一雙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跟我出去。」
還是外面暖和,剛到外面的蕭雪立馬感覺全身都舒服了。或許她真應該提議將迎花抬到外面來躺著,總比里面潮濕又陰暗的環境好。
「她可問了你為何會在這里?」蕭雪轉著手腕問他,她相信他知道自己說的那個她是指迎花。
「沒有,她也是才剛醒。」洛奈一路向河邊走去,蕭雪也就跟在他身後。
蕭雪挑眉,嘴角咧開個弧度,「很精明的女人。」
「蕭雪。」洛奈忽然頓住腳叫她的名字,聲音太過平靜讓她猜不透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見他說完這兩個字就不繼續往下說了,蕭雪忍不住問道,「什麼事?」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孩子的打鬧聲,仔細听竟有前日那個叫小圓子的小男孩的聲音。
「快來追我呀,我在這兒吶!」
「你別跑!看我追不追的上你,偷吃女乃女乃給王大伯做的年糕,看我饒不饒的過你!」
「小姐姐追不上追不上,嘻嘻,小姐姐還沒小圓子跑的快呢,羞羞臉。」
「你別跑,看我追上你不打你的**!」
兩個充滿稚氣的聲音傳來讓蕭雪忍不住低頭笑了,再抬頭話語中含著感慨,「還是孩子最單純,不用想太多的東西也不用背負那麼多責任,一塊年糕就能吸引他們所有的注意了。」
「只可惜聖銘卻不能如他們般無憂無慮」她忽然又開口,目光望向遠處似是在追逐著他們的身影。
「他命屬帝王家本就是與這些孩子不同,這些年來能夠有你這樣的姐姐在前面庇護著,已經很幸運了。」洛奈也被那一大一下兩個身影吸引了,眼楮望著他們的身影轉不開目光,淡淡的回應蕭雪。
「希望吧,我能護他到最後便是最好。」兩個孩子的吵鬧聲越來越遠,最後連一點聲音都听不到了,想來他們應該是朝著反方向跑去了,蕭雪將目光收回來。
「你會的。」說完,洛奈又開始邁動步伐。只是這次轉了方向,朝著那河邊的那座白石碑走去。
蕭雪仍舊緊隨著他的步伐跟在他身後,他邁一步她便邁一步,緩慢而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