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貴妃眼楮瞪的血紅,卻一言不發。她在等,等太子以謀害龍孫的罪名賜死茹嬪,以報此仇。
浩兒才不到五歲,那麼可愛懂事,從來都沒招惹過她分毫。茹嬪卻是這麼一副歹毒心腸,整日想著謀害他。
還有花嬤嬤,浩兒打生下來,就是吃她的女乃水長大的啊。這是多深的情分,她竟然處心積慮的要來陷害浩兒,這人的心是鐵石做的嗎?
「人贓具在,無需本宮多言,你也知道接下來該去哪兒。」太子望著茹嬪發絲之間別著的那只瓖著紅瑪瑙的金釵,那是他送給她的。
送她金釵的那一日,她還只是個初入宮沒多久的小姑娘,恃寵而驕,在他看來卻是可愛的。
風水流轉,轉眼今昔便已經不再是舊時模樣。
變了的是她嗎?不,也許是太子自己吧。
「奉本宮之命,`.``茹嬪李氏驕橫跋扈,心存歹念,毒害皇長孫,犯下惡逆、不道、大不敬三條罪狀。念其服侍本宮多年,雖無功德,亦有苦勞。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現將茹嬪貶為庶人,打入永巷,永生禁足,至死方休。」太子閉上雙眼不再去看茹嬪落了淚的臉,下了詔令。
「殿下,妾身侍奉您這麼多年,這臨去永巷前,只想再跟您說最後一句。若是您此生真的沒有立誰為妃的念頭,就別再給那些新入宮的女子這個盼頭。這盼頭,會害死多少人啊。」茹嬪被侍衛拖走了,她卻哭著說出了這句話。曾幾何時,她愛太子勝過一切,可是時至今日她才知曉,太子的眼里只有自己。所有的新人終成舊人,那個太子正妃的名位卻一直空在那兒。這儲宮內的女人,爭啊,斗啊。都覺得自己有本事當上太子妃,都覺得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太子榮登大統時成為皇後,所以一個個的都拼了命的去害著對方。可是到頭來呢,那位置還是空著,這盼著那位置的女人們卻早已斗得頭破血流。
太子殿下,怕是有件事情你自己一直都不知道。我苦心積慮爭的,謀的那太子妃之位,並不是因為它有多高,有多好,而是只有坐在那位置上的女人,才能陪在你身邊一輩子。才能以夫妻的名義,與你生同衾,死同穴。
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你換女人如我換衣裙,既然沒有結果,何苦給我希望。
茹嬪冷笑著,那淚順著臉頰流入口中,那咸咸的淚是她愛了多年的相思味道。
「母妃……」眾人都望著門口那又哭又笑的茹嬪,身後卻傳來劉浩那弱弱的聲音。
安貴妃連忙跑過去將劉浩抱在懷里,輕輕哄著,「母妃在,浩兒別怕,母妃不會讓浩兒出事的。」
「將這賤婢拖下去亂棍打死。」太子望著地上的花嬤嬤,一臉厭惡。
事已至此,花嬤嬤知道求饒也沒用。她的眼楮一直瞥向躲在安貴妃懷里的小劉浩,心頭酸楚。
宮外,茹嬪曾經冒充平民之女去集市玩耍,見到花嬤嬤,兩人交好,便結拜為姐妹。說定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卻不想,後來一個入宮成了太子之嬪,另一個卻為了生計進宮當了太子的乳娘。
自己的孩子剛生下來就被婆家抱走,說到底,還真沒小殿下覺得親切。
茹嬪懷不上孩子,可劉浩又過于聰明伶俐,又為長孫,她怕太子繼承大統後,便會立劉浩為皇位的繼承人。到時候就算是自己懷上龍子也沒用,一切都將于事無補。所以,她便求花嬤嬤幫她,說是給劉浩下一些讓人變得呆呆傻傻的藥物,不會殃及他的性命,卻能夠幫助茹嬪自己活下來。
花嬤嬤不懂這個中詳情,信以為真。
她想著,若是小殿下變得蠢笨一點也沒什麼不好,沒準會更黏著自己。要是真有一日小殿下成為太子,那他就不會再認自己這個乳娘了。
更何況,這事兒還能幫助茹嬪,有何不好呢?
只是,她不知道這東西叫斷腸草,她也不知道這東西吃下去會死人。
孩子,花嬤嬤沒有想害你的命啊,花嬤嬤做錯了啊……
當花嬤嬤被拖出關雎殿,當太醫告退離開了這紛擾之地,當太子與安貴妃圍在劉浩的床邊噓寒問暖,余香終于覺得松了一口氣。
在她的執意下,事情的真相終于被揪出來了。樂公公九泉之下若有知,可以安心了。還有浩兒,起碼暫時是安全的。
她沒有出言打擾他們之間難得的和諧相處,自己默默退了出來。
太陽還在半空中,可是這心里卻覺得無比舒坦。
子歡,你若是知道我破了個關乎于皇長孫性命的大案子,會不會夸獎我?
應該不會,你想當皇上,應該不希望他活著吧。
可是你連尋常百姓的性命都在乎,又怎麼會舍得傷害一個這樣童真可愛孩子呢,對不對?
余香一個人默默往繡梅館走,劉浩的下毒事件終于告一段落,她這顆懸著的心,也好安生了一點。
通過這件事情,她看清了很多。這個她曾經無數次想要拼盡一切來的皇宮,現在卻成為了她最為厭惡的地方。
這兒的人,講身份,講王法,講排場,講規矩,唯獨不講人情。
平心而論,她也不是什麼善人。可縱然是她這樣的人,心里還時常有那麼一點人情味,希望可以保護這世上一些比她干淨,比她純真的事物。例如妹妹,例如浩兒。
因為她知曉,一個人能夠存留一顆本心,有多麼的難能可貴。從孩童時期,她就經歷著無數不屬于一個孩子的故事,所以今年她還未滿十三歲,心思卻遠遠成熟于許多年長她一輪的女子。這是好事情嗎?她不知道。
她以為憑借自己睿智的心思,能夠輕而易舉的在這皇宮之中活下來,並且博得一席之地。但是現在看來,未必的。
太子不高貴嗎?劉浩不高貴嗎?然而處心積慮盯著他們,想要其性命的人,何止一二?
所以在這皇宮之中,真正的勝者是誰呢?帝王,皇後,亦或者皇子們?每一個人都有著非凡夫俗子所能及的榮耀與身份,但每一個人的背後,都同樣承擔著非凡夫俗子能夠熬下來的折磨。
步步驚心,故而步步為營。
余香猜不透這是不是身為皇宮勝者的生存法則,但她想,活下來的人,總要比死去好吧。
只要活著,總有機會改變點什麼,堅持點什麼,亦或者是得到些什麼吧。
子歡,好久不見,我在你盼望已久的皇宮里住了這麼些時日,可是覺得這里並不如期盼中的美好。
若真有一日,你得到皇位,會覺得幸福嗎?
那明黃色與龍的圖騰,會蒙蔽你的雙眼,讓你也變得毫無人情味嗎?
沉思之間,她發覺自己走錯了路,這兒不是回往繡梅館的方向,這里是她昨日來過的蓮芳館。
茹嬪心狠手辣,最後打入永巷也是罪有應得。但是回想起她對太子說的那句話,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愛上帝王將相的女子,都不會得到幸福,這事兒早在野史書上里,就不知道記載了多少。
孝武皇帝跟陳皇後的故事,宮內人不許講,天高皇帝遠的城鄉,卻是流傳了無數版本。
孝武皇帝四歲時被先皇封為膠東王,說如若今生能夠娶到表姐陳氏為妻,便造一個金屋子給她住。听起來兩小無猜,動人至深。可是真到了那一日,陳氏成為了孝武皇帝的皇後,念其情深幾許,便是恃寵而驕,轉眼新人成舊人。那金屋子,也變成了長門宮。將陳氏廢棄時,孝武皇帝一定理由充分,說她善妒,說她驕縱,可偏偏不會說,是因為當年我許給了你一個白頭偕老的誓言,卻使你變成了今天這樣。
當年听說這個故事的時候,余香就知道,這帝王之愛,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得到了權勢,就會喪失愛人的本能。
現在看來,果真都不例外。
茹嬪對太子,不是情根深種嗎?她被打入永巷前說的那句話,必然出自肺腑。那太子自幼被立,這後宮也是多年了。可是太子妃之位一直空著,就像是個充滿無盡誘惑的餌。多少女人貪戀,卻求而不得。可是身為這決擇者,卻毫不自知。
她險些也走入了這場情局,被太子那美好的笑容所蠱惑,沉醉在他的溫柔冢里。可是太子會喜歡自己多久?一旦遇上事情,針鋒相對,他絕對不會為了自己委曲求全。那是與生俱來至高無上的太子,除了皇帝,他不會臣服于任何人。
莫讓自己陷得太深,否則茹嬪就是自己的前車之鑒。
余香站在蓮芳館前望了好久,心中感慨萬分。正要離開之際,卻听到蓮芳館的大門被撞開,有個蓋著白布的人從里面被侍衛抬了出來。
這是……
那白布蓋的嚴實,余香也看不出是誰。走到余香面前時,那尸體的頭發散開了,一支瓖著紅瑪瑙的金釵掉在地上。
待余香看清,心頭一驚,這是茹嬪頭上的金釵啊。她不是被太子打入永巷了嗎?怎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