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稍稍想了想,腦子里轟的一聲,她僅是猜測,可那猜測而來的想法真實而明確。
「茗薇,看來我還得出去一趟。」她看向茗薇,眼神凝重。
茗薇明白她的意思,點頭道︰「是小姐,我就在門口看著,若是有事,立馬讓晉六去查看。」
時間不早,馬上便是宵禁,需小心為好。
青墨朝著黑暗里走去,這一趟若是再帶上別人顯得不便,唯有她一人而行。
目的地很明確,即便實在黑夜里,也仿佛前方明亮一片並無阻礙。
青墨不靠視線所見,黑暗明亮皆是無異,她僅是尋著那嗅覺的方向往前。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香氣漸漸濃郁起來,撲鼻熟悉。
這是一種特別的香料,十花十料,香郁但不激烈,味道十分持久,即便在沐<浴之後,這香氣仍舊縈繞在身體周圍,遲遲不會散去。
這香料本是慕希送給青墨的,後又被青墨轉送給了如霜。
從如霜留下在茵萃殿的那一日起,青墨沒少送她東西,大到珠寶首飾,小到香料胭脂,滿滿擺滿整個梳妝台,也由于此,如霜在別的丫鬟面前便也多了炫耀的資本。
一方面,這的確是青墨的新意,而另一方面,青墨早已學會了每件事都留一手都有目的。
這香料被如霜當作寶貝般,愛不釋手,出門必用。
久而久之,這香氣便如沁入身體一般,如霜去哪都帶著一股淡香。
旁人或許察覺不出端倪,可青墨的嗅覺,一里之內,只要靜心去找,定能尋到源頭。
譬如此刻。
在那一片黑暗的小樹林中,隱約有個人影,正在動身往外走,擋住一半月光,剩下斑駁的碎影灑在地上。
青墨加快了腳步,擋在那小樹林唯一的出口前,眼見著便要面對面。
里頭的如霜始終低著頭,腳下步子很快,暗夜無聲,只有夜風在耳邊呼啦扇過,如霜的腳步更是帶起一陣風來。
剛要走出小樹林,走上那更為平整的青石板上,突然眼前出現一雙腳,眼前迷霧氤氳,如霜順著那雙腳向上尋去,還未看清眼前人的模樣,便嚇得一個踉蹌,「娘……娘娘……你……你怎麼在這……」
她如篩糠般不停顫抖,而青墨則負手而立,臉色淡定無水波,瞥了如霜一眼後,淡笑道︰「應該我問你,都快宵禁了,你為何在這里?」
本是帶著笑意的臉色,在如霜眼中看來卻仿佛暗藏殺機,她嚇得呼吸不勻,雙手也不停的顫抖,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邊是青墨給她最後的解釋機會,數秒後,一切戛然而止。
青墨抬眼,只著淡妝的臉上褪去了美艷,只剩一種高貴的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更具震懾力。
「如霜,你是我身邊的人,按理來說,無論你需要什麼,我定會竭力達成,已謝你每日細致入微的照顧。」青墨抿了抿唇,輕輕吐出這句話來,看著如霜的目光中,柔和卻也如刀劍般刺目。
如霜哪里還敢說別的話,在這被青墨撞擊,便算得上是實打實的漏了陷,若青墨沒有證據,也定當不會說出這一番話來,既然已有了開場白,接下來必定是如霜最怕的坦然相對。
應了那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只是如霜未曾料到,這一次的這個主子,竟會聰明至這地步,令她絲毫掩飾不住那弱小的伎倆,稍一不注意便完完全全露餡。
撲通一聲,如霜突然跪地,幾個頭磕的啪啪直響,這片小樹林四處皆是泥濘,最近春雨延綿,深夜露水也重,小樹林里涼意沁骨,地上更是四處皆是泥土,如霜跪下這一遭,衣袖拂過泥地,渾身都沾染上的泥濘,很是狼狽。
「娘娘,奴婢只是夜里悶得慌,出來走走……只是……」
如霜試圖找一個恰當的說辭將今日之事搪塞過去,即便已隱約有了預感,青墨定是有了把握,她今日是逃不掉的,可始終抱著那惻隱之心,盼著能從這重重危機中找到逃生的間隙。
青墨不語,只垂睫看她,看了許久後,一個輕輕的冷笑,「我是皇子妃,是大皇子殿下的枕邊人,雖說權勢不大,可憑大皇子殿下對我的心,我說的話也並非毫無作用,若是你對大皇子殿下有心,我可替你說情,待他日尋一個合適的時機,納你為妾便是,你何需如此費力,暗地里一次次約見大皇子殿下,你以為這偷偷模模的舉動能為你的心願鋪路嗎?那只能是將你埋入泥土中,越埋越深!」
听完這番話,如霜身子抖得更加厲害,嘴唇顫抖到幾乎無法發聲,「娘娘,奴婢並非此意,奴婢對大皇子殿下只有敬畏之心,並無非分之想啊!」
她連連解釋,哪敢往這方向上附和,小小奴婢竟打著大皇子殿下的主意,那是死罪呀!
听不出青墨這話是正是反,如霜更是心驚膽顫。
「哦?是嗎?」。青墨緩緩蹲了下來,伸手將如霜額前凌亂的鬢發梳理妥當,「那你總與大皇子殿下見面,是為了何事?為了向他揭發我,向他告狀?向他抱怨我有多麼不合適皇子妃這一位置?還是告訴他,我壓根不是夏青墨?如霜,你是聰明的,可樹敵太多,終究是害人害已……」
她果然知道了,果然知道了。
如霜欲哭無淚,腦海中飛快轉動著應對的說辭,可面對青墨,她根本就是束手無策,無論說什麼都是錯,無論怎麼辯解,都逃不過青墨的手心。
這是個太聰明的娘娘。
「娘娘!」如霜重重又磕了幾個頭,臉上梨花帶雨惹人心疼,連說話也帶著濃濃的哭腔,「奴婢直到錯了,奴婢只是一時間沒了主意,本只是想與大皇子殿下商量,並無與娘娘作對之意,娘娘……娘娘饒了奴婢吧。」
這話說的簡直沒有半點說服力,青墨在心中暗笑,表面仍不動聲色,裝作相信了一般,「哦?那是誰告訴你的這個消息,誰讓你擔心至此,竟冒著如此大的危險去與大皇子殿下商量?」
其實說到這,青墨的言語始終是模糊的,她並未明確如霜錯的是哪一件事,可如霜早已嚇得沒了主意,主動招了出來。
「是……是狄芙!」如霜腦袋一轉,這個名字月兌口而出,「奴婢曾與狄芙相識,便是她听到了風聲,說娘娘的身份有詐,讓奴婢好好調查一番,奴婢心里沒譜,便想方設法找到大皇子殿下……所以……所以……」
狄芙?
青墨默默重復了一次這個名字,冷笑著搖頭,看向如霜時,竟有幾分心寒。
當初選中這個姑娘留在自己身邊,看中的正是她眼神中那份機靈與身上帶有的干淨氣質。
本以為會是身邊一個可靠的陪伴,誰知竟走到這樣一天。
狄芙是皇後身邊的人,她若是知道了什麼秘密,那定是立即與皇後商量,怎可能跑來與茵萃殿的如霜說道這事,如霜這一借口找的真是難以另一信服。
她只想把矛頭轉向皇後那邊,哪里還有閑心考慮是否恰當呢。
不過,青墨早已無所謂,她在意的並非這個虛無的謊言得到的答案。
沉默數秒後,青墨表情變得柔和,伸手扶起如霜,道︰「先起身吧,地上涼,四處都是泥土,咱們主僕二人親如姐妹,站著說話便是,無需多禮。」
如霜連連搖頭,躲開青墨的手,這一跪著的姿勢保持已久,腿有些麻了,可她仍不動分毫。
青墨也不堅持,跪著便跪著吧,她站起身,緩緩開口,「如霜,以前許多話未曾與你說過,並非不信任,只是覺得沒必要,若是你願意听我說這些以前的故事,我可以告訴你。」
深情的一番話,是如霜得到的最大信任。
她有一些感動,抬頭看著青墨,「娘娘……」
青墨淺淺嘆了口氣,像是思慮許久,像是回憶中勾起往日里不可觸踫的傷口,微微眯著眼,道︰「曾經,爹娘為護我周全,希望能在吳城尋一個普通人家讓我嫁過去,平靜一生,可他們也知曉,吳家名聲在外,吳家的女兒一旦到了秀女的年齡,便必定會被選入宮去,宮中的險惡無法預料,爹娘都不願我踏入這漩渦,于是,從我出生後,吳家便從未在公開場合宣告過我的存在,上至皇宮,下至親友,無人知曉。」
這話已足以另如霜目瞪口呆,瞪大眼楮完全不敢相信。
青墨接著說,「可命運總是那麼神奇的,曾有一日……我在宮外與大皇子殿下有過一面之緣,也正是那一次,我決定入宮,我願意為那溫柔的眼神去拼一次,即便宮廷險惡又能如何,只要能尋得真愛,我不怕遍體凌傷,于是,爹娘便將我送入宮,也才有了後頭的故事,皇後不知我的存在,說來也是吳家自作自受罷了。」
也許是說到了真愛,青墨的眼神霎時間變得溫柔,連如霜也能察覺到那份柔情,如水般的柔情。
可她不知的是,青墨這番話中的確帶著真情。
這是這真情的對象,並非千式離。
當說起為了真愛願意忍受折磨時,青墨腦海中出現的臉,是戚子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