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藥成為控制縛靈與高邑的魔杖的那一日起,戚子風揚便收了高邑手中的藥方,也斷了他所有可能制藥的路,將這藥的控制權緊緊掌握在自己手中。
若是他不給,縛靈與高邑便只得活活等死。
高邑的手漸漸顫抖起來,藥性發作的愈發厲害,心頭一陣絕望閃過,懷中縛靈身上的溫度已散盡,臉色發白身子僵硬。
「啊!」高邑仰天長嘯,喉嚨全部打開,將那心中積攢的情緒在這一刻全數爆發。
他的內力驅使著,這聲長嘯驚天動地,不遠處一棵小樹在震懾下攔腰斷裂,狠狠砸入土中。
兩人已是萬般絕望。
此刻,戚子風揚終于出現,迎著風而來,那原本呼嘯在林間的風聲,因他的出現,減弱了幾分,听上去猶如溫軟的女子,輕輕拂面。
戚子風揚的腳步是輕緩的,面色藏于昏暗的天光後,眉目平靜,不動分毫。
他走到高邑與縛靈身邊,蹲下來,與二人同高,眼神卻依舊是俯視的角度。
動作同樣冷靜,戚子風揚拿出一顆藥丸,遞給高邑,淡淡道︰「你比我更加了解這藥的特性,明知要及時服下才能抵抗毒氣的入侵,一旦有所耽擱,那毒性便會變本加厲,你已耽誤了兩個時辰,現在身子定是非常難受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傳到高邑耳朵里,听得他渾身癢癢。
高邑一把抓過戚子風揚掌心中的藥丸,並未自己服下,而是塞進縛靈口中,強迫她咽了下去。
終于,縛靈的臉色開始有所好轉。
而高邑,則連心氣都無法控制住,他用力所有內力,才勉強支撐自己沒有倒下。
戚子風揚見高邑竟為了兒女私情,不顧自己的性命,他很是生氣,但他也深知,高邑還有利用價值,不能眼睜睜看他去死。
手往前一推,戚子風揚一掌摁在高邑的後背上,另一只手朝他口中塞入另一個藥丸。
一邊服藥一邊替他運功阻斷那四竄的毒性。
高邑身上的冷汗已將衣服浸濕,虛弱不堪的身子終于恢復了體力。
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剛一有了意識,便將縛靈放下,轉身面向戚子風揚,向他行跪拜禮,
恭敬道︰「謝戚公子救命之恩。」
那語氣是有氣無力的,卻也是誠懇的。
戚子風揚看他,面無表情,「要成大事,必將放棄一些東西,隨時記住你的目標,權勢不是那麼容易到手的。」
高邑深吸一口氣,隨身帶的劍突然滑開,他動了動身子,道︰「是……」
下一句還未出口,耳邊突然傳來縛靈的嗚咽聲。
像極了那黑夜中無助的貓,四周皆是黑暗,正空中一道閃電劃過,大雨將至,卻無家可歸。
又是一聲嗚咽,听上去無比痛苦。
高邑身子抖了抖,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來,他回頭,見縛靈剛有好轉的臉色霎時又白
了下去,那是一種慘白,如被漂白過的紙一般。
她捂住自己的肚子,身子蜷縮成一團,張張嘴,卻無力再呼救,呼吸也漸漸弱了下去。
「縛靈!」高邑大叫著,撲了上去,將她扶起,俯身貼上她的額頭,那種冰冷令他心里也一顫。
戚子風揚皺眉,眼前這一切映入他的眸子中,皆成了灰塵,他有些後悔,當初為何要讓縛靈做眼線,沒有半分收獲也就罷了,她竟擾亂了高邑的心,還把自己也變成了原本井井有序的計劃中一個最大的阻礙。
「縛靈……縛靈。」高邑輕聲呼喚著,「你哪里不舒服,告訴我,告訴我。」
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雙手狠狠撕開,鮮血淋灕。
縛靈早已說不出話來。
戚子風揚順著看去,只見縛靈捂著肚子的手漸漸軟了下去,而她的身下,竟然有一大片血跡。
戚子風揚眼神一驚,來不及多想,沖過去一把將高邑推開,出手在縛靈身上的幾個穴位上用力按下,縛靈身子抖了抖,再無動靜。
高邑慌了,心如亂麻,一把抓住戚子風揚的手臂,問︰「戚公子,她的身子如何?」
戚子風揚冷眼看他,那眼神像是警告,「別管,立即將她送回安府,若是再外頭出了事,連累了我們的計劃,那將你的頭摘下,恐怕也賠不起。」
這言語冰冷,像一把冰刀刺進高邑心口去,他的手仍舊緊緊抓住縛靈的衣角,始終不放。
太陽升起了,直直照下來,將人的頭頂,烤成金黃色。
戚子風揚兩步起身,動作干脆利落,手握劍柄,那鋒利劍鋒落在高邑眼前,「要麼將她送回安府,要麼我成全你們,讓你們同時消失在這世界上,你自己選擇。」
戚子風揚已看出縛靈今日的狀況,將她送回安府,是死是生自有她的命數,可起碼不會牽連到他,若是讓高邑感情用事將她留下,在外頭出了事,那刨根問底,便會牽扯出無窮無盡的麻煩事來。
戚子風揚不怕,但他沒有時間再耗下去。
高邑胸口起伏,急促的呼吸著,手掌止不住的顫抖,他閉眼,牙齒一個用力,生生將口腔中一塊肉咬下,一張嘴便吐出一口血來。
「送她回府。」高邑吐出這四個字,用盡了全身力氣。
安府一切如常,四方的青色磚牆冷冷清清,與平日無異。
高邑抱著縛靈,一路走,落下一路血跡,想一朵朵倔強的花,開在這毫無溫度的冬日里。
縛靈只剩微弱的一口氣在,若不是方才戚子風揚封住了她的經脈,讓那四涌的血暫時凝住,恐怕她早沒了生命跡象。
高邑每一步都是顫抖的,他的心再清楚不過,將縛靈送回安府後,要面對的恐怕成了生離死別。
沒有懷抱希望,他早已心如死灰。
將縛靈放到安府大門前,高邑眼前一陣白光閃過,他回頭看向戚子風揚,像是哀求,「戚公子,我可否在這等等……」
他想等一切塵埃落定有了結果後再離開,即便是等到最無法接受的那個結果,也好過半途而返。
戚子風揚依舊冷眼,那份惱怒也早已被高邑的執著消耗光,「若是有半點意外發生,你應該知曉後果。」
高邑此刻的笑意,顯得如此蒼白無光。
戚子風揚一個轉身,輕功一躍,消失在視線中。
高邑的手拂過縛靈的臉頰,這是他第一次與縛靈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卻也是最後一次。
「縛靈……你放心,你受過的苦難,我定一點點的,為你討回來!」
高邑握緊拳頭,起身,重重叩門,每一下都如同在發泄心中的怒氣。
直到里頭響起腳步聲,有人走來。
高邑一個轉身,藏到拐角後。
今日這一局面,並非偶然。
早在縛靈第一次任務失敗,又浪費很長一段時間,並未得到半點有效信息時,高邑便隱約察覺出戚子風揚的殺機。
這是一盤很大的棋,稍有不慎便會全盤皆輸。
戚子風揚很小心,絕不會允許任何不利之人活在這世上。
縛靈早已孤苦無依,更是死不足惜。
她的父親,在她進入安府的第二周,便去世了。
當初縛靈投靠賈銘,又從賈銘那里被戚子風揚帶走,她如此言听計從,皆是為了那個病重的父親,孝順的她想用自己去換父親的安康。
本以為,戚子風揚會是個依靠,卻不曾想,丟了自己,也丟了父親。
若是能九泉下相見,也好過生死別離吧。
高邑心亂如麻,對縛靈的愧疚全都涌上心頭。
突然,一陣尖叫打亂高邑的思緒。
安府的丫鬟開了門,見到躺在門口滿身是血的縛靈,她的叫聲劃破長空。
平靜的安府終于被擾亂。
腳步聲,說話聲,盆碗的踫撞聲,此起彼伏,傳入門外的高邑耳中,全是不好的消息。
縛靈的房間拉起了簾帳,青墨站在床邊,等著大夫診斷的結果。
她與茗薇交換了眼神,兩人同時皺眉,猜不透究竟發生了何事。
縛靈每次偷偷出府,究竟是去了哪里,今日又發生了何種狀況,為何會落到如此地步。
看著縛靈身上那觸目驚心的血跡,青墨眼前一暈,連忙背過身去,深吸了一大口氣後,才終有好轉。
丫鬟們端著一盆盆清水進來,全變成一盆盆血水出去。
縛靈已是完全躺在了血泊中。
大夫卻遲遲沒個結論,看著這場景,青墨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良久,大夫終于開口,長嘆一口氣,「準備後事吧。」
青墨心一沉,踉蹌兩步,「大夫,她這是什麼病?」
「不是病,小產,大出血。」大夫搖搖頭,「只是這小產的原因很是奇怪,以她如此虛弱的身子,本撐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可她……卻似乎已出血一個時辰以上,如今仍有一口氣在,實在奇怪,我從未見過如此的病狀,一時……也難下定論啊。」
青墨還未開口,那簾帳突然被一只手粗暴的撤掉,一個人闖了進來。
是青泓,「縛靈!」他大叫著,沖向床邊。
方才在門口已听到大夫的話,青泓早已忍不住,不顧禮數便執意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