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說的是,徒兒謹記腦海。做人本不該太過貪婪,無論得到多少,就會失去多少,這個道理徒兒明白。」這話余香不僅僅在告誡自己,也是在形容二皇子。他有著皇子身份,將來太子登基,他便是皇弟。以太子那宅心仁厚的性格,必然會封給二皇子一個王爺之名,不會對其有任何施壓之舉。所以二皇子對于太子的處心積慮,著實令人心寒。
何止是二皇子呢,盯著皇位的還有周子歡,可念在周子歡與太子並無血親之緣,是不是這篡位之名能夠說得過去一些?余香在心中替周子歡如此辯護道。
百里蒼蘭說口渴,起身要去倒水,這話說完余香心中一驚。糟糕,她昨晚上寫的詩詞還沒有收起來,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是為皇上壽宴準備的,這若是讓百里蒼蘭看到,自己豈不是百口莫辯?
想到這兒,余香咬牙跳下床榻,顧不上身上的疼痛,步子也是加快了許多,趕到桌子前倒水,用身子遮擋住百里蒼蘭的目光,趕緊將那幾張紙收在衣袖內。
百里蒼蘭見她這番模樣,心中不解,連忙詢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身子不是不舒服嗎?」。
「師傅是客,徒兒是主;師傅是長輩,徒兒是晚輩;師傅想要喝茶,徒弟哪有讓您自己動手倒茶水的道理?所以縱然身子不舒服,這事兒也要徒弟親自來做才合規矩。」余香面上淺笑,這樣回答,心里卻是跳的厲害。
「你說你客氣什麼,難不成還將我當做外人嗎?」。百里蒼蘭接過余香倒好的茶水,眼楮忽然瞥到余香袖口露出來的一抹白,伸手抓住,抽了出來︰「這是什麼?」
余香的心跳到喉嚨眼,千藏萬藏,還是讓他發現了。
「哦,原來是手帕,這上面的花紋真是好看,你自個兒繡的?」百里蒼蘭拿著那方手帕瞧看,待余香看清,心里的石頭才落到地上。
「是徒兒繡的,師傅若是不嫌棄,改日等徒兒身子好了,給您繡點什麼如何?」余香連忙轉移話題,心里卻希望百里蒼蘭趕緊離開這間屋子。
百里蒼蘭點頭,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那可好,我這整日背著這琴,琴套卻總是選不到合心的樣式。你不如有空幫我找塊布,繡點什麼,給我做個琴套吧。」
「當然好,師傅有話,徒兒哪兒敢不從?」余香與他周旋幾番,最終以太子許是一會要過來探望的名義,將百里蒼蘭趕走了。
等到百里蒼蘭離開之時,余香手心里已經全是冷汗。見四下無人,將房門關嚴實,她抽出袖口里的那幾張紙,望著上面的娟秀小字,心里好生不是滋味兒。
當日在平陽公主面前,她能夠瞞過一干人等,說她不會寫字,並不是因為她戲份演的多好,而是因為她自幼便擅用左手寫字,這個習慣,外人是不知道的。所以在剛進宮的時候,不曾想這習慣也能幫她一把。
那紙上寫好了詩詞,腦子里已經大概琢磨出了曲調,剩下的便只需再推敲幾番,便大致可以定下來了。
因為太子不曾給她送藥過來,以自己現如今的身份又無法請太醫,所以這身上的傷她也就咬著牙硬挨了下來。疼是指定的,可除了行走和正坐的時候略微慢一些,倒也不影響什麼。如今想想,孟存菲那日被仗刑時還沒有被人墊上軟墊,這愣生生挨上五棍,該有多疼啊。
可是這宮里的事情,誰又能替誰說得清?
到點了,福子便過來幫她送飯,余香心里很是感激,所以便對他笑了笑。哪知道福子看見她笑,卻模著腦袋說出這樣的話來︰「天寧姐姐,真是對不住,今日太子爺許是不會來了。他說今晚上會留宿在安貴妃的關雎殿,要照看皇長孫殿下背書。」
余香愣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的臉色道︰「我只不過是一個奴婢,殿下怎麼可能來我這繡梅館呢?福公公真是說笑。」
「姐姐何必將福子當做外人,太子爺對您是什麼心思,咱們這群正殿里的下人都是看得清楚。但福子也想不透為什麼您因為安貴妃挨了打,太子爺還會留宿在安貴妃的宮殿,這事兒一想,福子都替您抱不平。」福子這話說的奇奇怪怪的,讓余香心里沒譜,這小子該不會是來套話的吧。
這宮里的人,都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萬一這福子是安貴妃的人,派來試探自己的口風怎麼辦?如果自己就此听信讒言,表現出一副主子模樣,保不齊日後還要受罰。禍從口出,她絕對不能再因此犯錯。
「福公公,這話你還是別亂講的好。殿下和安貴妃都是主子,你我不過是奴才,咱們不能議論主子的是非,明白嗎?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你就回去吧,今日的飯菜,天寧在這兒謝過了。」余香福了福身,卻見福子一臉惶恐。
「姐姐這是折煞奴才了,哪兒能讓你給我行禮啊。這些話奴才都是亂講,你不听就是了。這就回去了,你好生歇息著。」福子說完這話,便跑走了。
余香回到屋子里夾著飯菜放入口中,卻食不知味。她知道此時太子不來,是對的。外面多少雙身在暗處的眼楮盯著她呢,若是太子爺此時來了,那豈不是安貴妃那兒又要鬧開了。自己跟太子的私情不也就作實了?這對自己而言,又是沒有半分好處的事情。
她在心里這麼勸慰著自己,可就在此時此刻,她還挺想太子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有傷的緣故,所以頭腦就不是很清醒,理智似乎在此刻煙消雲散,心里卻覺得一個人很孤獨。
一個人渴求太多,就會失去太多。她用這個道理勸別人,卻勸說不動自己。
這一整日下午,余香就躲在屋子里,一半的時間用來繼續琢磨詩詞,另一半的時間用來給太子繡那個才出了個大致輪廓的鯉魚荷包。
見夜色已深,她又重新換了干淨衣褲,將換下的髒衣服包成一團,依舊送去了那個地方。
走回繡梅館的時候,她路過了儲宮正殿,望著里面的燈光閃爍,她忽然站住了腳步,許久沒走。
福子今夜不輪值,所以正要去休息,恰巧看到余香站在遠處,便過去打招呼,「姐姐怎麼站在這兒?」
「晚上吃多了,出來遛遛。正殿里亮著燈,太子爺今晚上不是留宿關雎殿嗎?這是回來了?」她心里抱有一絲期望,期望太子此刻就在正殿內,她在這兒能遠遠望他一眼也好。這便證明他並沒有留宿在關雎殿,那個夜夜擁抱著她的溫暖身軀,並沒有在此刻暖別人。
可是,福子卻說︰「太子爺確實留宿在關雎殿,今晚上王公公守夜,他有徹夜掌燈的習慣,沒滅燈。奴才困了,先行一步。」福子笑笑,離開了。
余香那明亮的眼神在這一瞬間暗淡下來,她拖著本就沒有多伶俐的步伐往繡梅館走,眼淚就在這黑夜慢慢滑落,悄無聲息。
太子是明媚的太陽,卻不是屬于她一個人的太陽。
她能做的,就是變成太子心中的那那彎月亮,不管何時何地,都能跟他並肩同在,站在天上。
她會讓自己變得更好,因為她在此刻發覺,她那麼想要獨佔太子的溫暖。
這是她能夠想到唯一獨佔太子的方式。
這個念頭的出現讓她自己也嚇了一跳,此時此刻,她竟然那麼想要讓太子陪伴她,而不是周子歡?
那自己心里愛著的人,到底是誰?
距離皇上壽宴還有九日,這時間短得讓人心慌。宮里宮外都開始忙活了起來,文武百官想著準備什麼作為賀禮,後宮的主子們則妄圖在這壽宴之上,以各種各樣吸引皇上目光的方式,博得自己晉封的機會。
余香偶然在第二日的上午,開門倒水時發現了角落里一個弱小的身影,那身影見她開門忽然藏了起來,她大喊一聲道︰「出來吧,你躲著我做什麼,你那模樣誰又會認不得呢?」
其實余香根本沒看清那人的樣子,但見那衣裙眼色應該是哪個宮里的宮女,想著也該認識的吧。
估模著又是哪個後妃派來盯著自己的,她在心中嘆了口氣,就見前方角落里的身影蹭著步子向她走過來。
「我、我只是無意中路過這繡梅館,不知道是誰住的地方,好奇想要來瞧瞧。」那女孩說話都在發抖,而後抿著嘴唇偷偷模模地看了余香一眼,見她也盯著自己,慌忙低下頭。
余香望著她的面孔,隱約眼熟,好像是在廚房里見過她來著。可這身衣裳也不是廚房的打扮,這是晉升了嗎?
「怎麼?咱們可是見過的,你不認識我是誰了?看你這身打扮,是晉升到誰的宮里伺候了,這是好事兒,當與我分享啊。」余香臉上堆起一個柔和的笑容,伸手拉著女孩,進門說話。
女孩的手被余香拉著,心里卻是一動,她沒有想過不過是廚房內的一面之緣,余香還記得她。雖然同為宮侍,但她知道自己跟余香的身份不一樣,人家是侍過寢的,那也算是半個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