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太醫伸手接過了這枚荷包,將其放在了自己隨身攜帶的藥箱內,而後開口道︰「娘娘只管放心,臣必然會將這荷包完好無損的交給關內侯。娘娘也請保重身體,容臣說句多嘴的話,這皇宮里面最是傲人,以娘娘的年歲,時日還長,什麼事兒都不需急于一時。」
余香點頭,謝過年太醫,心中卻覺得這年太醫說來也算是自己的恩人。無論是有喜的消息,亦或者是他肯答應幫自己的忙,這都是意外的驚喜。
她從不輕信于人,這一次她選擇相信年太醫,也是因為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前有二皇子、三皇子虎視眈眈,恨不得時刻尋個理由讓自己人頭落地;後有平陽公主時時刻刻看緊自己,等著抓到她的把柄。現如今,就連唯一能夠信任的太子殿下也開始疏遠自己,懷疑自己,月復背受敵,她除了相信年太醫,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
年∼太醫在這繡梅館內望了一圈,而後面帶疑惑地詢問余香道︰「娘娘的侍婢去哪兒了?臣需等她回來,跟臣一起去太醫署抓藥。」
這句話問出口,年太醫並未意識到有什麼不妥之處,一直以來宮內都是這麼辦事的。太醫診脈,奴婢跟著去太醫署抓藥,從未出過例外。所以此時他見這繡梅館內沒有伺候的奴婢,便問了一句。
「我這繡梅館沒有侍婢,年太醫若是方便,抓好藥後麻煩派個人幫我送過來。若是不方便,我便等身子舒服一點,自己去太醫署取藥就是。」如若細致想來,其實她還真是擔不起「太子妃娘娘」這個稱呼,哪里會有什麼侍婢來伺候她?她自己現如今還是一位儲宮正殿的侍婢呢。
年太醫愣了一下,他以為此時的余香應該是正當寵愛之時,怎麼會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如若真的就是因為方太醫的那句話,那這老家伙也真是造了孽了。
「既然如此,娘娘莫要著急,等臣為您配好藥,讓徒弟熬好送過來就是了。」
「那就勞煩年太醫費心了。」余香扶著床榻站起來,想要送年太醫出門,望著屋內的陳設,卻又發覺沒什麼能夠送給年太醫做酬勞的。這屋內最值錢的東西就是丹書鐵券以及皇上賞賜給自己的那塊玉佩,哪樣東西也不是能送人的。
想到這兒,余香自嘲地笑了笑,發覺自己這日子過的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好歹她當年逃出家鄉,露宿街頭的時候,身上的包裹里還有兩只銀簪,十幾枚銅板,現如今經歷了這麼多時日,她身上竟連那些東西也不見了。一直以來自己處心積慮,步步為營,謀的是地位,算的是人心,到頭來卻把最為重要的金銀珠寶給忽略了,可不就是個笑話麼。
「年太醫,虎落平陽之際,我現今實在沒什麼珠寶銀兩好答謝,待我日後地位穩定時,定然會表示感謝。」余香語氣虔誠,說得認真。如若年太醫今日沒有辜負她的信任,她是肯定會記住這個恩情的,絕不遺忘。
年太醫深施一禮道︰「娘娘不必對臣如此客氣,當年侯爺府內初相見,娘娘的膽識和魄力便讓臣佩服不已。臣斗膽預測一句,娘娘日後必然大富大貴,終將成為人上之人。」
余香淺笑,謝過年太醫,想要送他出門,卻被年太醫制止了,說她身子虛弱,還是在床榻上好好休息才是,以免四處亂走,胎兒不穩,再出了問題。
余香點頭,沒有多說半個字,老老實實地坐回了床上。她必須要讓這個孩子生下來,為了她自己的地位,為了她允諾了芊芊、子歡的事情,為了有朝一日還能真的「蛟龍得水」,還年太醫這個人情,她必須保住這個孩子。
無論現如今太子如何看待自己,無論後日的冊封大典會不會如期舉行,在性命之前,感情和身份自然可以放在後面。她得先養好自己的身子,別的都是後話。
年太醫拎著那只裝有囑托的藥箱走出了繡梅館,他正打算離開儲宮之時,又忽然想起了余香的處境,他要不要去跟太子殿下知會一聲余香的身體情況,還有關于余香肚子里那個孩子的事情?後來轉念一想,既然余香沒有要求自己去說,也許她是想尋個更恰當的時機親口告訴太子殿下吧,自己何必妨礙人家的想法呢?故而作罷,他便獨自離開了儲宮。
趕往太醫署的路上,年太醫腦子里想著應該給余香配置個什麼樣的方子好,如果想要保住這胎,可能就要下狠藥。可若是真下了狠藥,又會傷到母體,反正總是會傷及一個的,這又該如何抉擇是好?
年太醫心里一直琢磨著藥方,于是低頭走了幾步。反正是通天大道,又不會撞上人,真有宮侍見到他穿著官服,也會讓開的。
但是沒想到,年太醫還是撞上了人,並且這個人縱然看見了他的官服也不會為他主動讓路,反而在識出了他的面孔後,還偏偏要站到他面前。
「年太醫,本宮想要見你一面,還真是不容易。」三皇子被撞的踉蹌了一下,右腳後退站定,而後笑著說道。
年太醫一听自己撞到的人是三皇子,嚇得頭也沒敢抬,雙腿跪地,磕頭請罪。
「臣年昱見過三皇子殿下。都是臣心中有事,低頭走路才撞到了殿下,還請殿下勿怪。」說來年太醫對三皇子的性情並不陌生,幼時三皇子體弱多病,他隔三差五就要跑到他的宮里去請脈。這三皇子殿下年紀雖小,可心思頗多,如若有人不留神得罪了他,他必然會找準時機將那人狠狠懲戒,以報心頭之快。跟三皇子打交道了那麼多年,年太醫還能四肢健全的活到今天,想來也是不容易了。
三皇子一直在笑,笑得年太醫身上發毛。到底是什麼事情至于讓他開心成這個樣子,以至于笑個不停?
「說來你跟本宮也是老相識了,你小時候沒少醫治過本宮,今日撞到本宮也不過是無心之失,本宮怎麼會怪罪于你呢?」
年太醫謝過三皇子,卻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如若三皇子責罵他幾句,他倒是覺得正常,多賠幾句罪,多磕幾個頭,這事兒也就過去了。可是三皇子偏偏對自己不打不罵,還笑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心里這麼琢磨著,太陽當頭,年太醫額頭上卻滲出了冷汗,三皇子究竟是個怎樣的魔頭,若不是跟他日日相交的人,還真會被他的表象所蒙騙。
「不過年太醫,你既然說了是因為心中有事才撞到了本宮,那到底是所因何事,你不打算對本宮解釋一番嗎?」。三皇子終于說進了正題,繞來繞去,他就是想要知道年太醫是否聯合余香,欺瞞了太子假孕一事。只要從年太醫口中套出話來,他就等于有了證據,到時候他便可以直接在太子面前揭穿余香的陰謀。
他不喜歡的人,都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三皇子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回三皇子的話,今日太子妃娘娘身子有恙,太子命達公公請臣去為娘娘看病,娘娘身子虛弱,所懷胎兒不穩,有小產征兆,臣一路上便是在低頭琢磨到底該為太子妃娘娘開個什麼樣的方式,為其保胎。」年太醫沒有猶豫,直接將這個中緣由說了出來,他覺得也沒什麼可瞞著三皇子的,余香有喜的事情,宮里人應當早就知道了吧。
三皇子听見這話,忽然收起了臉上的笑意,皺緊眉頭。露出本性來,低頭望著跪在面前的年太醫道︰「本宮現在問你,那南宮天寧可是真的懷孕了,倘若讓本宮查出來,是你聯合南宮天寧欺瞞我皇兄,你看本宮怎麼收拾你。」
「想必三皇子殿下定然誤會了什麼,太子妃娘娘是真的有孕在身,並非是欺瞞太子殿下。臣與太子妃娘娘素不相識,又何來的聯合一說?」年太醫不知道余香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三皇子,但他知道余香肯定在劫難逃。被三皇子盯上的人,誰也躲不掉。
三皇子心中早已篤定年太醫跟余香是一伙人,此時自然不會相信年太醫的話。他看到年太醫這個樣子,只覺得他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從衣領內拽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金色口哨,將其放在唇邊吹了一聲,頓時四處高牆之上,跳下幾名侍衛來,齊齊跪拜在三皇子身邊,听候差遣。
「將咱們的年太醫請去錦瀾殿喝茶。」三皇子說完這話,轉身就走,全然不顧身後發生了什麼。
年太醫只覺脖頸上被人猛擊了一記,而後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時,年太醫發覺自己被捆綁了起來,整個人都固定在了椅子上,面前正對著喝茶的人便是三皇子。
「三皇子殿下,您將臣綁起來是要做什麼?」年太醫語氣不悅,縱然面前人貴為皇子,可也不能濫用私刑綁架朝臣,這事兒不合理法。
可他似乎忘記了,三皇子從來都不跟別人講理法,他說的話就是道理,他做的事兒就是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