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將那丹書鐵券捧在懷里,此去一行,凶多吉少。她甚至不知道皇上會不會見她,也不知道太子會不會恰巧在此時趕去宣室殿。
如果偏離了她的計劃,那此行,她當真就是失算了。
可現如今她已經失去了太子的信任,僅僅憑借那一點舊情是無法長久的。
莎羅身後的二皇子,還有三皇子,他們都處心積慮等著自己露出馬腳,這一回,無疑是他們的大好機會。
這丹書鐵券是皇上借給自己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免死保人的作用。
就且試著一回吧。
其實她也考慮過用這塊丹書鐵券把衛婕妤保出來,但是現在的確不是時候,她只有這麼一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了。如若她將機會浪費在衛婕妤身上,皇上不準,平陽公主又不記她這個人情。
那麼,誰來幫她說話?
她怕正殿的人知道她要去做什麼,也不敢派福子去調派車輦,只得步行而去。還好這條路她已經足夠熟悉,不至于路上還需打听人。
距離宣室殿越近,余香就覺得自己的這顆心跳的越快。皇上現如今身體狀況應該不是太好,自己就這樣空手而來是不是不大合規矩?
杜公公會幫自己通傳嗎?
倘若路上恰巧遇見了皇後娘娘自己又該報以何種態度?
想著想著,人便已經來到了宣室殿門口,守門的是以前從未見過的小公公,余香四處看了半天,也沒瞧見杜松的身影。
「你是何人?」小公公並不認識余香,見她鬼鬼祟祟,四處張望,于是上前詢問道。
「我是太子妃,杜公公人在何處,能否幫我通傳一聲,說我要面見皇上?」余香的手心已經浸出了星星點點的汗珠,她有種不好的預感,皇上只怕命不久矣。
這宣室殿太安靜了,這預感太強烈了。
上一次有這種預感的時候,還是在關雎殿,後來浩兒便就沒命了。
那小公公一听說面前的人竟是太子妃娘娘,連忙跪下行大禮道︰「奴才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娘娘恕罪。杜公公去太醫署取藥了,尚未回來,娘娘若是不介意,就在這門前等等吧。看時辰,估模著也快了。」
余香點頭,心中冷笑,這宮內的主子們都被折騰成什麼樣子。論這朝堂上下當前哪個地方最火熱,當屬太醫署是也。
「娘娘,您若是不嫌棄,奴才給您搬把小凳子坐吧。」那小公公也听說了太子妃前陣子剛剛小產的事情,他也不明白到底需要注意些什麼,但反正是不能累到吧。這宣室殿里的東西他是萬萬不敢踫的,可是他自己有守夜時候用的小板凳,可以給太子妃坐啊。
余香淺笑,拒絕了他的好意,「多謝你惦記了,我不累,不用坐著。你不是說杜公公就快回來了麼,我站著等他就好。你也快起來吧。」
小公公應了一聲,起身退到一旁守著。
這太子妃娘娘的脾氣真好,他在心里默默念叨著。這老天爺也真是不公平,這麼好的主子,怎麼就小產了呢?
說話的功夫,杜公公便已經端著藥回來了,走到宣室殿門口看見了余香,低頭行了個禮,「老臣見過太子妃娘娘。」
「杜公公,您回來的正好,太子妃娘娘等您許久了,想要讓您幫著通傳,見皇上一面。」小公公湊上前去,替余香傳話。
「閉嘴,忙你的去。」杜松低聲呵斥了小公公一句,而後回頭眉眼祥和道︰「娘娘你先等等,老臣進殿服侍陛下用藥。若是晚了,這藥效怕是就不好了。」
「好,我就在這兒等著。」那濃郁的藥湯味飄進余香的鼻子,忍不住惹得她蹙緊了眉頭。
半刻鐘後,杜松出來道,皇上請她進去。
余香深吸了一口氣,抱緊丹書鐵券,走進了宣室殿。
滿殿都是中藥的味道,殿正中還擺著一只碩大的銅鼎,里面燃滿了香,煙霧繚繞。
她在門外的時候看到有煙霧向外飄散還曾疑惑可是著火了,現在倒是明白了來由。
離得老遠就听見了皇上的咳嗽聲,余香快走了兩步生前,跪地而道︰「臣妾見過父皇。」
漢元帝接過杜松遞過來的手帕,放在唇邊擦拭,才發現自己剛才咳了一口血出來。
這條老命,怕是活不長了。
「天寧啊,今日怎麼想起來見朕啊?」漢元帝望著余香跪在地上,心里卻不知道她此次因何而來。
「父皇,臣妾是來將這丹書鐵券還給您的。」余香雙手握緊那丹書鐵券,高舉過頭頂道。
漢元帝示意杜松接過丹書鐵券,然後問她道︰「早不還,晚不還,怎麼偏偏想起今日將這東西還給朕了?可是有話要對朕說,直接講吧。」
以他現在的身體,也的確沒有跟她兜圈子的精力。
「還丹書鐵券不過是順路而為之,臣妾從太子殿下口中听聞您最近身子欠佳,于是想要過來看看您。」余香見皇上現如今已是到了病入膏肓的樣子,不好直接多說什麼,只得故作孝順。
漢元帝真的消瘦了很多,臉頰兩側深深凹陷了進去,眼眶也凸了出來。
上一次余香見到她是在大婚之日,那時漢元帝還沒消瘦成這個樣子,可是這才過去多少日?便已經病得沒法看了。
「是啊,身子欠佳,病了許多年,每況愈下,這一次朕只怕是真的熬不過去了。朝政都已經交給驁兒去打理,日後你還要多多輔佐他,共掌江山才是。」漢元帝說到這兒,已經是大喘粗氣,力氣好像快要用完一般。也不知道那些丹藥為什麼沒有用,他明明每頓都在服用,卻還是病得越來越厲害。
杜松心中一緊,皇上這是犯糊涂了嗎?他在說什麼?
讓太子妃跟太子共掌江山?後宮中人不得干政,皇上怎麼能直接這樣對太子妃說呢?這豈不是助長不正之風?
「父皇請放心,臣妾會做好分內之事,為了漢王朝的江山社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余香默默垂首,心中猶豫著接下來應該怎樣對漢元帝講她的意思。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把自己說的這樣偉大,今日她來到宣室殿,還不是為了保全自己嗎?杜松心中冷笑,嘴上卻什麼都不能講。
「好,有你陪在驁兒身邊,朕放心。」漢元帝點了點頭,人靠在床榻上,說話的聲音已經很輕了。
「父皇,有些話可能是臣妾多嘴,但是卻不得不講。朝堂之中必有心懷賊心之人,皇長孫的死,太子殿下大婚之日的遇刺,必定幕後都有賊人指使。只怕為了江山穩固,這幕後真凶不得不查,其賊人之心也不得不防。」余香怕漢元帝熬不過幾日了,如果現在不把自己的位置鞏固下來,只怕等到漢元帝一死,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了。
當日在宮外,周子歡就一直在等著漢元帝病重之時出手,只怕二皇子也是如此吧。
這種危難關頭,她必須步步小心。先保太子,再保自己。
她現如今是太子妃,只有劉驁坐穩儲君之位,自己才能活下來。
此時已經跟感情無關了,她需要活命。
「你已經猜到幕後的人是誰了吧?不然,怎麼會來跟朕講這些?」漢元帝緩緩開口,一語中的。
余香抿唇,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她其實今日前來是希望皇上派人去查出這一切的,這話不該由她來講。她沒有直接證據,劉興又是漢元帝最寵愛的兒子,她縱然指認劉興為真凶也沒有用。
「朕病重成這個樣子,對外是封鎖了口風的。要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朕寧願外界評說朕整日沉迷于修仙問道之中,也不願意他們知道朕活不長了。要說起此事,也是怨朕一直顧慮太深,猶豫許久卻不肯放權,驁兒直至前些日子才開始接觸朝政,朕卻沒有辦法親手告訴他,應該怎麼做。」
漢元帝伸手拉過余香的手,輕輕拍了拍,道︰「就全都指望你了。你是國師預言的興國之人,雖然說這個孩子意外流掉了,但是太醫跟朕講過,你身體恢復的不錯,日後還會有的。朕相信你,所以別負了朕對你的信任,一定要幫驁兒,保住漢王朝的江山基業。」
余香沉默,無論漢元帝此時是以一位父親的身份,還是以一位天子的身份在對她進行托付,她都覺得這擔子太沉重了。
「父皇,您放心,既然我生為興國之命,便必然會背負起這份使命的。漢王朝會越來越好,國家也會越來越強盛。只是臣妾終究是一介女子,有些話不能說,有些罪名卻不得不擔。」余香覺得自己有些過于心狠了,漢元帝都病成這個樣子,她卻還處心積慮的想要讓漢元帝為她鋪好後面的路。
但是她沒有選擇,這是唯一的辦法。
錯過了今日,她什麼籌碼都沒有了。這宮內之人,除了漢元帝,沒人相信她的興國命數。
「杜松,把朕早就準備好的聖旨交給她。」漢元帝擺了擺手道。
杜松應了一聲,從架子上取下聖旨,遞給余香。
余香雙手接過,緩緩展開聖旨,上面白紙黑字寫著,如若她誕下龍子,便為儲君,他日終將接替劉驁繼承大統。
待劉驁登基之時,她,則是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