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一眼迎花的腿部,殷虹的鮮血此時又透過她身上的衣服滲了出來,將本就沾滿了血跡的衣服染得更是紅透。
「對不起。」他將頭抵著迎花的額頭深深嘆息,冷靜下來的他緩緩將她重新放回榻上,蓋好衾被說,「我去給你拿藥來,你先睡,省的一會兒再覺得疼。」
「嗯。」迎花很听話的閉上了眼楮。她真的是很累了,今晚說了太多的話,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時至此刻她最需要休息。
薛志山抿著嘴看她,什麼話都沒說,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淚珠。
他知道剛剛是自己太魯莽了,覺得還是道下歉比較好。
可他沒想到轉身就看到了一臉嚴肅的鐘副統領正在給臉上還掛著血跡的公主抹藥。他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後又滿臉愧疚的急忙趕近。
只見他雙腿還未沾地蕭雪就搭手止住了他向下的動作,聲音透著一種無力的感覺,「我不怪你,快起來吧。」
「只是如今賬簿丟了,白忙活一場,」蕭雪緊緊攥著拳頭說︰「我不甘心罷了。」
「那賬簿若真的是被丞相的人拿了去,如今一定已經銷毀了,再想著也沒用。我們要扳倒他還要想其他的辦法才行。」洛奈將藥水放下,分析著說。
「想其他辦法,」蕭雪無力地合上了眼楮說︰「還能有什麼辦法。」
洛奈將目光轉向薛志山,「你可還記得那賬簿上的內容?」
蕭雪听此也是目光咄咄的看著他,似是都將這最後的一份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可他卻搖搖頭,將頭低了下去說︰「那賬簿上記得都是近兩年前的買賣記錄了,而且每一次買入的時間、貨源地、數量等都不一樣,早記不清了。」
他說完接下來便是一陣沉默,昏暗的燈光下三個人仿佛都陷入了各自的世界中,氣氛很是壓抑。
只听薛志山很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哈欠,洛奈便立即抬眼望他,蕭雪也是收回了那放空的眼神看他。
薛志山急忙捂住嘴,聲音怯怯的說,「抱歉,我沒忍住。」而他確實是有些困頓了,連眼皮子都在打架。
洛奈移步走向窗戶處,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才知此時竟已至凌晨。天色確實不早了,再不回去客棧的小二兒可就不等門了。
「我們回去吧,他們還要休息。」他此話在對蕭雪說。
說完他又看了眼那躺在榻上早已入睡的迎花,看到她腿部的血跡,深嘆口氣說︰「薛志山你可別忘了給她上藥。」
「呀,你不說我都忘了!」薛志山揚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趕忙動起身子取了藥又撕了幾塊干淨的布條到迎花身邊去,一邊走著還一邊罵自己。
可他剛想要將迎花的衣服掀開來上藥卻又停了下來,一臉尷尬的轉頭看向還在原地的洛奈和蕭雪,不知該不該開口讓他們離開。
倒是洛奈先開了口,「我們走吧。」他輕聲喚著仍在出神中的蕭雪。
「嗯。」蕭雪淺聲回應一下便邁開了步伐,洛奈跟在她的身後。
可快到門口時她又停了下來,頭也不轉的說,「晚上堵好了門,窗戶也抵上,明早我們就要回去了,你們珍自保重。」
薛志山听此趕忙迎出來問道,「公主這麼快就要回朝廷了?」
蕭雪冷笑,「唯一能證明蔣老頭造反的賬簿都沒了,不回去還能做什麼。」冷冷說完她便走了出去。
洛奈最後叮囑了薛志山幾句該注意的便也跟了上去,不消一會兒兩人便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再不見人影。
站在門口的薛志山長久的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出神,像是在與心中的想法做抗爭,他的表情十分糾結又滿帶悔色。
可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轉身將屋門合上了。他用粗木頭死死的抵在門上,直到晃也晃不動為止才算放心,轉身往回走去。
到了榻上的他先將那支著窗戶的木棍收回屋內,並用布條緊緊地將窗戶卡死後才又給迎花上了藥、歇了功。
此時的他靜靜地躺在迎花身側,眼楮睜著,手中拿著那條掛在迎花脖子上的精致鑰匙,久久的出神,像是在思考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然後伴著這個嚴重的問題進入了夢鄉。
烏雲襲來,暗色下小河邊上那群迎風站著的身影時隱時現,對于他們來說,今夜還很漫長——
第二日清早,天氣有些陰沉,刮著朝北的大風,連太陽都被烏色的雲遮擋在身後不肯出來。
還是客棧的小二兒敲響屋門將仍在沉睡中的蕭雪喚了起來。剛從床上起來的她打著哈欠將門推開,是送洗臉水來了。
他的手上還拿著白紗和藥水,說是另一位客官命他將這個捎帶著送上來的。
知道定是他惦記著自己額心的傷才送來了藥,她笑著接過來然後又關上了門。
當她收拾好了從屋里出來,走在樓梯上時,洛奈早已在櫃台跟老掌櫃的結賬呢。
他的身材甚是高挑健碩,在一群平常百姓中尤其突出,即使是背對著她,蕭雪都能一眼就在人群中尋找到他。
她望著他的背影不由得淺聲笑了,一種幸福滿足之色浮上她的臉頰。
此時的她在想,要是能不回去就好了。身旁有著他,其實就在這里住下去也不錯,到時候也在那小河邊建個茅屋,和迎花她們比鄰而居。
昨夜她和薛志山于飯桌上閑聊時,听說了他和迎花之間從相識到相戀的過程。
真是很好的一對璧人兒,听完故事之後她有羨慕也有嘆惋。羨慕他們歷經多年終掙的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卻也嘆惋此時是他們最窘迫的時候,恐怕難得相守。
後來在談及迎花時,薛志山還怕她瞧不起迎花特意的說了她的出身。由此她也終是知道了迎花原來其實並不叫迎花,她有個很好听的名字,洛伊水。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洛伊水,真是很配她這樣一個嬌柔似水的女人。
他還說她是瑕莊莊主的女兒。瑕莊曾是叱 一時的大莊,卻在十七年前被一場大火燒了個干淨,消失于江湖,最後只有她一個人逃過了那一場劫難。
迎花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小她四歲,也死在了那場大火里面。
薛志山說到此處時他停住了,他努力的回想著迎花曾對他說過的那個名字卻怎麼也記不清了,借著酒勁他一個勁兒的敲打自己的腦袋想要重新記起來。
見他此般難受,于是她問他,那個迎花的弟弟是不是叫洛奈?他說,是的。
她好奇,究竟是怎麼才會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覺得迎花就是自己的親人呢,靠感覺?還是靠長相?雖都是長的俊俏卻也是一個男一個女啊,地位又是如此懸殊,怎麼會有此種感覺呢。
若是自己和聖銘分開了,多年後再見的話難道也會有此般靈敏的感覺?
腦子太亂,她搖搖頭不再想下去,此時的她只想趕緊走完這三層的台階去到洛奈的身邊,好令自己尋得安寧。
不知為何,她總是能從他的身上嗅得一種很好聞的味道,那味道能讓人安定,也能令人放松,仿佛只要有他在身邊一切的愁緒就都能化解似的。
可還不待她走到他的身邊,經過門口的她便看到了那張望著脖子、等在門口的小老頭曹鎮長。
這時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竟還沒向他引薦薛志山呢。
她是真的忘記此事了。昨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有高興的,還有擾心的,心緒疲憊的她早已將此事拋于腦後。
不過她不能說話不算數,既然決定了要將薛志山引薦過去那就一定要幫到底。她手按著太陽穴想,看來在走之前還是要再去一趟那小河邊了。
這邊曹興德見蕭雪走了出來急忙弓著身子朝她行禮,聲音很尖,「公主,您醒啦。」
「嗯。」蕭雪淡淡的回應。
「公主,這這是何人傷的您?您說給我,我去替您教訓他!」剛剛沒注意,這抬起頭來他才發現公主的額頭竟然裹著紗布呢。
似是害怕她會將這治安混亂之罪怪罪到自己頭上,曹興德趕忙又接著說︰「微臣定會將他抓起來好好懲治!」
「這是我自己磕著了,沒有人傷我。」蕭雪覺得還是這樣說比較容易息事寧人。
听此曹興德長舒口氣,暗想幸虧是她自己磕的。忽的他又張目四望,頓了頓疑惑的問,「咦,副統領人呢?」
「他在里面。」蕭雪走下台階到他面前,又說︰「昨日忘了帶那人到你府上去,不知今日還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曹興德急忙開口又說,「公主何必跟微臣這麼客氣,您推薦的人那定是記賬先生中的極品,微臣那是鐵定的要啊。」
蕭雪點了點頭欣慰的說︰「那一會兒你就隨我到他那里去吧。」
「是。」曹興德拉長了音、又一鞠躬說。
正好此時洛奈從里面走出來,剛剛在店里面他多給了掌櫃的些銀兩,作是對他昨夜候在大堂等待的答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