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戚子風揚定下的客棧時,天已經黑透,青墨倦的很想倒頭就睡。
她沒有跟著茗薇回林家去,本來也是想從那里離開的,如今更好,自己出來,讓茗薇留下,既保了林家的周全,也讓茗薇離她這個靶心遠一些。
窗外的樹葉簌簌落下,將這無力原本的寧靜添了幾分熱鬧。
青墨很累,但仍舊打起精神來,她還有許多疑惑,需要一一問清楚。
正好,如今算是有了充足的時間,去向戚子風揚提問。
戚子風揚似乎也做好了回答的準備,將進屋雷打不動的茶泡好後,遞給青墨一杯,便在她面前坐了下來,不說話,在等青墨開口。
青墨將那杯茶一飲而盡,有些燙,舌頭被燙的發麻,那茶香再幾秒後回蕩在口中,沁人心脾。
果真是好茶,戚子風揚所接觸的一切都很有*品質,從不肯將就。
一杯溫茶下肚,青墨恢復了些許元氣,便問道︰「大姐的婚事已經塵埃落地,現在你肯告訴我爹爹那邊究竟如何了吧?是不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戚子風揚沒有打算瞞她,只稍微注意一下措辭後,道︰「有些事情已成定局,不論多傷心難過無法改變,比如百里的死,而有些事情,雖表面上看來還有生機,但也需做好最壞的打算,比如你爹的去向,青墨,我還是那句話,我會盡全力去找他,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告訴你,結果……也許會很糟。」
這是青墨意料之中的話語,她點點頭,「是,我有這個心理準備。」
戚子風揚握住她的手,眼神中有關在閃,「不過,今日有個好消息告訴你,賈鋒已經死了。」
「死了?」青墨抬眼,驚訝的眼神傳了過去,「是你殺了他?」
「不是,」戚子風揚搖頭,「是高邑所殺,高邑在我之前便調查到賈鋒的種種罪孽,找了個機會,取了他的性命,也算是替你報仇,這樣一來,你便無須擔心,起碼是安全的。」
「那我可以去找二姐與哥哥嗎?」。青墨帶著幾分盼望。
戚子風揚咽了口吐沫,喉結有規律的一動,他已知曉賈鋒的所有作為,知道安府如今幾乎被滅門,只是這話……不能說給青墨听。
思索良久後,戚子風揚緩緩開口︰「不,你眼下還不可與他們見面。」
「為何?」青墨情緒有些激動,太多壓抑很久的傷痛在這一刻隱隱要爆發。
戚子風揚將她死死摁在椅子上坐好,繼續道︰「賈鋒是死了,可安氏的敵人不止他一個,還有官府,我今日已得到消息,官府正在全力調查安氏賣國之事,我盡力阻擋,可難免會有疏漏,你們還是分開比較安穩。」
這是一番多麼漏洞百出的話,如果官府當真在查,那安氏再怎麼逃也不可能逃得掉,哪來分開比較安全這種說法。
即使戚子風揚已經努力掩飾自己的情緒,可仍舊被青墨一眼看穿。
青墨突然紅了眼眶,聲音也有些顫抖,「你告訴我……他們……是不是都死了?」
戚子風揚大驚,萬萬沒想到青墨大膽到敢如此猜測,且猜測的如此準確。
有一瞬,他也愣在那里。
就是這個發愣的神情,讓青墨再一次確定,他的吞吞吐吐,一定是因安府出了事。
青墨閉眼,頭緩緩低了下去,她不明白,為何這里的人都要用取別人的命來作為報復的手段,不明白為何短短一月的時間,安氏竟破敗于此,竟被人幾乎滅族。
戚子風揚嘆口氣,起身將青墨攬過來,青墨恰好能靠在他的腰部,抽泣的幾乎發不出聲音。
越是悲痛之時,腦子與身子越是麻木,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覺,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前路在何方。
青墨是在眼淚的陪伴中睡著的,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卻又太緩慢。
像是早有暗示,讓你做好準備迎接。
青墨整顆心都被這些雜亂不堪填滿,騰不出自己的地方。
好累,真的好累。
她很想替安府報仇,想將那些作惡之人五馬分尸,可賈鋒已死,也並非死在她的手下,這仇,還能找誰去報呢?
迷迷糊糊睡了許久,青墨一直不安穩。
戚子風揚給她點上一支安神香,確認這里一切無恙後,換了身衣服,出了門。
只是一晃眼的時間,他步伐又輕又快,到了東林山的小樹林,融入那漆黑一片中去。
高邑後腳便到。
兩人昨日見過一次,高邑將所有的一切均推到賈鋒身上,自己落得個保護青墨得力,又滅掉敵人賈鋒的美名。
戚子風揚不傻,听得出其中有多少水分,可他並未挑明,也不對高邑作何肯定之語,只約他今日再到這東林山來,有事商討。
漆黑一片的林子里,戚子風揚仍舊目光如炬,看得穿這黑暗。
「戚公子。」高邑先畢恭畢敬行了個禮,戚子風揚不點頭,他便長跪不起。
可很長一段時間過去,戚子風揚仍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只定定立于黑暗中。
高邑未抬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許久後,戚子風揚的聲音飄來,「地圖呢?」
干干脆脆三個字,讓高邑腿一軟,若不是那劍支撐著自己的身子,他可能會狼狽的倒下去。
「戚公子……那地圖我還是未尋到。」
上一次與賈鋒一同搜查安府時,也就是查到賣國證據的那一日,高邑已將整個安府再次搜查,確無那地圖的影子。
想來也是,既是重要之物,當然不會隨意丟擲,定是被青墨帶在身上。
想到此,高邑順嘴道︰「戚公子是否找過,那地圖會不會被青墨小姐帶在了身上……」
話音未落,耳邊一聲呼啦巨響,一顆四人才可抱過的樹被攔腰斬斷,轟隆一聲倒地,揚起嗆鼻的灰塵。
這便是戚子風揚憤怒的體現。
高邑立馬閉嘴,不敢多言,
戚子風揚許久未說話,高邑也不敢自己起來,仍舊保持著跪的姿勢。
他明白此刻的戚子風揚心中一定怒到極致,大半年時間一直在查地圖之事,卻一點頭緒未得到,且將局面弄成今日這樣的地步,這大概是戚子風揚這一生中,最為失敗的一次計謀,他心中自然不悅,卻又無可奈何。
僵持的越久,戚子風揚情緒越是糟糕,高邑便越是危險,說不準何時就被他當作出氣的靶子斬殺。
腦瓜子一轉,高邑有了主意,開口問道︰「戚公子,恕我直言,若是地圖當真在青墨小姐身上,那要得到便不是一件易事,起碼不可再打草驚蛇,如今安府已滅,青墨小姐一人在這江湖中飄蕩,終也不是個法子,不如……在下又一法,戚公子可听听看。」
他如此信心滿滿,仿佛心里已有妙計。
戚子風揚仍舊陰沉著臉,瞥他一眼,「說來听听。」
仍舊是跪著的姿勢,可高邑稍稍向前挪了挪,神秘道︰「我听說如今大皇子殿下正準備選妃,不日便會向天下百姓發出之後詔令,任何年紀合適,無婚配的女子皆可進宮參選,若是被選上,定是前途無量,我想……」
後一句他特地頓了頓,因為知曉戚子風揚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戚子風揚一怔,萬萬未想到高邑竟有這樣的心思,他竟想讓自己將青墨送進宮去!
大皇子選妃這事原本已提上議程,早在一月前就該著手準備,可正因太後突發重病,宮中亂作一團,實在無心再提選妃之事。
前不久,太後病情再度加重,她知曉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沒幾個日頭可盼,疼愛孫子的她最大的心願便是在入土前能親力親為給孫子選一個妻子。
如此,這件事才重新開始辦,在戚子風揚離宮之前,也被抓去做了參謀。
見戚子風揚臉色起了變化,高邑心中竊喜,接著道︰「戚公子,若是青墨小姐能順利進宮,便是皇子妃,不日後便是太子妃,再努力一些便可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這個皇後若是戚公子的自己人,那戚公子的一切計劃,不都順風順水嗎?」。
高邑挑挑眉,笑得奸詐。
他的意思是,將青墨帶進宮,再與她聯手,別說是個地圖,就算是整個天下,那也是唾手可得。
好狠的一招,好絕妙的一招。
戚子風揚從未想過,高邑的心思竟如此可怕,看來這人,也確是留不得。
其實高邑心中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早已看出戚子風揚與青墨這二人的情分不一般,看著戚子風揚親手將青墨送進宮,送到他哥哥的床上,在看著戚子風揚暗自神傷,那該是一件多麼爽快之事!
早在縛靈死在戚子風揚手中的那一天起,高邑心中對她的恨便從未消解過,如今,是最好的包袱時機,他自然不會錯過。
戚子風揚陷入沉思,高邑這一番話並不無道理,若是青墨當真能進宮,成為未來太子的枕邊人,那自己推翻太子政權就變得輕而易舉,可若是……真的要將青墨置于如此一個位置,看著她與旁人在自己眼前恩愛嗎?
戚子風揚一霎那間心亂如麻,沒有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