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這一番話的的確確是鎮住了在場眾人,可也讓馬八子心里落了埋怨,這皇後的確是個沒有眼力見的,當真看不出她是什麼人?
飯端上來,馬八子沒心情,加上有些害喜反應,沒吃幾口就停了筷子。
反倒是余香,在自己宮內沒什麼食欲,偏偏跑到人家宮里來,就胃口大開。
「陛下,臣妾覺得妹妹宮里這菜品做的味道都好,比臣妾那立政殿里廚子手藝好多了,不怪陛下整日愛往這鳴煙宮里跑。看來還是妹妹手藝高明,知道拴住陛下的胃口,就是拴住了陛下的人。」余香一邊吃,一邊道。
平日里劉驁從不見余香吃飯的時候說話,也不知道這今日是怎麼了,倒是跟變了一個人似的,爭寵爭得厲害。
「朕幾時整日往這鳴煙宮里跑了?」劉驁爭辯著,替自己鳴冤。
「陛下是想跟&}.{}臣妾證明,您身子夠好,只來了一回,妹妹就懷上孩子了?這話傳出去,誰會相信?」余香放下筷子輕哼一聲,嘟起嘴吧一臉的不高興。
這表情倒是嚇壞了眾人,心道這皇後娘娘怎敢如此大不敬,當著大家伙的面兒就跟皇上這樣講話,這不是找著被罰呢麼?
難不成,是這個皇後當夠了,覺得沒滋味?
「除了你,誰敢傳朕的閑話?」劉驁似乎覺得這飯吃的意猶未盡,望著桌上的八寶蝦仁沒有了,直接伸筷子在余香的碟子里夾了一塊,放進口中。
這下眾人都看明白了,這皇上、皇後哪里是來看馬八子的?明擺著是換個地方給眾人秀一秀濃情蜜意。
這皇上跟皇後鸞鳳和鳴固然是好,但只是這二位偏偏跑到鳴煙宮來如此做,是不是不夠地道?
畢竟馬八子剛懷孕,這看到皇上如此寵愛皇後,心里能不吃味嗎?
可這都是外人眼里瞧見的,猜測的,這馬八子心里還真就不吃味兒。她巴不得皇上千萬別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放在自己的這個孩子身上,因為她肚子里這孩子,是不會給皇上留下來的。
看著皇後跟皇上兩人夫妻恩愛,旁若無人的模樣,馬八子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下就好了,看來她一切擔心都是多余的。
只是她有一件事沒想明白。如果皇上跟皇後的感情真的像是她今日所看到的這麼好,那之前一個月皇上夜夜留宿于各位妃嬪的宮中,從不踫皇後,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還有,皇後為何跟了皇上這麼久,尚未懷上孩子?難不成是身子有病嗎?
馬八子心中猶豫,到底要不要賣皇後這個人情,幫她改日瞧瞧身子,畢竟這也是一件行善積德的事情。
余香趁著跟劉驁胡鬧的功夫,悄無聲息地觀察著這屋內的擺設,看看到底哪里跟正常妃嬪的宮中不一樣。
床頭床尾的擺設是倒置的,正好與其他妃嬪宮內的擺設相反。
還有,她內殿的桌子上供奉著一張沒有任何字跡的長卷,這非常奇怪。
為什麼會有人平白無故的供奉一張空白紙張?那紙張前面還擺著香爐,只是不見燃香。
余香覺得,她今日跟劉驁剛進屋時聞到的燃香之氣應該就是從那香爐里傳出來的,但是現如今礙于眾人在場,她又沒有辦法直接過去查看,否則定要找出馬八子的秘密來。
這飯也吃完了,天也聊過了,劉驁忽然想起來今日是來探望馬八子有孕的,不是來陪余香一塊吃飯的。
「馬八子,這兩日可曾召了太醫前來請脈?」劉驁詢問馬八子道。
「回皇上的話,嬪妾派人請過太醫,問過脈了,說脈象平穩,一切都好。」馬八子微笑著回答。
劉驁點頭,口中喃喃著,「都好就好。你也多注意身體,朕平日公務繁忙,許是沒法總來陪你,但凡有什麼吃穿用度的需求,就去跟皇後說,她都會批給你的。」
他伸手一指余香,余香恰巧回望他一眼,四目相對,又覺得是默契異常。
「謝皇上恩典,日後嬪妾跟肚子里的孩子還多勞煩皇後娘娘費心了。」馬八子不說別的,倒是挺講究禮數,該施禮守規矩的地方,她倒是一點也沒落下。
就沖這一點,余香說不出她半個不是了。
瞧她模樣算不得天姿國色,可也是個舉止大方的主兒,此前對她沒什麼印象,不過此後就沖她這個爭氣的肚子,還有她宮里這些稀奇古怪的事兒,余香還真打算勤來走動走動。
不就是照料妃嬪麼,余香得讓皇上看出來,她在這一點上做得特別好,頗有母儀天下的味道。
劉驁點頭,再想問候馬八子幾句,卻是沒詞兒了。
還記得當初余香懷孕的時候,他噓寒問暖得恨不得整日把她抱在懷里才放心。
可是現如今馬八子懷的也是自個兒的孩子,怎麼這心里頭就半點感覺也沒有呢?連想要儀式性的囑咐她幾句,腦海里也是一片空。
當初是怎麼跟余香說的來著?他得好好回憶回憶。
似乎是說怕她一個人毛毛躁躁的傷到孩子,讓她搬去跟自己一塊住。
可是他絕對不能跟馬八子這樣講,這不合規矩啊。更何況,他也並不想跟馬八子整日誰在一塊。
這侍寢跟睡覺可是兩件事,他好歹也是一國之君,哪里是什麼女人想要跟他睡覺都成的?
除了余香,還沒第二個人有過這樣的特權。
既然沒話說,干脆就回去吧,在這兒坐著也覺得尷尬。倒不如去立政殿里喝茶、下棋來得自在。
想到這兒,劉驁還想說,他最喜歡跟余香一塊下棋。因為余香從來也玩不過他,無論讓她多少個子,最後還是輸。
每次輸了余香就會嘟著嘴撒嬌,說他欺負她,而後鬧著鬧著,多半兩人就一塊滾到床榻上去了。
這麼想來,已經是好久都沒跟余香在一塊下棋了。
「馬八子啊,朕還有事兒,便隨皇後一塊離開了。你也多多注意保養身子,千萬不要累到,每日都要派人去太醫署叫太醫過來請脈,知道了嗎?」。盡管不知道說什麼,可劉驁還是盡量表現的體貼一些,以彰顯自己沒有忽略馬八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馬八子緩緩福身道︰「喏,嬪妾多謝陛下掛心,這些事兒嬪妾都記得了。」
這宮中的對話听得最多的無非就是謝來謝去,沒有半點新意可言。
但是道謝的總比喊冤來得強。
與此同時,死牢之內,莎羅滿目蒼夷地靠在牆角。
若非是她五官生來便于這漢王朝之人有所差別,怕是想要認出她也是難了。
那頭發胡亂披散著,上面已經落滿了灰塵,甚至若是細瞧,還能從里面找出那麼兩只蟲子來。
她的臉瘦弱得不成樣子,身上處處露骨頭,不過像是骨架子外面又覆了層皮一樣。
還有那指甲,已經長得拿東西都不方便,食指的指甲裂成了兩半,卻也沒人管。
那身上髒得已經散發著陣陣臭氣,任誰能想到這女人會是幾個月前風華絕代的西域舞娘?
恍惚之間,物是人非,她已不是昨日人。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關進死牢里尚且能夠活到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心底里有什麼毅力在支撐著,讓她每日能夠咽下那些臭的像是泔水一樣的食物,睡在這老鼠滿地跑的牢房內。
無論是在西域,還是在漢王朝,她從沒受過這等委屈。
雖然舞娘這身份听起來並不高貴,可她一直都是被貴族捧在手心里的珍寶。
因為她美,因為她跳出的舞蹈夠漂亮。
可是現在,看看她變成了什麼樣子?她這一口氣吐出去,又吸進來,都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慢性毒藥。
畢竟這牢房之內的各種地方,實在不忍直觀。
說得難听點,想要排泄都沒個地方,只能尋到不睡覺的那個角落,就地解決了。
偶爾會有人抬桶水來,給她從頭到腳澆下去,便也算是洗個澡,順便還能沖沖地上的髒東西。
說是她命大呢,還是說她寧願活得不如畜生,也不願意死?
其實都不是,她就是想在死前見劉康最後一面。
她等啊,盼啊,盼到了先帝駕崩,盼到了劉驁登基,盼到了劉康從二皇子變成了定陶王,可還是沒盼來見他一面。
她為了護住他,不出賣他,寧可死,也毫無猶豫。
可他竟然不願意來看自己最後一眼?
但縱然他如此殘忍,自己還是愛他怎麼辦?愛他凶殘的樣子,愛他冷漠的樣子,愛他充滿野心的樣子,更愛他在人前裝作淡泊名利的樣子。
她不是特別懂得漢王朝的文化,卻至今也記得一句詩︰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莎羅覺得,這句話形容她對劉康的感情,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她一直都以為,劉康心里沒有所愛的女子,早晚能夠念及她的好。當年她願意冒死效忠于劉康,是因為劉康答應過她,只要他能夠登上皇位,便封她為妃。
嫁給劉驁,是她一輩子的夢。
可現如今,這個夢,終究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