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高邑聲音沙啞,道。
賈鋒對高邑很是尊敬,甚至有幾分卑微,將自己置于低賤的位置上,他深知,要想為哥哥報仇,必須拉攏高邑。
這兩人,表面看來一團和氣,實則是互相利用罷了。
高邑伸手將桌上最後一盞煤油燈點亮,這燈已經破舊,燃起的黑煙很是嗆鼻。
自從認識戚子風揚以來,高邑一直處于他的威嚴下,但凡戚子風揚開口的任務,高邑便不敢不從,卑躬屈膝的成了習慣,如今角色調轉,到了賈鋒這里,他成了高高在上的發令者,還有幾分不適應。
賈鋒語氣誠懇,盡管這里位置偏僻,又僅有他們兩人,賈鋒依舊小心翼翼,謹慎道︰「高大俠,今日之事已成,非常順利,你且放心。」
高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面色也終有緩和,「好,做得好。~」
這也是他第一次以一個施令者的身份去贊賞部下,語氣難免顫抖,滿是擋不住的虛弱。
這一句結束,兩人便僵在那里。
氣氛有些尷尬,對面這人懷揣著何種心思,賈鋒是心知肚明的,此時不能戳破,得捧著,他忖度一番後,主動開了口,將話題引向另一個方向上去,「高大俠,我能否冒昧問一句,你與戚公子是朋友,戚公子勢力如此之大,若是知曉你如此對安府,會不會……」
「哼,」高邑冷笑一聲,表情有一種「我就是王者」的自大,「他的目的不也是要親手讓安府滅亡嗎,說的高尚,實則也是如此不堪,大家都一樣,何必分什麼高低貴賤,若是我將他的目的公之于眾,那他那高貴的身份,也會是勒死他的繩索,我怕什麼。」
高邑一直將自己知曉戚子風揚的目的作為手中的籌碼,只待關鍵時打出,保全自己,殺死敵人。
這個籌碼,一是戚子風揚的身份,二是……戚子風揚接近安府,接近青墨的目的,他,是為了庭幀手中那幅軒麟國的地圖。
盡管事情發展到眼下,早已偏離戚子風揚最初預期的軌道,太多不可控之事接連發生,可這一最終目的,他從未忘記。
想到這些,高邑微微眯起眼楮,有一瞬失神,突然再度變得清明,抬眼盯住賈鋒,一字一頓說得膽戰心驚,「你記住,無論怎麼設計折磨安府,那個叫青墨的小姐,千萬踫不得,否則,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賈鋒一驚,幸虧此時的高邑有幾分分神,未曾見到他臉上那絲驚恐。
那一日,賈鋒率人找去安府時,因為青墨出頭辯了幾句,惹得他這伙人有幾分不高興,其中一男子早已看中青墨,就等著找機會下手。
若不是今日高邑提醒,那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賈鋒有些慌,得快些回去制止才是!
這黑夜,不知何時才能過去。
即便過去了又能怎樣,明媚的陽光,真的就能照亮黑暗嗎?
這幾日,青墨的睡眠都很淺,通常剛一閉眼,就到了起床的時間,似乎從未進入過夢境。
昨天夜里喝了百里送來的安神湯,一直混亂不堪的心總算靜了些許,本以為終于能睡個好覺。
誰料到麻煩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襲來,攪得人不得安寧。
雞鳴剛過一輪,整個漠城均還在睡夢中,安府外頭就吵鬧成一片,亂哄哄的,引得周圍街坊四鄰們紛紛頂著惺忪的睡眼鑽出來看熱鬧。
鑼鼓震天響,幾個壯漢扯著嗓子破口大罵,听不清具體言語,大致能覺察出矛頭指向安府。
過年也無這般熱鬧。
眾人交頭接耳,看了一會兒,發覺沒什麼新奇後,那份好奇心便轉成了憤怒,看著安府依舊緊閉的大門,也跟著破口大罵起來,罵這安府吵醒別人的美夢,自己卻依舊睡得安穩,這讓人如何能忍!
一陣嚷罵一陣憤怒,良久沒有引起大的波瀾,眾人也就累了,互相交換個眼神後,紛紛轉身回家,繼續未完成的美夢。
圍觀群眾的離開並未讓安府四周變得安靜,反而給了那幾個壯漢更加寬廣的發泄空間,一時間,棍棒橫行,搶砸打一刻未停,如流氓之勢。
終于擾的安府大亂。
安粼光帶著榮華先行出來查看,推開門後,他滿臉不悅道︰「何人在外頭吵鬧?」
「安老爺,這日子過的安穩了,難道就不記得老朋友了?」
賈鋒笑得奸詐,帶一眾人朝安粼光走來,一邁腳,便強行闖入安府的地盤。
安粼光一愣,見他身後那幾人,便是那一日找上門來要錢之人,短短幾日,本以為他們當真會給一點緩沖籌錢的時間,沒想到,這就找來了。
安粼光畢竟縱橫漠城數十載,經歷過大場面,眼前這幾人雖說人多勢眾,手中還有武器,可畢竟是晚輩,說的難听一些,在安粼光眼中,不過是一群小毛賊,他還不至于膽怵,只是為了青墨,不得不低頭而已。
神色自若,安粼光調整了一下站姿,沒有攻擊性,可顯然並不歡迎已經踏入安府的這群人。
「公子,那日咱們已說好,字據立下,我安某人便不會食言,如今公子帶人硬闖我這安府,是否顯得太不仗義……」
安粼光妄想著能與這伙人說什麼仁義道德,語氣緩緩而來,可這些人是什麼人物。
一群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亡命之徒,他們眼中只有錢財,哪里顧得上其他。
未等安粼光講完,其中一人直接抬手,一個棍子便朝著安粼光的眼楮襲來。
「老爺小心!」榮華大喊,來不及多想,整個人擋了上去。
安粼光被她一提醒,條件反射般朝旁邊一退,他是躲開了。
榮華卻直直撞上了那根粗壯的棍子。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家,哪里抵得住如此大力的一撞,心口一疼,榮華朝後倒下去。
「大太太!」
青墨披著外套趕來,恰好目睹這一幕,立即上前將榮華扶住,速度極快的往她口中送了一小半截人參。
這是安粼光給她的,就隨身帶在身上,本想做危機時候的救命之藥,沒想到今日倒幫了榮華一個大忙。
含著這珍貴的人參,榮華耗盡的體力瞬間便補充回來,稍稍緩和一些,終于站得穩。
外頭這嘈雜吵得青墨心煩意亂,她直接上前去,擋在所有人之前,朝賈鋒那邊大聲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賈鋒明顯一愣,心里忖度著,這姑娘就是高邑口中的青墨,不得傷她,得小心。
可這姑娘這毫不懼怕的氣勢,似乎也不是常人能傷得了得。
賈鋒估了估其中的分寸,清清嗓,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這可是欠了我一條命,我難道不應該來討個公道嗎?」。
青墨翻了個白眼,用一種虛假的優雅語氣回應道︰「這位公子看起來也是知書達理之人,怎麼如此不通情理呢,那一日說好的給我們充足的籌錢時間,這一日怎又說到欠債不還上去了,咱們可沒說不還。」
「時間?要多久,一年,抑或是一輩子?我可等不了那麼久。」賈鋒抱著手,他站在理上,也不懼怕誰。
青墨還想與他對抗,卻被安粼光拉了回去,安粼光顯得有幾分疲憊,可那份氣勢並未丟,道︰「公子,再給安某三日,定將三千兩分毫不少的交到你手中。」
「三日?」賈鋒冷笑一聲,「可我,不想再等了。」
他今日天未亮便趕來這里,不是來說理的,也不是來給安府機會的。
他就是要接二連三施加壓力,將安府一次便趕下地獄,被烈火灼燒,再不得翻身之日!
大手一揮,賈鋒身後那群壯漢得到指令,將手中的棍棒一扔,嘩啦啦一陣巨響後,幾人四下散去。
不到半秒,爆發出如雷般的吼聲。
「安氏賣毒藥材,殺人啦!」
「安氏不顧百姓性命,做黑心買賣!」
一人之言輕,眾人之言便重如泰山。
這一番嚷叫簡直是向漠城撒雷,將安府炸的片甲不留。
大家霎時間都慌了。
從安粼光道青墨,面面相覷,未曾料到這群人竟然用這一種方式來討錢,簡直流氓!
盡管被這突如其來的叫囂慌了手腳,可也不能再任由他們吵鬧下去,否則傳開了,那安氏真的成了漠城的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一定解得了氣。
青墨意識到自己必須扛起這一責任,她剛想上前阻攔,安粼光又搶了先。
他的聲音很大,聲如洪鐘,听上去正直無比,「公子,麻煩你立即停止這種無理的行為!」
賈鋒一怔,頗有幾分玩味的看著他,朝身後打了個響指,果真讓大家停下來,他要等等看,安粼光究竟有何手段。
青墨扭頭看向安粼光,心口一陣疼痛閃過,漫天的感傷襲來,無處安放。
安粼光淡淡一句︰「請公子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取銀票來。」
眾人震驚!
榮華更是瞪大了眼楮,口中含著的人參也無法助她將這口氣喘勻,她詫異,安府果真有那麼富有,竟拿得出三千兩現成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