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這見風使舵的能力,榮華絕對是安府最厲害之人,否則也不能斗得過那麼多形形**的女人,從而站穩自己正房的腳跟。
這時,見事態不對,榮華立即上前,挽住安粼光的手臂,道︰「老爺,你可千萬別動氣,為如此一個逆子,實在不值當,青泓如此大逆不道,老爺只需罰他便好,千萬別委屈了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方才還說著軟話求情,如今一轉眼便語氣一轉,開始落井下石。
青墨看向榮華,眼神一閃,深吸一口氣,道︰「大太太此話可不對,人的眼神是不會說謊的,是善還是惡,一眼便知,哥哥嘴上雖不辯解,但我看得出,他的心中沒有惡意,此番舉動必定另有隱情,爹爹還需查明才是,免得冤枉了哥哥,到讓別的有心人得了可趁之機。」
安粼光回頭看了她一眼,雖有所顧忌,看一想到青泓有了藥材庫的鑰匙,隨時可能將秘密翻出成為一大威脅,安粼光便恨得牙癢癢,輕易不能放過眼前這個大逆不道的兒子。
即便是青墨開口求情,他也絕不松口。
如今,只是在等一個台階下。
空氣中有一絲冷意凝結,立在周圍的眾人似乎被這寒夜冰凍住,一語不發,連身子也絲毫不動。
可青墨這番求情,在青泓眼中卻沒有半分好意。
他余光瞟了一眼青墨,冷笑一聲,合著額頭那冷汗,愈發讓人後背一涼。
可不是嗎,先給鑰匙這個糖,再掐著點將安粼光找來,挖好一個坑後,等著獵物掉進去,再大搖大擺走來看好戲,這時候還虛情假意的說情,這連環招真是招招是好棋。
青墨看出青泓眼神中的惡意,她心中暗暗一沉,糟了,看來與青泓的關系,是徹底沒了指望。
在求情前,青泓一言不發,可等青墨求情的言語一出,青泓倒顯出幾分坦蕩來。
他昂起頭,盯著安粼光,那眼神活活將安粼光嚇退了好幾步。
「我沒錯,也絕不會認錯,我只不過是來拿回本就該屬于我的東西,爹爹若覺得這是大逆不道之事,那便罰吧,我也願意受罰!」
多麼鏗鏘一段話,將平日了那個唯唯諾諾不敢言語的青泓完全拋到了後頭,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這話卻把青墨嚇得夠嗆,她時刻盯著安粼光,隨時做好出擊的準備。
因為她知道,青泓這話簡直是在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安粼光再不可能放過他!
果然,安粼光一直在等的,就是這一個台階!
青泓話音剛落,安粼光便嘴角一揚,收起鞭子,道︰「好,既然你如此有骨氣,那我便成全你,從今日起,我與你斷絕父子關系,今後你做的任何事都與我無關!」
此言一出,眾人皆震驚。
連榮華也未曾想到,安粼光竟會生氣到如此地步,她甚至忘了欣喜,愣愣的發著呆。
「爹爹……」青墨還想求情,但一句完整的話還未出口,已被安粼光擋了回去。
「行了青墨!」安粼光朝她擺手,面色不悅,「我知道你這人心軟,可你也親眼見到了,你這個哥哥不懷好意不安好心,誰都不許再求情,否則一並受罰!」
青墨微微吸氣,眼下的局面是她造成的,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青泓走入如此境地,即便是會連累到自己,她也顧不得那麼許多。
上前一步,手還未踫到安粼光,他已身子一歪,朝那邊被拉去。
是榮華,她眼疾手快,在青墨行動前便早已拽住安粼光,道︰「老爺,已是深夜,你的身子可不能再這麼熬下去了,咱們先回房,這個逆子就交于管家去處置吧!」
她的話也算是說進了安粼光的心中。
安粼光當真是覺得有些累了。
「罷了罷了,咱們先回吧。」安粼光擺擺手,跟著榮華走了。
他的背影如此落寞,即便身邊還有個女人在,仍是擋不住的孤獨感襲來。
青墨知道榮華的目的,若是等自己開了口,安粼光一定會有所顧念,因舍不得懲罰自己而會對青泓手下留情。
所以,榮華必須馬上攔截這一可能性,不給青泓翻身之機。
如此一來,一切變成了定數。
管家听令,將青泓拉起回房,推搡著絲毫不給他面子。
一個落魄的少爺,比雜役的地位還要低賤。
在離開之前,青泓的眼神朝這邊投來。
先是在縛靈身上掃了一圈,接著落到青墨那里。
那毫無溫度的表情,輕聲吐出的言語,都在表明兩個字︰仇恨。
青墨看清了他的嘴型,那是一句很長的話︰
安青墨,如此詭計多端,你會遭報應的!
喧鬧聲吵醒了樹梢的鳥兒,那嘰嘰喳喳的叫聲瞬間吞沒整個後院。
青墨腳下一歪,朝後倒去,心口像是被箭刺中一般,疼得身子一縮。
幸得有茗薇在,及時扶住了她。
詭計多端,他竟用這樣四個字來形容青墨。
那輪明月不知何時躲到了烏雲後頭,唯一的一絲亮光也已暗了下去,眼前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模糊不清,黑暗中像是有一雙眼楮盯著自己,發出幽暗的光。
青墨一驚,退了一步,仔細看來,眼前確有一雙眼楮,正含笑襲來。
冷媚,譏誚,在這烏黑的夜色中,閃著紫色的光。
是青梅,她臉上那份笑中帶恨的表情,讓人莫名的骨頭一酸,難以招架。
青墨動了動嘴,未能開口。
而青梅的表情僅停留了兩秒鐘,隨即轉身回房。
不長的時間,方才還鬧哄哄的院子,如今只剩下發愣的青墨,焦急的茗薇,和一旁欲哭無淚的縛靈。
縛靈好幾次想跟著青泓的腳步去了,又顧忌自己的身份,終還是留了下來,只是心中的那份擔心與傷痛,大概是無法痊愈的。
黑夜的濃稠要將人吞沒,茗薇輕輕晃了晃青墨的手臂,道︰「小姐,不論發生何事,咱們都回屋再議,隔牆有耳,外頭的口舌太多,得小心……」
青墨猛地清醒過來,心髒砰砰跳了幾下,像是重鼓,將她從那深不見底的泥藻中拉出來。
終于,青墨站定,眼神變得凌厲,下頜微微一收,像是自言自語般︰「既然別人從不給我生的機會,那我也只能讓他們下地獄了。」
轉身回房時,走出好遠青墨才發現縛靈沒有跟上來。
茗薇也在黑暗中找尋一番,發現縛靈那個瘦小的身影正在夜風中簌簌顫抖,柔弱的肩膀漸漸縮成一個很小的點,就快要被吞沒。
青墨深深嘆了口氣,邁步也走進這無邊的黑夜中去。
「縛靈,外頭冷,咱們回房吧。」青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上去溫暖柔和,她想微笑,但實在笑不出來。
因為縛靈臉上掛著淚珠,眼眶中紅得快要腫起,早已流干了淚,也不知究竟是傷心還是天氣太冷,她的身子一直不住的顫抖,半晌沒說話,看上去難受得緊。
青墨剛把手搭上縛靈的手臂,她便像觸電似的一縮,整個人彈開,張著嘴大口呼吸,面色蒼白,眼楮直勾勾的盯著前頭某一點,早已失了神,看上去無比空洞,惹人心疼。
青墨也朝那個點看去,那邊便是青泓房間的方向,漆黑中有一點微弱的亮光,離那麼遠,不知道里頭究竟是什麼光景。
只剩一聲長長的嘆氣。
青墨小心翼翼拉起縛靈的手,道︰「咱們先回房,等天亮之後,我定會想辦法讓大哥能夠月兌身。」
這番平和的語言終于讓縛靈安靜下來,可她的身子還是顫抖不止。
她這個模樣讓青墨心中也很是震驚,從未料到,縛靈對青泓的感情竟會如此深。
人和人的關系何事變得如此復雜,命中注定的親人間竟會相互算計與背叛,而那些原本用于計謀中的棋子,竟然動了真感情。
一切都如迷宮一般,入了門,找不到出口。
夜終于安靜下來,這個看似平靜的天空下,有無數正跳動的心在轟隆作響。
青梅睡不著,站在窗口看著窗外的夜色,腦海中是方才所發生的那一切的慢鏡頭回放。
她一點點仔細認真的回憶著,睫毛上落了一滴露水,倒映出一地月光。
兩個時辰前,當影兒喝下那杯被青梅下過藥的茶之後,便睡得不省人事,任憑外頭發生何事,她都在自己夢中毫不知情。
青梅便利用這個空檔,披上夜行衣,悄聲無息的來到安粼光廂房的牆根下。
夜色很濃,她的小心翼翼將自己徹底掩埋在夜色中,就連巡夜的管家也察覺不到。
在牆根下站定,青梅手指一彈,一陣風在指尖揮起,帶著粉末在空氣中揮散開。
緊接著,她口中吹出一個口哨,聲音不大,卻略顯尖利。
不到半秒鐘,幾只鷯哥從遠處飛來,聚集到青梅指尖,幾日不見,這幾只鳥兒似乎長大了些,毛色更亮了幾分。
它們跟了青梅許久,對這個主人言听計從,像是有了靈性似的,沒等青梅再下指令,這幾只鷯哥便從青梅指尖飛了起來,鑽到安粼光房間頂上的氣口上,猛地叫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