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說你這人怎麼婆婆媽媽沒完沒了呢!」
那官爺站起身來,因為蹲的時間太長,此刻有些頭暈,踉蹌一下後,為了保證自己的面子,他咳嗽一聲試圖掩飾過去,「我今兒就正兒八經告訴你吧,安府那事啊,沒法查!」
他擺擺手,搖頭嘆息,不願多談。
可賈鋒不依不饒啊,「那是為何。」
「誒我說你這人為何那麼不開竅,」那官爺顯得愈發不耐煩,「這事上頭下了命令,不讓外傳,你說說,我這小小一官爺,難不成要與聖上作對?」
他並不知曉那禁令究竟來自于誰,不過均是從上頭下達而來,姑且將它放于皇帝身上吧,只有這樣,也才能鎮得住眼前糾纏不休的賈鋒。
此刻的賈鋒,腦袋中嗡嗡直響,像有千百只螞蟻啃食著自己的骨肉,頓時不知所措,到手的財富瞬間消失不見,那感受,簡直如要了他的命一般。
這官爺定是再無可靠,賈鋒如今唯一能求之人,只剩高邑。
任憑私下有多看不上這人,正兒八經面對面時,賈鋒仍低聲下氣,畢竟他需要高邑伸出援手,那姿態自然需降低八分。
這幾日日子過得清靜,高邑也無別的事,坐在家中擦拭著那柄視若珍寶的劍。
見到賈鋒時,高邑只是輕輕抬眼,道︰「數日未見你,還以為你去別的地享清福去了,怎麼,又有何事?」
賈鋒連連陪著笑臉,點頭哈腰著把高邑供作大爺,「高大俠,出事了,那安氏,竟然逃了!」
「逃了?他們逃了不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嗎,怎麼突然又提起,難道你發現青墨的下落了?」高邑問。
賈鋒著急的直跺腳,「我的意思是,咱們交到官府的那些證據,都完了!今日我去官府打探消息,那官爺竟說這事被上頭壓下來,不會再提了!」
高邑心頭一動,手中擦劍的動作停下來,他不由得從心底感嘆,戚子風揚做事果然干淨利落,這才第二日,他便將安府之事壓了下來,厲害,當真是厲害。
看來自己萬萬不可與其為敵,否則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見高邑有所猶豫,賈鋒只當做他也在惋惜此事,迫不及待的道出自己的計劃,「高大俠,既然官府那邊行不通,不如咱們自己行動吧。」
高邑眉眼一挑,問︰「你打算如何?」
賈鋒弓著腰,依舊一副神秘之態,「我有一群江湖中的朋友,皆是腦袋別在褲腰上豁得出去的人,只要我找他們幫忙,那安府必亡!」
他實在太過膽大,竟想用這方式來將安府推入地獄。
高邑眼皮一動,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不顫抖,「若是這個法子管用,早前為何不用,事已至此,咱們需考慮的,是如何安穩月兌身。」
他越是冷靜,賈鋒越是顯得心急,再也不想拐彎抹角,索性挺直腰板,惡狠狠盯著高邑,道︰「當初不使這一計,是有別利可圖,可事到如今,事情到了如此不可逆轉的地步,若咱們再前怕狼後怕虎,恐怕當真會讓安府徹底逃月兌,到那時我找誰去哭訴?高大俠,你只需給我一個痛快話,這忙,你究竟幫不幫?」
高邑很清楚的知道,像賈鋒這樣的小人物,平日里對你恭恭敬敬,可倘若真是被逼急了,他定會跳牆,打你個措手不及。
斟酌一番後,高邑緩緩問道︰「那群人是你找來的,我並不認識,如此,你要我如何幫你的忙,我又能幫得上什麼忙?」
賈鋒嘿嘿奸笑兩聲,那表情如小人得志一般,實在欠揍,「高大俠,這人情世故,你應該比我懂得多,請人容易,可人家未必可給我這個面子,若是有錢,那事情便好辦的多,你也是知道的,我沒個正兒八經的工作,之前靠我哥養著,如今我哥也死了,我更是沒了錢的來路,要請這群亡命之徒,那可是比讓我登天還難呀!」
他此中深意顯而易見,但高邑並不買賬,被這小人逼得如今胸口憋著一股氣,壓著不發出來,只是道︰「你為何如此篤定我會幫你?我又有何理由要幫你?我可不想與安府為敵。」
這一次賈鋒不再奸笑,替換成仰天長笑,惺惺作態的前仰後合,興奮的幾乎要跳起來,「高大俠啊高大俠,我一直敬重你,覺得你是一個講情義之人,沒想到,今日听見如此不仁不義的言語,你不想與安府為敵?那縛靈怎麼辦,她在那地下的冤魂,會放過你嗎?」。
又是縛靈,賈鋒每次與高邑過招,都將縛靈搬出來,屢試不爽。
可這一次,高邑不會輕易上當,即便心中早已泛濫成災,表面依舊不動聲色,「縛靈之事我會解決,從未忘記,可我也了解,縛靈是安府人,她心中有一份惦念在,若是我貿然將安府毀滅,她定也不會高興,我要做的,是找一萬全之策。」
哈哈哈哈哈哈,賈鋒的笑更是大聲,听來像是嘲笑,他繞著高邑走了幾步,又是咂嘴,又是搖頭,「我真沒想到,高大俠竟是如此深謀遠慮之人,可你是否想過,若我自己去做,將殺害安氏的罪名轉移到你的頭上來,那戚公子知道了……會怎麼想?」
這是高邑另一軟肋,若是安府真的出了事,他照看不周,且還未得到地圖,那戚子風揚定會將他亂刀砍死。
賈鋒這人平日里看去沒有頭腦,如今卻聰明的仿佛被調換了靈魂。
高邑果真慌了,身子不住的顫抖,良久後,終于開口,「說吧,你需要多少。」
「好!果真爽快!」賈鋒眼神一亮。
此事,算是暫時達成共識。
而高邑,卻即將進入最為焦頭爛額的時刻。
漠城是南浦國的都城,也是南浦國國力強盛最直接的體現,往來互市交易,皆在這漠城中通達四方。
一年中無論何時,這里都是一番熱鬧景象。
都城名不虛傳,無論是宮中皇子,或是逃到龍城的安氏,都齊齊朝這趕來。
安粼光與百里快馬加鞭,第三日便達到漠城,他倆一心想知道青墨的下落,卻不知該從何打探起。
雖知道林家的地址,可這二人也不敢貿然闖入,他們擔心會給林家帶去不必要的麻煩,若是連累了自己的生死至交,那安粼光定死也不會瞑目,更何況林老爺不知去向,青墨大概也不會留在林家。
可這漠城之大,東西貫通也需三日才能踏盡,茫茫人海,要去哪里找青墨呢?
正當焦頭爛額之際,百里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來,「老爺,要不咱們回府看看,若是阿墨真的落入危險中,那安府定也被盯上,冒險一闖,說不定能發現蛛絲馬跡。」
整件事不過是漏洞百出的一招奸計,以安粼光那見多識廣的腦子與經歷,本該一眼便能分辨。
只是對青墨的擔心從未從心頭消散過,加上怕賣國之事的敗露,之前被青梅暗中下藥吃得頭腦不清醒,眾多原因參雜在一起,導致今日的安粼光,如被別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木偶,照著敵人畫好的陷阱方向,一步不落朝里走,沒了主意。
而百里呢,更是雲里霧里,一心只求青墨平安。
這兩人湊到一起,注定了一場悲劇。
此刻的青墨,對外頭的腥風血雨,一無所知,她滿心都在盼著那信鴿能將自己的求助帶給戚子風揚,盼著不需多日後,安府能安穩月兌身。
這美好的願望,注定是慘敗的。
那一日,天朗氣清,外頭的陽光明媚如幻,迷人的不真實。
青墨站在陽光下,被那帶著灼熱氣息的光烤的驅散周身陰霾,盡情享受風揚起裙擺的暢快。
茗薇站在一旁,覺得眼前這個服侍多年的小姐,實在美極了。
十七年的光陰,本以為自己對青墨已是萬分了解,可在最近接二連三不太平的事發生後,茗薇對青墨,除了尊重,更多了幾分敬佩。
這姑娘身體里堅韌的力量,成熟的與她的年紀全然不符。
見那日頭漸漸強烈起來,茗薇走到青墨身邊,輕聲道︰「小姐,時間不早了,咱們回房吃早飯吧。」
確實不早了,青墨朝慕希房間那邊看了一眼,問︰「慕希呢?」
茗薇捂嘴一笑,「林小姐且睡著呢,我早晨時听她房中的丫頭說,林小姐昨夜一直在研究如何將人的眼神用墨筆畫的更有靈氣些,畫了上百張畫,那裁紙的丫頭手都快累斷了,最終這些話卻全都當做垃圾給扔了去,林小姐甚是執著,畫個不停,不論怎麼勸都不肯睡,折騰到四更天才去床上躺下,想必今兒是起不來了吧。」
真是執著。
青墨笑著嘀咕了一句,不過這慕希的這份執拗勁,也當真是可愛。
沒有慕希的說話聲,這林家顯得安靜極了,青墨吃著點心,本是自己喜歡的味道,可今日為何食之無味。
猛地,她那握勺的手突然一顫,那勺子應聲落地,彈出好幾米去。
心口一慌,腦子里莫名出現一幕異常血腥的場景,讓青墨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