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歡 第二十七章︰慈母之心

作者 ︰ 狐晚

「母後言重了,明明是母後口口聲聲說一個人心里空落落的,朕幫你想了法子,又如何能夠說是懲罰?果然母後年事已高,這人是越上歲數越糊涂了。」劉驁的語氣越來越差,他對于太後早就不耐煩了。

無論是張放、孟存菲,還是她對于余香一直以來的舉動,都足以令他感到憤怒。

「皇上真是枉為一國之君,竟然不知道何為孝道嗎?你究竟是如何在跟你的母後講話?」太後又何嘗是吃素的人,想當年漢元帝政績平平,還不是她想方設法利用王家的背景一手推動,穩固了江山局勢?

現如今王家的人倒下了,漢元帝駕崩了,誰能料到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真正口口聲聲死咬著她不放的,竟然是自己的兒子。

好個孝順子,好個英明皇帝,竟然輕信那狐媚子的妖言亂語,不信她這母後的肺腑之言。

這便也罷了,今夜他竟然來罰自己抄書,他以為自己現在長本事了,登基為帝就能夠目空一切?

他太天真了,這龍椅那麼好坐?這皇上那麼好當?這些年若不是她一手鋪好路子,他能夠那麼順利安穩的成為皇上?

這麼一想,太後這心里頭就更覺得寒得慌。

「母後此言很有道理,朕的確不懂何為孝道,所以將你當年謀殺朕母妃的事情隱瞞了這麼些年,不曾對任何人講過,為的就算圓你一個賢良皇後的名聲。現在父皇走了,你不再是皇後了,所以朕是不是可以把這些話說出來,公之于眾,讓文武百官,黎民百姓都知道這位賢良淑德的王太後,到底當年做過什麼好事兒?」劉驁一瞬間精神了,他的耳邊響起當年衛婕妤對他講的話。

「當年你母妃就吊在那三尺白綾之上,死的時候舌頭垂在外面,眼楮都凸了出來,嚇人得厲害。她死時腦袋一直望向西方,說是看著皇後走的方向,心中含怨呢。」衛婕妤說這話的時候眼楮一直眯縫著,望向前方,好似看到了什麼,而後打了個寒顫,沖著尚且還是太子的劉驁苦笑了兩聲。

這話,這表情,劉驁一輩子也忘不掉。

如果不是太厚,那他就會見到生母,現如今貴為太後陪伴著他的人,就會是他自己的母妃。

如果是他親生母親,怎會舍得罰懷了孕的余香長跪不起,那肚子懷的可是她自己的孫兒。

如果是他親生母親,怎麼會處處與他作對,又不斷的派了各種細作留在自己身邊,做以監視?他的母妃一定會對他好,盼著他好,不會讓他在這宮中卻過著好似坐牢一樣的日子。

衛婕妤還說過,「你母妃那人的性子跟皇後不同,她溫柔得似水,心善良得像菩薩,恨不得犧牲了自己,成全了所有人。若是她活著,你定然日子過得比現在舒坦。皇後不準你做的事,不準你讀的書,你母妃都會準,她那麼蕙質蘭心,一定懂你在想什麼,想要什麼。」

在劉驁眼里,他母妃就是神一樣存在。

盡管宮里沒人提起過他的母妃,就連漢元帝生前也沒怎麼念起過她的名號,可是劉驁知道,她一定特別好,否則衛婕妤怎麼會舍得去夸贊一個曾經跟她爭寵的女子?

這麼想著,他便更恨太後,恨她讓他無法擁有真正的母親寵愛,恨她至始至終沒能讓他記得母妃的模樣,感受到母妃那似水一般的溫柔。

太後大怒,使勁兒一拍自己的鳳塌把手,吼道︰「究竟是誰給你灌了這迷魂湯,非要說是哀家害死了她?她不過是個八子,哀家乃一國之母,犯得著害死她?」

「對朕說出真相的人,也被你害死了,細想來,朕甚至懷疑你是不是欲要殺人滅口?如若說衛婕妤是先帝欽點殉葬的妃嬪,那憑借母後跟父皇伉儷情深這麼多年,先帝駕崩,這殉葬後妃的名單上,難道不應該有母後的名字嗎?還是說母後以為你封住了杜松的嘴,這事兒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就連朕也瞞得過去?」當劉驁得知衛婕妤殉葬的時候,想也不想便知道是太後搞的鬼。

父皇生前一門心思修仙問道,若真說殉葬,你給他十個女人不及來個道士、香爐來得舒坦。

所以,若說是父皇生前留下旨意,要死後命衛婕妤殉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衛婕妤生前雖然無甚好人緣,但是也不曾真的跟誰結下什麼大仇大怨,若真說有,便也只有太後這個敵對了十幾年的人可以稱之為冤家了。

況且除了太後,誰又有本事命令杜松做什麼?

不想也知道,這就是太後公報私仇,借著先帝駕崩,一並收拾了衛婕妤這個眼中釘、肉中刺而已。

「住口,哀家不準你這樣亂講。既然說了是先帝旨意,你如何能夠怪到哀家頭上?」太後的指甲緊緊扣進了木把手內,硬是將那食指的指甲生生折斷了。

她皺眉,只覺得那指頭疼得厲害,卻架不住心也跟著打顫。

她看明白了,這皇上哪里是來幫著余香說話而已?他恨自己,是想要找出自己的千百罪狀,而後要了自己的命啊。

「住口?太後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又可否認得清自己的身份?若是惹得朕龍顏不悅,朕大可以除去你太後之名,讓你好好在這承寧殿閉門思過。」劉驁也怒了,他只覺得太後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戰自己的底限,是非要把他惹急了,惹到不可忍耐才肯罷休。

「都是你這個狐媚子惹的禍,你以前沒來宮中的時候,皇上同哀家根本沒有這麼分心。」太後站起身來,用那滴了血的手指指向余香,咬著牙根,恨得要命。

余香望著太後,無奈搖頭,心道這是你們母子二人的矛盾,與我何干?

你若是總也找不到你們二人之間的矛盾所在,就算是找出一千八百個替罪羊,一樣是無法讓劉驁與你親近得。

「皇上,很晚了,咱們回去吧,讓母後也早點歇息。這人上了歲數,難免腦子糊涂,神志不清,您何妨跟個這麼大歲數的人一般見識?」余香當著太後的面兒,直接拉過劉驁的手,輕笑著勸慰道。

太後的目光緊緊盯著余香牽住劉驁的手,像是看到了什麼要人命的事情一樣,大喊著芙蓉的名字,要把他們兩人拆開。

芙蓉愣在一旁,猶豫了半天,到底是沒敢上前。

「看來天寧的話果然沒錯,母後果然是上了年紀神志不清。芙蓉啊,明日傳朕的旨意,叫個太醫來給太後把脈,多開點助眠安神的藥物。這補腦子的就不要開了,免得這越補人越糊涂,正事兒管不明白,閑事兒又管得太多。」劉驁說完這話,便拉著余香的手離開了承寧殿。

這地方他已經呆夠了,不願多留片刻。

「太後娘娘,今日您累了,咱們便早些休息可好?明日臣一定起個大早去幫您找貓,您看如何?」芙蓉上前一步,勸慰著太後,卻忽然發現她的手上再流血,心中大驚,趕緊傳喚侍婢找藥箱子,幫太後上藥包扎。

「不睡了,這人上了年紀,過了該入睡的時辰,就不知道困了。哀家這心里頭堵得慌,哪兒還能有心思去見周公?都道是十指連心啊,哀家這指甲斷了,該是很疼很疼。但是手指沒有心疼。芙蓉,哀家不想管他了,他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該罰哀家,罰天下了。」太後的語氣很緩很慢,全然沒有劉驁跟余香在殿內時的憤怒氣焰。

她像是一個垂垂老矣之人,不知前路還有多少載,不知這現下的每一日,活的是個什麼盼頭。

「娘娘說的是氣話,皇上到底是您的孩子,哪個當娘的會不疼?縱然皇上再氣您,您也舍不得不管不愛啊。皇上縱然貴為帝王,到底也是個孩子,這話臣跟您說過無數次,您便也往心里去也去,別真的較這個真就是了。」芙蓉說這話,卻也忍不住跟著嘆氣。

有道是這惦念何苦啊?太後大可以安然自在享清福,每日听個曲兒,逗個貓,干嘛非得受這個累?

皇上永遠也不會知道,在他朝堂上還有多少彈劾重臣的帖子,是被太後命杜公公壓了下來,扣在她手里。

如若不然,那彈劾蕭丞相等人的上書若是在朝堂上這麼一念,莫說是朝中大亂,這皇家的位置保不保得住都是後話了。

皇上不好做,皇後不好做,那她這個皇上的娘又如何好做?

「芙蓉,你說若是成八子真的活著,她做了今日的太後,會是如何對待皇上的?」太後努力在腦海中回憶著劉驁親生母妃的模樣,卻是時隔太久,想不起來。

芙蓉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臣妄自猜測,若是成八子尚且在世,一定每日只顧玩樂,並不在意朝堂之上,皇帝可能擺平重臣。她不懂政事,也不想懂。當年如此,活到今天,也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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