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地白樹棲鵲,霜染無聲濕桂花。
升平殿的管弦之音聲聲入耳,樂聲美妙。
可顏含玉空著肚子,憑他是天宮仙樂,她此刻也听不進去。
顏含玉剛要說話,卻听清潤的嗓音率先開口,「佐弟,此刻升平殿中已經開席,不若你放含玉回去,今日宴席開的晚,她怕是都餓了,就讓她回去吃些東西。」
听到趙賢為她說話,顏含玉真覺得他是救世主。
她餓的都快沒力氣了,還要跟著趙惟吉小跑。
「不行,我要讓她在旁邊伺候著。」趙惟吉這會兒的怨氣未消,哪里肯放她離去。
「既然要帶著也無妨。」趙賢溫聲道,「知道你想娶她,可她到底年紀小,親事未訂下,你也不可如此唐突。」
顏含玉適時小聲開口,「你捏痛我了。」這句話她可是忍了好久,全因為他的怨念給咽下了。
趙惟吉這才反應過來,頗有些尷尬,松開手,「好好跟著。」
他並不是易怒之人,可想到她當眾拒絕嫁他就不免煩躁。
「四哥跟小丫頭也認識?」他隨意問道。
「她幼時就見過,自然是認識的。」
「幼時?原來小丫頭認識的人還真不少。」他知道的幾個世家公子基本跟她都認識,可小丫頭還能認識四哥,趙惟吉覺得不可思議,四哥平時甚少出門,小丫頭怎麼能跟四哥認識了?
顏含玉抬頭望天,滿月飛明鏡,同樣的滿月,她第一次見趙賢也是月圓之夜,只不過那次是元宵,轉眼已是經年中秋。
現在一想,卻是時光匆匆飛逝而去,再也不復回!
趙惟吉清晰的記得第一次見顏含玉。
彼時那個說話軟軟糯糯的小丫頭,年紀小,個子也小,可樣子生的比汴京城中任何一個小女娃都漂亮,膚白如雪,五官端正,無不精致,尤其是那雙眼楮,深若清潭,又似乎能洞察一切。明明年歲那麼小,卻眼眸幽深,絲毫不像一個小丫頭。
再後來就是去金陵的時候,他奉父皇的命令到金陵請謝老先生出仕,謝老先生以年老體邁為由婉拒為官。
他在金陵多逗留了些時日。
那日在畫舫他們聚眾玩樂時,看到莫愁湖里的三尺長魚,無人不驚嘆!他被郭擎游說下水捉大魚,說是誰抓住誰贏,下了水他才知道被擺了一道。他剛跳下水,魚就游跑了,而郭擎和呂八郎看著他大笑,他氣的在湖里撲騰水,正準備上岸就看到岸邊一個小丫頭。
想到這里,戛然而止。
「啊呀!」
顏含玉原本是走在他們後面的,也不知怎麼就踩上了趙惟吉的履鞋。
趙惟吉一頓,顏含玉自然就撞了上去,身子往後倒去。
趙賢及時伸手正拉住她的手,顏含玉堪堪逃過往後摔倒的危險。
指尖傳來薄薄涼意,絲絲扣心。
這只手的主人卻很快松了手。
剛才那麼一瞬間就好像只是顏含玉一人的臆想。
「走路都走不好!」
「是王爺突然走慢了,可怪不得我。」顏含玉細聲回應。
趙惟吉啞口無言,他一甩手,腳下的步子更快了。
顏含玉抿嘴一笑,見趙賢看著她,她低聲道謝,「謝謝臨哥哥。」
趙賢容色溫和,攤開手,那雙手指節縴長,骨節分明,在月色下更如玉質雕琢。
他的掌中多了幾顆紅棗,聲音溫潤,「餓了吧?雖說不能填飽肚子,但總比沒東西吃強些。」
顏含玉揀起就塞了一顆嘴里。
源自于最深的信任,她對他就是沒來由的信任。
「慢慢吃。」
可沒哪一日跟今天一樣糟心的。下午在悅華苑是有點心供應的,可被鄭芊芊拉著去西林苑,她就沒吃上東西,到了晚上的宴席她早就餓了。偏偏契丹人在席間還要尋釁滋事,如此又耽擱了開席。她強撐了那麼久,還要被楚王給拉出來站崗,餓肚子的感覺是真的不好受。
「佐弟的性情爽朗,待人一向寬厚,這樣的脾氣連我都是極少見的。」
趙惟吉走在最前面,也不等他們。
顏含玉輕應,趙惟吉的性情她也是了解一二的。爽直,無驕縱之氣,這樣的品行在皇室已是極為難得。
片刻,她問道,「臨哥哥這兩年可好?」
「一切安好。」他答。
他好,便好!
那年除夕知他多年無人陪著守歲,她心有不忍,放肆了一回,去陪他守歲,可以後的三年他們都不曾有任何交集。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許是因為他看著溫和,實則清冷。她不找他,她也不去找他,帶了一點負氣的成分。
又或許是因為他的命數她已經不知變數,她心有顧慮,便忍了一年又一年。
「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一首頌月詩,她悠悠吟道。
他回道,「皓魄當空寶鏡升,雲間仙籟寂無聲。」
一句詩對完,他們相視一笑。
他們相見的初始不正是對詩?
走在前面的趙惟吉回頭,恰恰看到顏含玉對著趙賢笑,笑容甜美,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
繁英閣靠內廷,近東宮。
一桌佳肴端上來之後,顏含玉也跟著上了桌。
她一向沒伺候人的自覺,就等著兩個王爺執箸她也能開吃了。
趙賢揚手剛要拿酒壺倒酒,趙惟吉率先拿了,放在顏含玉跟前,「倒酒!」
還真把她當婢女了!
「時辰不早了,讓她吃吧。」趙賢在他們中間是和事佬。
顏含玉來時饑腸轆轆,也不差這一會兒斟酒的功夫,端起酒壺,給他們斟酒。
給趙賢斟酒時,腕上一道青印正清晰的暴露在他的面前。
顏含玉本來也沒留意,突然發現多了道印子下意識縮進去。
酒盞滿,還灑了一些出來。
「小丫頭,你會不會斟酒?」趙惟吉搶過她手中的酒壺。
她今日許是把他氣炸了,不然脾氣怎會這麼大?
趙賢起身,說是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看著四哥出去,趙惟吉問道,「小丫頭,你不答應嫁我是不是因為有心上人了?」
顏含玉垂頭不答。
「你是不是喜歡我四哥?」
她可以忍受他的怒氣,卻無法接受他一個大男人這樣窺探她的心,著實可惡,撇頭怒道,「不知道。」
這是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心思,外人怎能隨意剖解?
惱羞成怒!
趙惟吉當時說不上什麼心情,緊了緊拳,又松開。
四哥形貌比他好,性子更好,難道小丫頭不答應他真是因為心有所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