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以前到現在,從青墨對戚子風揚一無所知,到猜出他的身份兩人坦誠相見,戚子風揚從未在青墨面前強調過自己這皇子的地位,更不會說出「我想要什麼得不到」這類激烈的言辭。
今日,他竟第一次對青墨有了微微的火氣。
青墨的臉也霎時間冷了下來,有幾分後悔,「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氣氛從熱烈的冷寂不過數秒,兩人間不到半米的距離中充斥著尷尬。
終還是戚子風揚先開了口,「說什麼傻話,這箱東西,都是為你準備的。」
「為我?」
「對。」
戚子風揚伸手,利落的提起箱子中的衣服,蜀錦鋪面,金絲縫繞,每個針腳都密到看不出痕跡,衣面上繡的是梅花,可那梅花的顏色卻不是正統的梅花紅,而是偏暗,泛著紫光。
「這是為你準備的衣服,大哥喜歡湖藍色,對梅花更是情有獨鐘,我這次特地吩咐繡娘將梅花與湖藍色相融合,做出這衣服來,采選當日,必定有無數女子以艷麗之色討個醒目,你著一身淡雅清新之裝,反倒顯得特別,更易吸引大哥的主意。」
放下衣服,戚子風揚又將箱子中另一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根簪子,一根玉簪。
「采選當日,除大哥外,皇祖母與皇後娘娘皆會在場,皇祖母歷來愛玉,其最喜歡的花是牡丹,這根玉簪以玉為底,雕出牡丹之狀,以金瓖邊,精巧之余並不顯俗氣,皇祖母定會喜歡。」
衣物,飾品,最後是鞋。
鞋面同樣是素色,並不張揚,乍一看並無特殊,可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那鞋面每隔五針的距離,便有黑線參入,晃眼間看不出個什麼,可若用心,便會發現其中的奧妙,那黑線繡出的是……
「墨跡!」青墨驚出了聲,真真是被這靈巧的手與獨特的創意嚇到,竟能在一雙鞋上幻化出如此有新意的畫面來。
像是設下的一個暗符,唯有那心靈相通之人方能打開,參悟其中的真意。
戚子風揚贊許的點頭,「這墨跡很少有人能一眼看出,看來你與它果真有緣,皇後娘娘這人心細,目光所見皆是旁人鮮有注意的細節,你無論衣著多麼華麗面貌多麼嬌俏,大概都入不了她的眼,可倘若某個微小的部分做的精細,指不定就會成為她的心頭愛,這鞋子用料不算名貴,講究的便是新意與心意,黑線纏繞出的墨跡,一來與這衣服相配,二來則也與你的名字相應,你將其著在腳上,定能引起皇後娘娘的注意。」
一連三件寶貝介紹完畢,戚子風揚完成個大任務般長松一口氣,拍了拍那箱子,道︰「好了,這箱子暫且放在你這里,待幾日後進宮采選,你便著它而行。」
末了,他還加上一句,「放心,有他們在,你定能當選。」
定能當選?
我還巴不得不要當選呢。
青墨心中有些氣,還有些憋屈,這戚子風揚怎麼一門心思就想著如何把自己推到另一個男人懷中呢,他究竟是心大到壓根不在乎,還是另有目的?
那箱子放在桌上,像個千斤重的秤砣,壓著桌子快彎了腰,也壓得青墨心中一陣沉重。
見她表情不太對,戚子風揚坐了下來,關切問道︰「怎麼,這些東西不合你意?若你不喜歡,我再去換掉重做就是,即便要討他人的歡心,也得先讓自己舒適才可。」
面對那麼體貼細心的準備,青墨若說不喜歡,那才是真的不知好歹。
她淺淺嘆口氣,道︰「我只是在想,未來嫁給你的那個女孩,該有多幸運,不論是成親儀式或是相送之禮,都是用心設計的吧……」
這番話確實發自肺腑,戚子風揚此時對青墨越好,青墨心中便越是傷感,自己還能得到讓這一切名正言順的機會嗎?
「你又在胡說什麼?」戚子風揚有些生氣,微微皺眉,很自然的便說出那承諾來,「從現在到未來,我只承認你一人,除你之外,我不會娶任何人。」
這承諾來的突然,會從戚子風揚口中說出,更是顯得不可思議。
青墨臉一熱,霎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心里如撒了蜜一般,她大力一張拍在那箱子頂上,將其徹底合上,信心滿滿道︰「放心,即便沒有你這三件寶貝,我同樣有把握入選,我早有準備。」
她眼神中閃著自信的光,朝戚子風揚拋去。
戚子風揚挑挑眉,那意思是在說,「噢?你還有事瞞著我?」
初六是個好日子,春光明媚,萬里無雲。
青墨走出客棧,抬頭見那藍天後,心中便只能想到這兩個詞,戚子風揚為她準備這套行頭,美是極美的,就是不夠輕巧靈便,剛走沒兩句,脖子與整個後背便僵硬的快要直不起來,原來在這個朝代,想要美也是件不易之事。
好在需要她步行的路不多,從客棧下來便有馬車來接,徑直送到皇宮東門去,入了宮門後,便有管事姑姑與公公來接,一切皆已準備好,只需調整自己,去面見太皇子。
初入宮廷,一切都那麼新奇。
在青墨眼中看來,這皇宮是既陌生又熟悉的,看著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六角屋檐層層疊疊綿延到天的盡頭去,牆根下是來來往往一刻不停歇的宮女太監,忙碌著為了冰冷的宮廷增上一絲生氣。
從東門到今日采選的合廷殿還有很久的路,管事公公為每一位秀女單獨準備一輛轎子,各自前往,互不相見。
這讓青墨想著看看對手方可知己知彼的計劃落了空,坐在轎子上,青墨偷偷掀開簾子往外看,四周冷清一片,這條路筆直,依舊望不到邊。
她莫名的有些慌。
沒有戚子風揚,沒有茗薇,此刻只有她一個人。
深吸好幾口氣後,青墨終于稍稍平靜下來,她有些懊悔,為何以前不多看一點宮廷戲呢,從小說與電視劇中了解一下宮斗的基本套路也好呀,不然如何在這偌大個皇宮中生活,難不成要任人宰割嗎?
容不得她多想,那轎子突然停下,外邊有人高聲通傳︰
「吳城知府夏崇光之女夏青墨進殿。」
這就到了!
有人為她掀簾,有人扶她下轎,她卻身子僵硬手心冒汗,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合,再往前幾步便能見到這後宮中最重要兩個人物,就如同第一次入門見公婆那般,慌張不已。
秀女們只能在合廷殿外等候,傳一個進一個,青墨下轎後發現另一角已聚集了不少人,只是太陽有幾分晃眼,看不清面貌,隱約只覺得各個如仙女般散發著仙氣。
大皇子千式離,皇後娘娘,皇太後,此刻便在合廷殿內,在青墨前頭他們已看過數十個姑娘,早有些疲乏。
尤其是太後,身子本就虛的搖搖欲墜,此刻半臥在軟榻上,仍舊無力支撐,方才太醫也來囑咐過,說是請她早些回宮去休息,否則恐會對病情增加負擔。
只是這太後始終放心不下,今日的選妃,往小了說,只是在立儲前為千式離選幾個侍寢的女人,畢竟年紀已到,以他大皇子的身份來講,身邊若是無一女子陪伴,易惹人閑話,可若是往大了說,今日采選選出的女人,必定有一個正室,是將來的太子妃,再將來的皇後,這一重要角色,便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所以今日太後身體欠安仍堅持到這來,她的目的便是于此。
未來的皇後,定要出自她的手,只要如此,即便是立即閉眼離世,她也毫無遺憾。
只是將太醫送來的一碗藥喝下肚後,太後的精氣神反倒愈發差,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一般,昏昏欲睡。
千式離見狀,關切道︰「皇祖母,若是身子不適,您就先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與母後在,你大可安心,待皇子妃入宮後,我再與她一起去向您請安。」
太後擺擺手,咳嗽兩聲後,道︰「不必了,我沒事,撐得住,再看看吧。」
她將目光重新投向那殿外,方才那一聲通傳有些沒听清,剛想開口問,眼前一陣清爽的風閃過,已有一個姑娘過來了。
青墨步子很慢,耳邊回想著戚子風揚的每一句囑咐,要小心要講禮數,不能大聲說話,每一句回話都要彬彬有禮,時刻自己自己大家閨秀的身份,不能掉以輕心。
于是,她就像換了個人一般,走到殿前雙膝跪下,恭敬道︰「小女夏青墨,給太後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給大皇子殿下請安。」
語氣大方,姿態得體,這幾句早已听膩了的話,從青墨口中說出,倒真有幾分不同于往常。
只是她的禮數還未維持半分鐘,便被徹底打回原形。
剛行完禮,青墨心中便有些著急,急于看那里頭所坐的大皇子,究竟是不是那一日自己所遇見之人,可今日這陽光實在太過濃烈,她余光瞟去,眼前皆是模糊一片,隱約只有三個人影坐在大殿中,辨不明模樣。
那股好奇心驅使著,青墨竟然自己抬起頭來,在大皇子開口前,她竟自己抬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