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奈遠遠的就看到一襲縴瘦白衣手牽著馬站在沙漠的邊界處,等到了近處他一個挺身躍馬而下,牽著馬走到她的身邊和她並排而立。
「在看什麼?」
前面是一望無際的黃沙地帶,沙丘起起伏伏綿延致遠,沒有生機沒有盡頭,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心慌,口干舌燥。
蕭雪的目光依舊放在前方這片沙漠上,映著她眸子的顏色都變得金黃又充滿著肅殺。
「我在看這片沙漠,听說它有一個很唬人的名字,死亡。」
蕭雪抬起有些泛紅的臉頰看著旁邊的俊美男人,突然像是失掉了自信的女圭女圭般問他,「你說我們能順利的穿過它嗎?」。
她這般無助的口氣令洛奈有些吃驚。
剛剛還一臉自信的要比試的人現在居然會說這種掉勢氣的話應該是真的害怕了吧。
+.++「你听說過摩絲沙漠嗎?」。洛奈轉身向著蕭雪,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給她力量。
蕭雪眼楮一轉,喃喃一聲,「摩絲沙漠啊」
忽而她又兩眼放光,像是想到了什麼,嘆喂著說︰「摩絲沙漠位于西域的最北部,傳說那里面凶險至極,在那里面找不到一滴水源,進去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
「不,有一個人活著從那里出來了。」
「誰!」听此蕭雪極聲詢問,卻又在下一秒接受到他那眼中的信息後恍然大悟,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看著他說︰「你進去過摩絲沙漠?」
他進去過摩絲沙漠?那堪稱世界上最凶險的死亡之地他竟然進去過,而且還活著回來了!
洛奈將手從她的肩膀處收回來,看著她的臉認真的說︰「所以說不要害怕,你身邊有我,我會保護你。」
「你會在我身邊保護我?」此時的蕭雪竟有些看著他陷在太陽光輝中的臉龐走神了,手中的繩子被馬一扯就掉了下去。
「會的。」洛奈肯定的點頭。
而蕭雪听此卻輕笑出聲,搖搖頭轉身不再看他,雙手緊緊握拳讓自己清醒一些。
她在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也不要問他會不會永遠都在自己身邊這樣的話,他這樣說只不過是為了安慰自己罷了。
隨口的話不可當真。
「我們進去吧,你應該看過地圖知道該怎麼走才能穿過這片沙漠吧?」蕭雪將掉在地上被馬牽著走出好幾米的馬繩撿起來,順手拍了拍馬背安撫馬的情緒。
在這片充斥著死亡的沙漠面前,就算是一匹馬也會恐懼與畏縮啊。
「嗯,若是日夜兼程的話不出兩天就可以走出去。」
洛奈的手在馬背上一拍,馬仿佛受到了鼓舞般率先了邁開步子,另一匹馬見同伴都走了也跟著走了起來。
「這麼快?」蕭雪听此很吃驚。本還以為會在這里面耗上十天半個月呢,沒想到只需不到兩天就可以穿過去了。
「但依我們現在的情況來看並不適合日夜不停的趕路,再加上中途或出現的突發情況,總體的時間就不那麼好掌控了。」洛奈邊走邊說。
在沙漠中行走體力耗費的非常快,在加上天氣、環境和人的情緒的眾多原因很有可能陷入一個路線的死循環走不出去,這也就是為什麼在穿越沙漠的時候需要當地人的引導的原因。
蕭雪游蕩江湖的那幾年雖是見慣凶險之事卻也是從未進過沙漠的,心中既有著對這片廣闊聖地的敬意也有著對它的恐懼。
她垂下眼簾,看著腳底下踩著的柔軟又滾燙的沙子嘆息著說,「嗯,那就看天意了。」
听此洛奈咧開嘴角笑了,蕭雪听到笑聲便循著聲音望去,剛轉過頭去就看到他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
蕭雪悠的紅了臉,「你笑什麼?」
洛奈仍舊笑著將頭轉過去,「沒想到你這樣的人還會相信天意,吃驚罷了。」
蕭雪眉梢輕揚,琢磨著他這話的意思,最後也笑了,「哦?我倒很想知道在你眼中我是個怎樣的人。」
洛奈想了想,最後卻也只說出了一個字,「 。」
?這算是什麼詞,蕭雪听到這個後簡直一點兒都笑不出來了,本是舒展的微笑也只能僵硬的掛在嘴角,最後緩緩收平再耷拉下去。
听不到旁邊的聲音,洛奈轉頭看她一眼,然後無聲的揚起了嘴角。
「也是個很堅強的女人。」
這蕭雪的臉色才好了一點,不覺間一抹帶著羞意的溫柔拂過她的心口,忽然感覺這干燥的天氣也美妙了起來。
兩人就這樣牽著馬在沙漠中走著,耀眼的陽光照著他們在地上投射出兩個緊挨著的影子,仿佛是在背向擁抱。
他們越走越遠,安靜的路途中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也沒有遇到店老頭所說的龍卷風,只听不時的對話從兩人口中發出。
「對了,當初你到那個摩絲沙漠里去做什麼啊?」
洛奈想了想,很久才回應一聲,「忘了。」
「忘了?」蕭雪顯然不相信,轉頭看著他又問︰「那你是自己一個人嗎?」。
「對,就我一個人。」
「在那里面就沒有再遇到過別的什麼人了嗎?別的被困在那里的人。」
「這」洛奈這次停頓了很長時間,長到蕭雪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話時他才又說︰「遇到過。」
在那片沙漠中他確實遇到了一個人,一個頭戴淺紫色面紗的年輕女人。
不過她不是被困在沙漠中的徒行者,而是一直都住在那片沙漠中的居住者。
洛奈的眼中開始泛起了不符合他性格的霧氣。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就算蕭雪再說什麼話他也沒有回應了,此時的他仿佛陷入了另一個世界中,自顧自的牽著馬安靜地走著,都沒有看到那來自身旁之人的探尋的眼光——
剛剛就在蕭雪不斷的追問中,洛奈那塵封于腦海中的久遠記憶終于又被曝曬在了陽光之下,仿佛還帶著那依舊可聞的淡淡藥草香。
他想起了幾年前自一人在摩絲沙漠中求生時的險峻情景,也想起了在自己即將被困死在沙漠中時遇到的那個常年居住在那里的孤獨的女人。
是她教會了他該如何在沙漠中尋找水源,該如何應對沙漠中神出鬼沒的毒蛇和獸蟻,也是她將已經一腳邁進死亡,神志不清的他救了回來。
洛奈至今都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叫什麼,又住在沙漠中的具體哪個位置。
她很神秘,縱使是睡覺的時候也帶著面紗;她也很安靜,安靜的時候都可以察覺不到她的氣息,如同隱形人。
她喜歡站在窗邊望著外面的沙漠,縱使是一天的時間都無所事事的站在窗邊也從不會感到厭煩。
而且她總是喜歡在太陽剛剛從地平線升起來的時候望著窗外出神。
透過那個方形的厚窗戶她仿佛可以看到一種形為希望的東西,令她神往又眼露憂傷。
她的身上總是帶著淺淺的藥草香。
她說她曾是一個醫者又要天天為他熬藥,身上帶著藥草的香味也是應該的。
在那幾天相處的時間中,她說了很多。喂他吃藥的時候講,夜晚入睡前講,清晨醒來站在窗前的時候也會講,就好像一個好久沒說過話的人一樣,在有人听自己說話的時候就牢牢地抓住每個可以開口的機會。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听她說話了。
她說自己是如何將這片沙漠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走遍,說自己是如何將那些有毒的蛇蠍獸蟻抓來當藥材,說自己已經在這里生活了整整十年的時間了。
她會和他不拘束的說很多東西,卻從不肯講自己為什麼會孤身一人來到摩絲沙漠生活居住。
她只是說自己在等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因為要等一個人,所以她不敢離開,害怕自己一旦離開了這里與他就再難有相聚的時日了。
她不喜歡笑,縱使是被洛奈逗笑了也只是一聲苦笑,而他就能從那僅露在外面的婉約眼眸中讀出她心中的哀傷。
他的心也在此時跟著難受起來
洛奈僅在她的地方養病九天的時間,第十天的清晨他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高聳的沙丘之上。
記憶中的白石屋頂,掛在窗邊總是搖晃著發出清脆聲音的貝殼風鈴,還有那個喜歡站在窗邊的縴細又神秘的面紗女子都沒有了。
一切記憶中的東西都消失了,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連著那個溫柔的照顧了他九天的女人。
再後來他憑著自己的能力從那片摩絲沙漠中走了出來,近月後就回到了中原。
在回來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會夢到那個沙漠中戴著淺紫色面紗的女人,夢到她為自己溫柔的喂藥的情景,笑醒後再對著空蕩蕩的房間久久出神。
在十六歲的年紀,他第一次嘗到了情竇初開的滋味。
卻在自己終于知道了自己的感情後,與她再無相見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