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含玉總算見識了一種特別會跟人閑聊的人,從出門到西街頭,董十郎這一路嘴巴幾乎沒停一下。顏含玉試圖截斷話茬了幾次都沒成功,索性,就听他說吧。
說起他從小到大遇到的客人,顏含玉覺得給他三天時間,他怕是都不會講完。
路上偶爾會遇到給他打招呼的人,他也會回應人家,還有同齡的孩子會圍上來,熱情相邀,要他們加入游戲。
也有感覺對他不是很友善的人家,見自家孩子來喊他同玩,就連忙大喊回家去。
一路上耳朵沒個清靜,但目的地總算是到了。
西街頭有一間泥石牆、茅草頂的屋子單獨立著,外面一圈圍著籬笆院牆,東倒西歪的,也沒人把它排齊整。
這家茅草頂的屋子跟周圍的房舍離得有些遠,還比周邊的屋舍破敗。
他們剛到籬笆門外面,那籬笆門大開著,並未掩起,兩個人還沒走進去,就听屋子里傳來哈哈大笑的聲音。
「哈哈哈,太好了!我終于煉出來了,我終于煉出來了……」
連董十郎都停在了門口,不敢進去。
「向老以前不愛笑的,對人一直都是瞪眼,我從來沒見他笑過,即使他收了外鄉人兩錠銀子,他都沒有笑過。」董十郎小聲道。
屋子里的這人聲音低厚,听著倒是有些像蜀地的口音。
董十郎雖然疑惑,可還是朝著屋里喊著,「向老,向老!」
「是誰?」
「十郎,我是十郎。」
木頭門開了,從里面出來一個滿臉都是胡子的男子,看不出年歲,只感覺年紀不是很大,但也不年輕。
「從他來到十江鎮之後就沒修過胡子。」董十郎湊近她小聲的說。
顏含玉展顏笑笑,所以就變成了現在大胡子的模樣。難怪看不到他笑,即使他笑了,這麼大胡子擋著怕是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吧。
「你來作甚?」向老的目光看向他身邊的顏含玉,「你是外鄉人?」
顏含玉道,「同是外鄉人,向老何必用外鄉人來形容我?」
「如此標準的官話,看來是從汴京來的。」他直接問,「是路過這里求醫的?」
「正是,不知向老可否能夠移步前去?」
「今日我高興。」向老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緩解過來,眼楮也沒瞪著人,此時說話也是輕松的語調,問道,「說說看病者有何癥狀?」
「是何癥狀,向老何不移步去看一看?」
「我倒是頭一次見這樣來求醫的。」
向老見她不說,不願再多糾纏,轉身就走。不說病癥,他還不願意多跑幾步去看診呢!
董十郎也看不懂了,她這般不客氣的說話,豈不是讓這個怪老頭更加不願意上門看診?
他剛想開口說那人昏迷不醒,耳邊卻響起站在身邊的人的聲音。
「曼陀羅可是中原少見的東西,真想不到……」顏含玉徑自說著,但見向老腳步停頓,話語也停住。
向老回頭,目光緊鎖著她,「你怎麼知道這個?你是怎麼知道的?」
顏含玉勾唇輕笑,「向老想要知道,還請移步。」
向老太疑惑這女娃,一個看著十歲左右的女娃竟是個懂醫的?
「等我,拿東西!」
顏含玉剛才站在門口的時候就聞到了一種不一樣的味道,氣味極淡。可她的鼻子跟常人是不同的,有些草藥的味道便是一門之隔,她就能嗅到。
看來這個向老會的不僅僅是醫術,他應該更精通另一種,而且此人肯定不是平常人。
向老再次出來的時候手上也沒見拿藥箱,也不知進去拿了什麼東西,兩只手空空如也,只一身破舊的補丁衣服。
他道,「我答應去看診,你必須告訴我你師承何人。」
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娃還沒進門就能嗅出他剛才制丹未散去的味道,這樣的能力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好!」顏含玉一口答應。
「病者我還沒看到,能不能治的好,我不能保證。」
向老話不多,該說的就說完之後也不說話了。
此後董十郎會斷斷續續開口,不過顏含玉一直在想心思,也听得不甚分清,偶爾只應和一聲。
顏含玉這一路都在想向老此人是誰。一個五年前突然來到這個小鎮的人,真是因為躲避家鄉的水災?
當世有些名聲的醫者沒有向姓。若是此人對毒術更精通,那麼這人跟蜀地唐門有沒有什麼關聯?
蜀地唐門亦是醫傳世家,不過是毒醫,擅長研習毒藥,制作丹藥。唐門家族世代都喜歡研制各種毒藥,于江湖上正派上不容,可唐門根基深厚,又和巧工奇匠的魯氏、天水山莊的秦家交好,三家還是姻親。三大門派,即使過了百年之久,還依舊矗立江湖,威風不減。
唐門的毒術,還是師父跟她稍稍提了一下。
孫家和唐門的關系很微妙,一個在關中,一個在蜀地,遙遙相望。孫家不屑于唐門的毒術之法救人,唐門不服于孫家的藥王傳人的牌匾。不過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理睬罷了。
醫與毒,他們差的不只是字,前者是救人,後者可殺人,他們更是堅持著各自家族的信念。
向老看了昏迷不醒的趙賢,目光有些悠遠,沒說病情,只問顏含玉,「你師承何人?」
「宮中出來的醫女。」
「哦?」向老不相信,「學醫學了幾年?」
「五年。」
「你是誰家的孩子?」
「京城世族。」
「世族?官家子弟?皇親國戚?總之是個閨閣千金,養在深閨卻自小習醫,這點我倒是很驚訝。」
「幼時身子不好,學醫也是為了養生。」
向老沒對她的話表明態度,又繼續問,「你的嗅覺自小就敏銳?」
「不是。」
「說話半真半假。」向老搖頭。小小年紀就這般精明,是他年紀大了,腦子轉不快了?還是他太久沒出去見世面?還是,這個女娃太聰明?
「向老呢?向老姓什麼?」
向老不回答。
「向老在十江鎮也沒說實話吧。」顏含玉緊跟著說。
顏含玉說話的同時,向老已經解去趙賢的上衣,他的目光一掃。
顏含玉下意識覺得不應該給他看,只听那低厚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樣通脈順經的針灸之術,只有孫家人才會,原來是拜了孫家人為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