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僵跪在地上很長時間了,不說話也不動一下,只是愣愣的望著下面的海洋,任憑無助感與惶恐的氣息圍繞著自己,然後將手中的東西握緊再握緊,直到緊的不能再緊。
當感受到他氣息的那一刻她好想就此倒下,最好是能倒在他的懷里,那樣自己睡得才能更安穩一些。
倒下了多好啊,倒下了就不用面對接下來他的質問,也不用看到那個沒有一點錯卻失去了所有的女人的哭泣,或許,還能獲得他的同情和珍惜,多好的事啊。
倒下去再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醒來後自己就已經回到了朝廷,也見到了聖銘,連證據都已經拿到手了,真的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可想歸想,她又怎麼會容忍自己懦弱的倒下呢,絕不容忍。
從小開始她的父皇和師父交給她的就從來都不是安靜的做一個軟弱的女——人,而是一個可以手刃敵人的強者啊,這樣的強者怎麼可以倒下,怎麼可以懦弱,就算是倒下那也一定是在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所以她堅強的擦掉了嘴角溢出的鮮血,強迫著自己去面對現實。
「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不用回頭她都能猜到他此時的表情,一定是疑惑的,或許還會添雜著對自己的恨意。
是自己非得要分頭行事的,若是自己當初和他在一起說不定薛志山就不會死,不,是一定不會死!
他沒有說話而是走上前蹲到了薛志山旁邊,皺著眉頭查看了一下薛志山的傷口,一言不發,然後將他那以扭曲姿勢擺放的手臂收回到了身側。
見他不說話,蕭雪慘笑一聲又接著說︰「是我殺死的。」她說的一字一頓。
沒錯,薛志山的確是她殺死的,是她親手將刀身刺進了他的胸口,刀身沒進去了六寸,她清楚的記得。
听了這話他該過來質問自己了吧,你是瘋了嗎,這樣問我吧,我會說我是瘋了的,我會說的。
可她卻想錯了,洛奈沒有質問她,也沒有說她是不是瘋了,而是將她抱入了懷里,溫熱的手掌撫模她早已濕透的黑發,在她的額頭印下了一個安撫的吻。
她額心上的紗布已經濕透,鮮紅的血液就這樣透過紗布滲了出來,十分殷虹。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費力的將眼楮睜大,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的液體就順著眼角流入她微張的口中,說,「不,我是故意的。」
她的眼楮直直的盯著躺在地上那早已沒有一絲氣息的薛志山,任憑雨水進入自己的眼楮也不眨一眼,似是早已失了感覺神經。
「那也一定是有原因的,」他皺眉將眼楮疲倦的閉上,長嘆一聲說︰「告訴我原因好嗎?」。
「你會相信?」
「我會。」
听了這話蕭雪那最後一份堅強才終算是打破,她趴在他的懷里大聲的哭了,連綿的哭聲與雨聲交纏在一起就像一曲哀婉的曲子,聲聲都透著她此時的絕望。
這時的她才算說了真心話,雖然她的聲音含糊不清可洛奈卻還是听出了她的話,她在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他不會躲開我是死也不會刺出那一劍的。」
原來,當她趕到此處時薛志山早已被那群殺手圍困住,她本是要將那些殺手除掉多數,最後只留下一人用來質問的,可她萬萬沒想到,那些殺手竟會使用計謀逼她,使她的秀刀最終刺向了薛志山。
那實使盡了她全身力氣的一刀啊,一旦刺出,終是覆水難收了。
「我知道。」听此洛奈淡淡回應。
「我來到這里時他已經被那些殺手包圍了,身上流著血,我要殺的是那些殺手啊,我不是要殺他啊。」
洛奈的眼楮掃向那些散倒在地上的黑衣殺手們,只是粗略一看便知不會少于十個人,這些人都是她以一人之力殺死的啊。
「你可有受傷?」
然而她听不到他的聲音,只是在一味的哭泣,動情的哭泣,將平日里的假面偽裝統統都刨除掉的肆身哭泣。
「那一定是蔣老頭的人,他不想讓我抓到他的把柄,所以就算拿到了賬簿也要將人殺了滅口。」
洛奈長嘆一聲將她抱得更緊。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我已經得到了證明他預謀造反的證據,這次回去了一定要將他關進大牢里,不,我要殺了他!」
此時的她想到了很多人和事,那些她為了達到一些目的不得不殺掉的,那些處心積慮、日夜謀劃要殺掉她的,還有那些明明沒有錯卻被無辜卷入這場權斗中的犧牲者們,例如小圓子。
她想到了太多太多的人,想到這些人就哭的更凶猛,當然這里面也包括她自己。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出了問題的,而且是很大的問題,關及生死。雖然口頭上她表現的很不在乎,其實她害怕,是真的害怕,害怕到夜夜不敢睡,怕一旦入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可即使是這樣的哭泣著她也很美,她不會將嘴巴大大的咧開,雖是哭的一塌糊涂但不是毫無形象。她哭的真的很美,美到洛奈再也听不下去,沉身封住了她的唇,將那嗚咽聲堵住——
將暈過去的蕭雪送回山下的茅屋後至此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接近傍晚,暴雨轉為了小雨,風也停了下來。
當洛奈再趕到那個洞穴時迎花已經不見,洞口的樹枝都已經被推散在地上,向里望去長不過三米的洞內空空如也。
洛奈見此沉聲咒罵一聲便急忙掉頭往回跑去,最後實在是焦急,他轉跑為飛身而起。
薛志山的尸體還躺在那懸崖邊上,忽然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涌上他的心頭,讓他不由得朝著那個方向飛去。
果然如他所想,當他趕到那里時,迎花就在那里。
他緩慢的走過去,只是因為他不知該如何去向她解釋。他答應過她要將完好的薛志山給她帶回去,最後的局面卻變成了現在這樣,他很對不起她。
「對不起。」洛奈站在她的身後說。
听到他的聲音迎花急忙擦了擦臉,抽了抽堵塞的鼻子說︰「沒關系,我早知道會是這種結局,早知道。」
從他昨夜膽戰心驚的表現,從他深夜還要帶著自己逃離住處躲在一個洞穴里面,從他這麼長時間都不回來,她就料想到了會是這種結局了。
他對她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怕她擔心,就算是在雜貨房馬上要帶著她逃命時,他都只是笑一聲說,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以後你要跟著我吃苦了。
事到如今哭過了也就算了,她不想再哭,沒眼淚了。她知道,老天從不站在她這一邊,這是她從小就知道的事了。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鐘副統領這幾天來的幫助了。」她目光平靜的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薛志山,將手放到他蒼白又冰冷的臉上賦予溫度,又說︰「這是他的命,誰都幫不了什麼。」
這也是我的命。最後一句話被她吞入了肚中。
而她這樣平靜地說話卻令洛奈的心里更不好受了,就像被東西堵住了般難受,頓了頓他才又說︰「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我就在這里住下了,哪也不去了。」她仍舊望著薛志山,對著他淺淺一笑說︰「你說好不好啊。」
她不知道那個茅屋其實是他租過來的,而明天就是最後期限。她還在征求薛志山的意見呢,「以後我就守著這個地方了好不好?只可惜我沒能懷上你的孩子,否則」
她說不下去了,哽塞了。
洛奈長嘆口氣,揪著的心也放下了,說︰「天色暗了,下山吧。」
「嗯,好。」雖是這樣說,可她還是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見此洛奈也只好走上去將她扶起,她的腿在顫抖,膝蓋有些挺不直,咬著嘴唇很難受的樣子。
如此洛奈才向下看,而當看到她身下的一灘血跡時才恍然想起來她還是有傷在身人,從山的南頭來到北頭此處,走了這麼長的路她的腿早已撐不住了。
「能撐得住嗎?」。
她的額頭泛出虛汗,臉色悠的變為青白色,隱忍著說︰「放手吧,我可以。」
洛奈緩慢的松手讓她自己站立,畢竟一會兒下山的時候他還要背著薛志山的尸體,沒有辦法管她了。
他剛要彎腰將薛志山的尸體托起來迎花開口了,「鐘副統領,還是讓我來吧。」
「你來?」洛奈皺眉。
「嗯,我來吧。」她的表情很堅決,轉眼看向洛奈又柔柔的笑了起來,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初見她的時候,舞台上起舞的她笑顏如花。
「那好吧。」洛奈向後退開兩步。
她的動作很緩慢,就連重新蹲子都廢了很大的勁。或許是被洛奈這樣盯著不好意思,她又仰起頭說︰「鐘副統領先往前走吧,您這樣看著,我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