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天氣涼了的時候,青墨就會想,烤地瓜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焦黃的皮,酥軟的心,一口咬下去,熱熱的地瓜肉就那麼沖撞進嘴里,甚至不用嚼,微微含一會兒,便化成濃濃的汁水進了胃,有那麼一個烤地瓜,什麼山珍海味大魚大肉都黯然失色。
茗薇清楚的了解她的愛好,這幾日幾乎都是用烤地瓜做時間鬧鈴,準時把青墨從睡夢中叫醒。
青墨也覺得自己最近有些犯懶,整日窩在屋里不遠出門,除了百里偶爾過來陪她畫畫下棋之外,再無別的樂趣。
雖然身體是犯懶不動,但腦子卻一刻也未曾停下來。
她不敢停,一旦止步不前,便可能躲不過暗箭。
青梅那邊已經得到消息,知道青墨對之前提議之事點頭答應。
若是事情能成,那這三兄妹將會聯手,只剩下那個還被罰面壁思過的大姐孤身一人。
青墨清楚的知道,青泓要的是家產,青梅要的是從未被承認過的地位,而自己呢,要的僅僅是一份大家各得其所後的一份安穩。
看似各取所需,實際有多少復雜的情緒,誰又知道呢。
頭疼,真是頭疼。
茗薇從外頭回來,搓著凍僵的手,道︰「縛靈從盥衣間回來了。」
她一刻未停,立即將茶桌擺放整齊,這舉動倒是像要招待貴賓似的。
直到縛靈進屋,看著里頭兩人的神情似乎是在特地等她。
她一愣。
青墨不急不忙坐下來,從茗薇手中接過茶餅。
她的注意力全數放在那即將燒開的水上。
涔涔冒著熱氣,那水珠凝成了霧也像是匯聚了一個倒影。
朦朧中,青墨竟有些走神,腦海中有個人影一直揮之不去。
距離上次與戚子風揚見面,又過了十余天。
盡管已經了解他的身份,也清楚的明白兩人間見面有多麼不易。
可他總是這樣一聲不響,也不知如今他好不好,有何煩惱,又或者,需不需要一個共同飲茶之人呢?
不論青墨怎麼努力去學,也沒法學到戚子風揚那樣的泡茶技巧,似乎已將泡茶當成了一種刻進骨子里的技能,經他手泡出的茶,清香可飄萬里。
慢慢一壺滾燙的水被青墨抬起,機械的朝茶壺中倒入,飛濺的水滴落在手上,燙的她一縮。
終于清醒過來。
縛靈已在一旁等了許久,始終低頭,雙手的手指纏在一起,指甲捏的微微發白。
「縛靈,」青墨開口,聲音黯啞,「你在安府已有一段時日了,咱們似乎從未認真談過,今日趁著天光大好,咱們好好聊聊,你老實告訴我,你對我大哥,是否是真心?」
什麼?
縛靈方才纏繞著的手機猛地垂下,她大驚,一來是驚訝青墨竟然對這事了如指掌,二來則是不明白她為何肯說的如此直白,這難道不是一件難以啟齒之事嗎?
見縛靈呆著不說話,青墨再次開口,「你是我身邊人,若是妄想著能夠有何事瞞住我,那也太天真了,我不說,就是為了給你坦白的機會。」
這算是警告與威脅。
縛靈卻毫無恨意,反而滿是感激。
青墨肯給她這個解釋的機會,那不就是對她最大的善意嗎?
如此一來,縛靈也不再怕了,微微抬起頭來,道︰「小姐……我……我與大少爺,是真心的,跟了他,我毫無怨言,即便沒有名分,即便只是個小小的丫鬟,我也心甘情願。」
縛靈學問不大,能說出如此一番話來,已是非常不易,也足以見她的真心。
青墨並不懷疑,從她一提起青泓就閃著光的眸子來看,確是真心實意。
「那好,我若是我告訴你,我能幫你名正言順的成為大哥的人,而不是如眼下這般偷偷模模,你可願意?」青墨看向她,眼光一閃,如一道流星劃過。
縛靈被這話嚇得腳下一滑,險些跌倒。
「小姐……你可是認真的?我……我何德何能,實在是不敢當啊!」
這個受盡各種折磨從不敢奢望一份幸福的縛靈,當下只剩下短促的呼吸,和大喜大驚之後的茫然。
而青墨是冷靜的,靜得沒有任何表情,冷如一汪還未完全融化的冰與水。
「既然我已開口,當然是認真的話,只是,大哥畢竟是安府的少爺,你應該知曉與其之間的差距,若是我直接去像爹爹討一份特赦,恐怕非但得不到認可,還會將爹爹對我的那份信任,也碾碎了去,所以,咱們只能另想辦法。」青墨淡淡說著。
縛靈哪里還有心思去想別的事,自然是只得听從青墨的每一句,周身透著光,「我都听小姐的。」
青墨緊蹙的眉頭終于有了些許舒展,看上去也像是在給自己找一個心里安慰,她朝茗薇遞過去一個眼色,茗薇立即明白,將手中的東西交到青墨手上。
犧牲數人性命,傳遞多人之手,只為有朝一日實現其真正的價值。
青墨手指摩擦著那把鑰匙,長時間壓在箱子底下,原本黃銅的材質如今有些發黑,那顏色不純正,反倒有幾分駭人。
她抬頭,目光與縛靈交視,道︰「你講這個交給大哥,告訴他,若想與你長相廝守,就必須成為安府的掌事人。」
縛靈一臉疑惑,並不能完全理解青墨的言語,「這……」
「將這句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他,他會明白的。」青墨抬手按了按太陽穴,覺得整個腦袋 疼的厲害。
縛靈听命出門,將那把鑰匙當作比自己性命還要珍貴的東西,小心翼翼藏于懷中,朝青泓廂房走去。
路過青梅房間時,也目不斜視。
她看不見別人,卻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
青梅見她晃過的身影,嘴角一揚,此前所有壓力在這一刻均有所釋放,離目標已是越來越近。
這邊的青墨心情卻始終沒法輕松下來,背靠椅背,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椅子上,唯有如此才能支撐起自己的身子。
茗薇細心的把門關上,走到青墨身後,輕輕幫她捏肩,道︰「小姐既然如此憂心忡忡,又何必答應二小姐這個計劃呢?」
茗薇是明白人,看得透青墨所有喜怒哀樂,也能恰到好處的幫她分憂。
青墨反手握住茗薇停留在她肩上的手,道︰「若是計劃萬無一失,倒也不是不可一試,你是明白我的,當下我最擔心之事,便是安府的安危,若大哥這能扛起這個重擔來,說不定……說不定……能制止爹爹繼續與天齊的交易,說不定……就能將此事隱瞞過去。」
她始終還是太過理想主義,這說辭別說要說服茗薇,就連她自己都信不過。
只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機率,她也願意去試。
若這事能成功,又能讓青泓與縛靈心懷感恩之心,徹底成為自己的人,那豈不是一箭雙雕再好不過。
可這人生啊,哪有那麼心想事成一帆風順。
砰的一聲悶響。
將深思中青墨驚起,她瞪大眼楮四處尋找那聲音的來源,背後一陣寒意激起。
這聲雖大,卻似距離很遠,不在廂房四周。
茗薇連忙走去將門打開,一陣嘈雜聲便闖進來,外頭亂極了,四五個管家聚在一起,手中舉著胳膊粗的木棍,這架勢不像好事。
就連安粼光也跟在後頭。
青墨起身,想去一探究竟。
還未走到門口便被茗薇攔了下來,「小姐,方才听管家們似乎在喊有賊,咱們還是別處去的好,免得……」
有賊?
怎麼這安府總被小賊盯上,上一次全家下江南時,獨自留在家中的青墨也曾經歷過一次。
今日這一遭,讓她青墨猛然記起上次在大門外見到的那個血跡,鮮活的似乎在眼前,她心里一顫,仍心有余悸。
「不怕,爹爹與管家都在外頭,不會有事,我出去看看。」
青墨越過茗薇走了出去。
等她趕到門口時,管家已追著小賊跑了出去,只剩安粼光一人站在那里。
遠遠看去,青墨一怔,這個印象中無堅不摧,一雙肩膀就能抗下安府重任的男人,如今竟有些蒼老,頭上零零碎碎冒出幾絲白發,後背也不復以往那樣直挺,背對著,青墨有些心酸。
「爹爹。」她努力叫出聲來,張張嘴,氣息卻很弱。
所幸安粼光听到了,回頭看到時青墨時,臉上揚起笑容,「青墨,下午好。」
青墨深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來,走上前去,問道︰「爹爹,在屋內便听得外頭吵鬧,發生了何事?」
「沒事,」安粼光伸手撫了撫青墨的頭發,眼光中盡是疼愛,「有幾個小賊,樹大難免招風,這安府被人盯上也是常事,我已讓管家去追查了,你且放心便是。」
雖說他是輕松語氣,青墨卻仍舊無法釋懷,隱約著覺得今日這小賊與前一次那一撥大概有所關聯,究竟是何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偷襲安府呢?
她心中冒出個不好的念頭,眉頭也越皺越緊。
硝煙還未起,已能聞到濃濃的藥火味,撲面而來,蒙住人的口鼻,將反抗的時機停滯,無限推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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