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歡 第三十一章︰天花之案

作者 ︰ 狐晚

剛才不是還一口一個「臣」來著?怎麼,就讓這貓爪子一撓,便知道想通自稱「奴才」了?

那要是這麼看,這貓比她善解人意多了,她說了那麼多句楊凌都听不進去,還抵不上這貓的一下子。

余香這麼想著,伸手在貓肚子上揉了揉,卻見那貓竟然翻過身來,攤開肚皮,眯著眼楮一臉享受模樣。

「你倒是會享受,還不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對你再好也沒用,畜生終究是畜生,今日給了糧便忍主子,明日斷了糧便又對其他人搖尾乞憐,不值得心疼。」余香口中這麼嘟囔著站起身,而後去盆子里洗了洗手,轉過身望著正端著胳膊給阿夢包扎的楊凌道︰「這幾個月里,想死過多少回?」

楊凌一愣,剛開始沒以為余香在跟自己說話,抬眼一瞧那目光的確盯著自己,于是回答道︰「四次。」

「哦」,&lt余香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想到這楊凌還挺執著,一心想要下黃泉,攔也攔不住的架勢。

余香繼而又問道︰「那你為什麼現在還活著?」

「娘娘這話怕是明知故問吧,無論奴才想出什麼樣子的辦法自盡,達公公都會恰到好處的出現,教訓奴才,說‘皇後娘娘沒有要你命的旨意,你便想死也死不得’。正是如此,奴才才有機會此時此刻坐在這里,端著兩根受了貓爪之傷的手臂。」他這一口一個「奴才」倒是說的越來越順口,只是你若仔細听,還是能夠在里面找到一絲怒意。

余香听了這話不禁淺笑,她怎麼不知道達公公還有這麼听自己話的時候?什麼皇後娘娘的旨意,還不是他達公公自個兒的旨意。他心里巴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割了命根子陪他一塊做宦官,方才解氣呢。

「那你為什麼想死?」余香又調轉了話題,可兜兜轉轉還不過是圍繞著楊凌「生與死」的話題上。

「七尺男兒,現今落得身子殘缺,生時受人恥笑,死後無顏面見爹娘。」楊凌的話一身正氣,好似余香陷害了他祖宗全家一樣罪惡。

余香撇嘴,說得那麼壯烈做什麼?搞得她好像十惡不赦一樣,她可不喜歡听。

「你看見哪個恥笑你了?真正可能會恥笑你的那群人現如今倒是在九泉之下相聚首呢。不過你們刑衛不是麻木不仁,沒有感情嗎?思想都殘缺了,還會恐懼身體上缺了什麼?反正你們刑衛本身就是不準娶妻,這恰好跟做了宦官的規矩一樣,省著難以適應了。不對,內臣尚且可以尋了相好的侍婢對食呢,這不是比做刑衛的時候更自在了?」余香見阿夢包扎好了,移步走到楊凌身邊,招手讓阿夢退下去,然後就這麼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直看得楊凌頭皮發麻。

「哆嗦什麼,我又不是那貓,沒有抓人的本事。」余香伸手捏起楊凌的下巴,這張臉的模樣倒真是生得不錯,閹了的確有點可惜,否則許給阿夢、朵兒倒都是不錯的選擇。

可到底是已經閹了,後悔也來不及,那便也索性不琢磨了,費那個心神做什麼。

楊凌皺眉望著余香,他想躲,又怕被說成是「大不敬」,畢竟這個女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可是她現在這舉動又是什麼意思?這難道不是一個不守規矩的舉動嗎?

余香忽然松開捏住他下顎的手指道︰「別緊張,放松點,然後你就要在這立政殿守著了,總是跟我這麼生分怎麼成?你放心,若是你乖乖听話,我定然會待你不錯,這一點我宮里的宮侍均可作證。」

她的語調充滿魅惑,這話若是真放到台面上講也並非不可,只是從余香嘴里說出來,就好像多了一絲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意味。

當初楊凌以刑衛的身份處罰余香時,見到的她可不是今日這個樣子。

那日的她尖銳,倔強,直逼人心。

可是今日的她,像是一只鬼魅,你若細看她,保不準就要被她偷了心去。

楊凌心中默念,自己怎可有這樣的想法,且不論面前女子是個什麼身份,自己已經被割去了命根子,倒是還無端生了這些花花心思,也不怪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看來這皇後果真了解他,知道他若是日日待在她身邊,許是頭腦一熱,容易犯下大錯,所以先從根兒上把這問題解決掉了。

那要是這麼算起來,他還應該感激皇後才是?

楊凌猛地一甩頭,心道不對勁兒,這一切錯誤都是皇後造成的,怎麼自己現如今倒是想起感謝她來了?難不成這女人真的如同太後所言,是個天生狐媚,懂得魅惑之術不成?

想到這兒,楊凌身子往邊上側了幾分,抽出個空,站起身來。

「怎麼,我自上往下看著你不習慣,非要你站起來高出我一腦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才行?」余香見他突然起身,笑著問他道。

對于楊凌,她還真沒打算多認真。幾個月不見,她都幾乎忘了這個人,心中早已做好了他成功自盡的打算,現如今突然冒出頭來,對她而言,又喜又驚。

「娘娘恕罪」,楊凌胳膊生疼,卻還咬著牙施了一禮,半跪在地上。

余香在軟榻上坐了下來,對他道︰「我這身邊一直缺少一個擅武的知心人,那日看到你覺得性子不錯,跟其他的侍衛都不一樣,你很會堅持自己的念頭,這一點很好。我討厭同流合污的人,我的念頭一向跟別人不同,所以你這一點跟我不謀而合。故此,你這樣的人死了我會覺得可惜,甚至難過。所以,我便將你從皇上手里討要過來了。」

望著楊凌微微抿唇,知道他心里依舊對自己的解釋很是不屑,于是她話鋒一轉,這樣說道︰「你知道我還喜歡你身上的哪一點嗎?」。

「奴才不知。」

「你渴望情感,卻又不懂情感。我在以前也是這樣的人,不知道何為愛,生來便只會憎恨。當越來越多的恨聚集在身上,我發覺自己活的很悲愴。直到遇見了皇上,他就像是一注暖陽照進我心底,他讓我知道世間原來有一種情愫比恨更讓人迷戀和掛心,那便是愛。楊凌,看到你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遇見皇上之前的我自己,所以,我自私的想要把你留在身邊,讓你也懂得何為愛,好不好?」余香的語氣很輕很慢,讓人听來卻是無比認真和虔誠。

這一刻,楊凌忽然忘記了面前人的身份,以為他們是平等的兩個人。

他如同被蠱惑,溫順點著頭道︰「好。」

「起來吧,日子長著呢,你若是不跟過往的日子狠下心告別,又如何能夠過上更好的日子?」收人先收心,這一點她還是從周子歡身上學來的。

其實挺好用的,不是嗎?起碼時至今日,她依然忘不掉周子歡那溫柔多情的模樣。

她對劉驁的愛都在慢慢轉為平靜,可夜深人靜時,她卻時不時的,依然會對子歡心生波瀾。

所以,她日後待人,也要用這一招。

看來楊凌也是深吃這一套的,現在這脾氣不是比剛來的時候好了不少嗎?

「楊凌,我問你,你們刑衛是不是對宮內各種酷刑和懲戒方式了如指掌?」余香把楊凌留在身邊當然不只是為了他會武功,更不是自己博愛到了非要去關心一個內臣。

她留楊凌在身邊自有大用處,他是那一撥刑衛中唯一的活口,他知道這深宮之中的太多秘密,就好似一個活記錄。

有他在,她還會怕掌控不住宮中之人的把柄嗎?當然,特別是太後。

現在若是太後知道楊凌在她身邊,是不是寧肯獻上那只珍貴稀有的波斯貓,也想把楊凌換過去,殺人滅口?

「大多都是知道的,只是尚且不知娘娘想要問的是什麼?」楊凌猜不出余香為何會突然問起酷刑來,難不成她真的跟太後一樣,把自己留在身邊的真實目的是做個殺手?

余香眼楮一亮,詢問楊凌道︰「可有讓人染病的法子?例如中上天花?」

楊凌嚇了一跳,真的要這麼殘忍嗎?

「若說辦法也是有,尋那患了天花的牛、羊畜生,取其傷疤內的血,讓想要陷害之人飲下去,必然感染無疑。但是這一招很危險,取血者很容易感染不說,一旦得上天花,往往要傳染一群人,這太殘忍了。」是,太過殘忍,以至于就連見慣了世間各種酷刑的楊凌,都忍不住這樣說。

「太過殘忍」,余香口中重復著這四個字,腦海中想起劉浩那張小臉來。

一種連刑衛都直呼殘忍的方式,竟然有人會用在那麼小的孩子身上,這人的心,當真是鐵石嗎?

余香的手下意識握成了拳頭,恨得牙根癢癢,「你可知道近幾年有誰用這種方式害過人?」

「奴才不知道,但倒是真有人跟奴才打听過這事兒,詢問過天花傳染嚴重不嚴重,可有根治的法子。」楊凌回憶道。

「誰問的?」余香一驚。

楊凌回答道︰「這個人您認識,就是皇上身邊的福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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