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一臉迷茫,實在無法理解這群宮中人究竟長得是怎麼樣的腦子,許是宮牆內的生活早已將他們磨得沒了正常人的思維。
全是神經病!
青墨在心中暗罵一聲,邁步朝屋內走去。
剛進門,這兩日被培養起來的敏銳嗅覺讓青墨的腳步突然止住。
茵萃殿內的氣氛似乎有些異樣,像是空氣被抽干,留下緊緊封閉住的狹小空間,掐著人的喉嚨口,喘不過氣來。
院內站著一個人,不停的踱來踱去,像是著急,急得手足無措。
「茗薇?」青墨試探著喊了一句,她不知茗薇這狀態是否是遇到什麼未知的大事。
听到青墨聲音的茗薇終于站定,扭頭盯著青墨看了好一會兒,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小姐,你可算回來了,晉六擔心的不行,已經出門去找你去了,若是再不見你的蹤影,我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雖說這一趟出門時間確實長了些,可也不至于讓茗薇提心吊膽到如此地步。
青墨心中隱隱感覺不妙。
果然,茗薇靠近青墨,壓低聲音道︰「大皇子殿下過來了,正在屋內等著呢,如霜在為他泡茶,估計此刻也已招架不住了吧,小姐,你快想個說辭,否則……」
她神色略有些慌張,但仍舊努力保持鎮定,不願將自己的慌亂傳遞青墨。
青墨大驚,萬萬沒想到,方才遇見的千式離,竟不是去往錦華殿,而是到這茵萃殿來了。
如此突然,毫無預兆。
青墨定了定神,倒也不是怕千式離怪罪下來。
反正當下已經站在茵萃殿內,是自己的家,不同于方才在小河邊的遇見,她沒有什麼可怕。
只是……千式離選擇在這深夜過來,難道是……
青墨心跳的很快,皺起眉頭,卻也知曉自己逃不掉,即便此刻能逃,未來呢,逃一輩子嗎?
深吸一口氣後,青墨將手中的那幅畫遞到茗薇手中,囑咐道,「將它收好,不能讓任何人知曉這幅畫的存在。」
一語畢,她抬頭,大步邁向屋內。
千式離果然在,就坐在內堂正中,背對著門口,如霜立于一旁,笑臉盈盈的似乎在說話,不時的能看見千式離點頭回應。
此番景象倒顯得很是融洽,並不像外頭茗薇擔心的那般緊張。
淡淡的百合香在屋內圍繞,也許正是這香氣令人心境平和。
青墨也不再慌張,她腳步很輕,直至進入屋內,也尚未引起千式離的注意。
倒是如如霜先發現的她,驚喜的叫了出來,「娘娘,你回來了。」
與她的聲音同時,千式離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青墨有些閃躲,擋不住千式離那灼灼發熱的目光。
不知為何,如霜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但很快消失不見,並未讓青墨察覺出,她默默退到一旁,給千式離與青墨留出足夠的空間來。
可即便是這樣,青墨仍覺得渾身不自在,朝著千式離勉強笑笑,又極快的移開目光。
千式離卻毫不隱藏,將自己對青墨的喜愛全表現在臉上。
他走過來,伸手便要拂過青墨的頭發。
可就在那一瞬間,青墨靈敏的一閃而過,很是警覺,那動作與眼神,仿佛是在對待一個防備已久的對手。
千式離愣住,有一瞬的震驚與尷尬,手臂還舉在半空中,仿佛連空氣都在嘲笑自己。
青墨也覺得自己此舉有些過分,她抬眼,連忙朝千式離笑笑,道︰「大皇子殿下整日忙于政事,怎還有空到我這里來。」
也是實在不知該如何挑起話頭,這話說的倒像是埋怨,埋怨千式離對自己的忽略。
青墨本不是此意,卻被千式離會錯了意。
能被自己喜歡的女人埋怨,是一件何等幸福之事。
千式離嘴角揚起的笑仿佛一個得到心愛禮物的孩子那般,什麼帝王之氣,什麼皇子的高傲,在這一刻全然消解,一點不剩。
他柔聲道︰「這幾日確實稍忙一些,今兒終于得了空,便馬上過來看看你……青墨……」
那一聲「青墨」喊得及其不自然,也許他也不習慣如此親昵的呼喚一個女人,即便這人已是自己的妃子。
昨日與慕希的那一夜二人交流甚少,直至今日,在面對青墨的時候,千式離才真正有了心動的感覺。
可這在青墨眼中看來,卻是及其危險的信號。
她往後退了一步,這一步又將自己圈入一個難以逃月兌的境地中。
千式離並未生氣,把這當作青墨的害羞與溫婉,他繼續道︰「青墨,你不記得我了嗎?那一日咱倆在漠城見過面,你還撿到我的令牌,你當真不記得了嗎?」。
這話說得令青墨後背一陣冷汗。
漠城,他還記得那是漠城。
可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夏青墨,是吳城人,漠城又是從何說起?
再不解釋可能再也說不清,青墨略一思索,道︰「記得,怎會不記得,殿下器宇軒昂世間無二,僅是一眼便令人難以忘懷,我當然記得,那一日我與爹爹去漠城見一個老友,因對那片城不熟悉,我與爹爹分開後便迷了路,才誤打誤撞的進了那面店,也才有幸得以遇見殿下,說來也是,人生的際遇如此奇妙,那一日我也未曾想過,竟會與殿下在這里再次相見。」
她說的淡然,听來並無激動或欣喜,就仿佛進宮成為太子妃,與她來講不過如同一日三餐一般平凡。
千式離難免覺得有些掃興,這世間的女人,何人不是盼著嫁入皇宮,一輩子榮華富貴,即便只是個普通的妃子,也能光宗耀祖。
而如今,擁有了千萬女人無法觸及的皇子妃身份,又站在未來的太子面前,青墨竟面不改色,絲毫未想過主動爭取什麼。
千式離只能不斷安慰自己說,這樣的女子才是最特別的不是嗎?
他示意青墨坐下來,換個話題道,「那一日看到你寫的那幅字,能看出來筆鋒蒼勁有力,不是普通人能達到的成就,改日得空,咱們可以切磋切磋,這宮中的皇子,各個是書法高手……」
話還未說完,再次被青墨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底。
「我那不過是女兒家閑來無事的小技能罷了,定是不能與皇子們相提並論的,若是說切磋,豈不是成了我班門弄斧了嗎,還是算了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絕,千式離有些惱了,他畢竟是大皇子,自小便是前呼後擁人人擁護,哪里遭受過這樣冷漠的對待。
任憑對面坐著的是多麼貌美如花的姑娘,此刻也無法抵擋住千式離心中噴發的怒火。
他猛地起身,背過身去,右手已經捏成一個拳頭。
青墨心中咯 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只顧避開千式離的寵幸,卻忘了他是一只隨時可能張開血盆大口吃人的老虎。
這該如何是好。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時,茗薇進來了。
她端著一碗藥,先是向千式離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然後走到青墨身邊,細聲道︰「娘娘,該喝藥了,太醫囑咐過,這藥一日四次必須一次不落,您的病才能痊愈。」
這話像是順其自然的無心之語,卻又擲地有聲,如刻意說給某個人听。
說罷,茗薇向青墨擠擠眼。
青墨立即心領神會,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聲音不大,卻惹人心疼。
這一招果真奏效,千式離握成拳頭的手漸漸松開,轉身看向青墨時,臉上露出一絲擔心來。
「說了那麼多,我還未問一句你的病怎麼樣了,太醫可有說什麼?」
滿滿的全是關懷,僅是一秒,方才的生氣便煙消雲散。
青墨心中的愧疚在那一刻溢了出來,可即便是這樣,這場戲也不得不演到底。
她又咳嗽了幾聲,勉強笑了笑,道︰「身子是好些了,只是太醫說這病易傳染,再三叮囑著,說是讓我盡量不與外人接觸,今日見到殿下實在太過高興,竟把這件事給忘了,是我的錯,本該與殿下保持距離的,你的肩上背負著萬千老百姓的希望,身子的健康尤為重要,萬萬不可被我給連累了。」
「我身子健壯,哪有那麼容易染病,」千式離突然的心情大好起來,像是得到某種安慰,騙自己說青墨今日的些許冷漠,是為了他好,為了與他保持距離,靜待身子康復,「今日本想與你……既然你的身子不適,那便改日吧。」
他露出笑意,一雙眸子清澈,絲毫不像是整日混跡于前朝紛擾間的模樣。
青墨抿抿唇,仍舊不敢直視他,「我今日那麼晚才回來,其實是去了正妃娘娘那里,殿下,正妃娘娘知書達理溫柔嫻淑,確實擔得起這一位置,今日與她聊了整整一個下午,也多少了解一些她心中所想,知曉她對殿下的真情,此刻,她也在錦華殿中等待著殿下,不如就請殿下移步去錦華殿,多陪陪她吧。」
在這後宮之中,哪個女人不是費盡心思只為分得一絲男人的寵愛,從皇上的妃嬪,到皇子的妃子,人人如此。
親自將男人推倒對手那里,于青墨而言是很自然之事,放在千式離眼中,卻略顯奇怪。
他姑且將這歸結于青墨的善良,或是當真與慕希姐妹情深。
可這反常之態,在如霜看來,的確不太正常。
像是平靜的湖面下住著一只怪獸,對每一個過河之人微笑指路,殊不知何時,這怪獸便會沖破湖面而起,將曾微笑對待過的人親手撕碎,生吞活剝。
如霜見過太多後宮爭斗,看不穿眼前的青墨,卻能預見未來的殘酷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