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的目光一直盯在那碗藥上,隱約察覺到某個不對勁的東西在暗自發酵。
安粼光已將每日喝藥當作日常生活,毫不猶豫的,端起藥碗便要一飲而盡。
可當碗沿踫到嘴唇時,他突然停了下來,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像是自言自語般,「今日這藥的味道,怎麼有些不對。」
話音未落,青墨腦中轟的竄起一聲巨響,她瞪大了眼楮,往前一邁。
安粼光只覺得一陣風刷的撲來,眼前一個黑影閃過。
青墨速度極快的搶過他手中的藥碗,緊接著一句,「讓我看看這藥。」
那青花瓷碗中的藥汁呈金黃色,清澈的沒有一絲雜質,初聞來確實是重重的藥味。
可青墨心中有一個不好的念頭冒出,她將藥碗舉到眼前,深吸一口氣,那抬碗的手指微涼,微微顫抖。
安府的兒女各個是藥材高手,見形辨種類,可以做到毫無偏差。
可是,青墨擁有一個旁人沒有的技能,她的鼻子比儀器還要靈敏,能將肉眼看不出的東西聞出真相來。
比如眼前這碗藥,沒深吸一口氣,青墨的心就跟著顫動一下。
那奇怪的味道不是很濃,隱藏在淡淡的藥味中,早已被掩埋。
旁人或許察覺不出,但在青墨這里,它無處遁形。
「爹爹,咱們今日不喝藥,我給你熬點八寶粥,比較有營養。」青墨轉手將那碗藥潑出門外去,一陣藥味飄散在空氣中,霎時便沒了蹤影。
而青墨呢,愣在那里,連舉著的手也忘了放下。
這藥里有毒!
青墨非常篤定,若是在以前,大概還有一絲猶豫,可如今,她確信無疑。
這藥里真的有毒。
而且與之前縛靈在她茶水中下的毒一模一樣,那味道她聞過一次便不會再忘記。
可為何這毒藥會出現在安粼光的藥中?
這並不難理解,青墨將腦子里的記憶稍稍一組合,便有了答案。
安粼光當下喝的藥皆是青梅親自守著熬好的,是誰下的毒顯然易見,至于這毒藥為何出現在青梅手中,聯想到上一次縛靈與她的接觸,答案也就自然水落石出。
青梅對整個安府的恨意已到了忘乎自己的地步,一般的手段顯然無法滿足她的報復,下毒,大概僅僅是輔助手段之一吧。
今日青梅沒有親自煎藥,大概也沒來得及下毒,這藥中的奇怪味道僅剩先前遺留下的一定點,正常的藥味開始顯現,這才讓安粼光覺得有些不對。
青墨一手抓著衣角,腦子飛快轉動著,該如何應付眼前的場景,該如何與青梅對抗又不損傷他人呢?
她身子僵直,頭有些暈。
外頭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管家疾步走來,也顧不上青墨在場,跪下便道︰「老爺,出事了,大少爺那邊已亂成一鍋粥,說是大少爺今日發脾氣,已將房中所有瓷器砸碎,目前正向桌椅板凳發火呢,估計過不了多時,那間廂房便會被毀了吧!」
管家語氣急切,若不是事情當真危機,他也斷不會再來打擾安粼光。
「混帳東西!」安粼光生生將這四個字從牙縫中擠出來,握起的拳頭上青筋暴起。
他身子有些晃,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要朝外走去。
青墨連忙扶住他,以眼下安粼光這盛怒之態,若手中有根棒子,恐怕要活生生將青泓亂棍打死。
青墨後背微微出汗,一直提心吊膽,不確定自己在安粼光心中的分量,究竟夠不夠為青泓與縛靈做擔保。
她只能盡力一試。
「爹爹,大哥畢竟是大少爺,如今受了處罰有脾氣也是無可厚非的……」
青墨僅說了一句,安粼光立即扭頭看他,那目光中閃著火焰,牙根仍緊咬著,「脾氣?他做錯事,還敢有脾氣?這是哪來的道理!」
安粼光那陰沉躁動的目光,一直在青墨眼前盤旋著,多少波譎雲詭回蕩在狹小房間內,稍一個不留神就會將自己也連累進去。
青墨深吸一口氣,緩和心情,努力的嘗試著去思考安粼光的心,猜測著他那漂浮晃蕩的情緒究竟該落入何地。
門邊還站著來通報的管家,有些話不方便講,青墨朝他使了個眼色,幸得管家也是個活泛人,收到青墨的訊息後,便朝安粼光行了個禮,道︰「老爺別急,我先去穩住大少爺,等老爺有了完全的法子,再做定奪。」
終于算是暫時將安粼光的情緒穩了下來。
青墨起身去把門關上,屋子中瞬間暗下來的光線更易讓人平靜。
「爹爹,我有一法,或許可能大哥接受處罰。」青墨輕聲道。
安粼光不解,「什麼意思?」
青墨坐下來,微微笑著,「將我房中的丫鬟縛靈,送給大哥,他便可將心安定下來,再無後顧之後。」
這兩句中間省略了很長一段故事,青墨一字一頓說的篤定,倒像是預謀許久那般。
安粼光猛地一愣,身後似有一陣寒氣襲來,他有些不敢去猜測,青墨究竟所指何意。
青墨繼續低聲道︰「大哥與縛靈私交甚好,以我對縛靈的了解來看,恐怕她也已是芳心暗許了吧,若是爹爹能同意他倆的這樁好事,大哥完成心中所想,自然沒了精力去操心旁的事,到那時,爹爹豈不是輕松很多。」
安粼光像是突然間清醒,連連搖頭,「使不得使不得,縛靈僅僅是個小丫鬟,怎能配得上安府大少爺呢?」
青墨心中一陣冷笑,說了如此許多,這個安粼光始終還是在意那所謂的身份地位,逃不出迂腐的圈套。
她抿抿唇,已有了八分把握,接著道︰「爹爹,你怎的如此糊涂,你既然已決定與大哥斷絕父子關系,又何必在意這所謂的門當戶對呢,只要能順著大哥的心,成全他與縛靈,那他必定心懷感恩,即便爹爹將他永久禁足,他也再無怨言,用一個丫鬟,換一份安寧,爹爹再無後顧之憂,這筆買賣,多劃算啊。」
說完這一大段誘導討好般的話,青墨立即變得有幾分冷漠,眯著眼看安粼光作何反應。
安粼光那突然精神百倍的目光,驗證了青墨的猜測。
他對青泓如此狠心,僅僅是擔心青泓私闖藥房的舉動會泄露他賣國的秘密而已,若是能有一法,既能收買青泓讓他再無非分之想,又可安撫眼下已造成的難堪窘境,那于安林光來說,這法子便是最有效的解藥。
如今,青墨尋到了。
安粼光表面不動聲色,沉沉的回答,「也好,你的顧慮有幾分道理,若是縛靈真能補償我對青泓的虧欠,那倒也算是了解我一樁心事,暫且……按你說的去辦吧。」
「是,爹爹放心。」青墨含笑,目光所及的視線中,帶著溫暖的光影與水滴,四處甘甜。
當下的行事容不得青墨多做猶豫,每一秒的流逝都可能突生變故,既然做了決定,就必須快些行動。
可正在這最慌張的時刻,縛靈又不見了。
青墨回房,在大堂中踱來踱去,看著那掛著字畫的牆也會莫名生氣,額頭皺起深深淺淺的一條條紋路來。
茗薇在一旁看得也很是著急,只得勸道︰「小姐別急,縛靈這樣莫名消失也是常有的事,天擦黑便會回來了。」
倒不是擔心她的安危,坦白說,青墨早已習慣縛靈的偶爾消失,在對她有了防備心後,早對她這一連串的異常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並不在乎。
可今日不同,當為她在安粼光那里爭取到進入青泓房門的權力,本想快些實施計劃,臨近關頭,她這個當事人卻又不見了。
這真是一件讓人無比窩火之事。
「等她回來,我定要狠狠懲罰她!」青墨終于對縛靈凶狠了一次。
這是慌亂的一天。
也是寂靜的一天。
縛靈是迎著初升的太陽出的門。
她本不想如此大膽,尤其在青泓驚險未定之時,更不應再惹別的事端。
可她實在熬不住了。
距離上次吃藥已過去整整一個月。
那藥力比前一次更加明顯,身體里上下亂竄的一股經脈,就像是無數只小螞蟻,在啃噬縛靈的每一寸肌膚與血脈,時冷時熱,偶爾振奮偶爾落寞之極,有好幾個夜晚,縛靈都以為自己死定了。
就連去往約定地點的這一路,縛靈都猶如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顛簸踉蹌,再多耽擱一秒,恐怕她都將撐不下去。
距離十米開外,高邑便沖了過去。
一把將縛靈攬入懷中,強大的沖擊力將二人撞倒,半跪的姿勢下,高邑雙手握住縛靈的手,輕輕揉搓著,用自己的體溫將她身上的冰冷消散。
可,高邑自己也身帶劇毒,兩兩相侵,將他那毒意也勾了出來。
一陣寒冷一陣燥熱。
縛靈臉上印上一片紅暈,似灼傷般,和著那灼熱的氣息,她身子縮了縮,愈發難受。
「藥,藥!」高邑仿佛失了神一般,慌亂的騰出一只手,翻遍衣服的每一個角落,卻始終模不到那顆藥。
那是戚子風揚提前給他的,本想先解他身上的毒,但高邑已料到今日縛靈會出現,為避免戚子風揚為難縛靈,高邑將藥藏好,預備著第一時間解救縛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