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懸空,清寂皎皎。
也不知是月光,還是雪色,遍地生銀光。
枯樹草橋,蕭條清冷。
沿河如銀河的一條路上,孤獨的一道身影腳步匆匆。
顏靜香緊緊抱著包袱,哆哆嗦嗦的走著,連牙齒都在打顫。寒冬臘月在夜里出行簡直是最不明智的選擇,她現在不僅僅冷,還因為心里實在害怕。
如此走在路上的時候,顏靜香心里一直在罵著呂八郎來轉移注意力。
直到听到馬蹄聲,越來越近,她靠到路邊,腰間的軟鞭抽出,一身戒備。
馬停在她前面,看清楚來人是呂八郎,她還一陣驚喜,可面上沒顯現出來。
呂青楊剛剛下馬。
她手里的鞭子「啪」一聲就抽在那馬背上。
馬兒嘶鳴一聲,在寂靜的夜晚聲音顯得格外尖銳,馬蹄揚起,撒腿就跑。
呂青楊還來不及去拉韁繩,馬蹄落下,他險些被踢,忙閃身躲避,只能眼睜睜看著馬兒跑遠。
「你這是做什麼?」他好心回來看她,她竟然驅走了他的馬。
顏靜香只想把剛才的憤怒發泄一下,可把他的馬兒趕走總歸不對,為了掩飾愧疚,她跺腳,「誰讓你嚇我!嚇了我還直接跑了!」
他嚇她,她便抽他的馬泄憤?
這理由他竟無法反駁。
他回來是想送她回城的,失了馬,就算兩人現在走回去,城門都已經關了。
「嚇走我的馬,我還怎麼回城?」
「哼,我才不管,那是你的事。」她轉身,軟鞭往腰間一纏,包袱往肩上一甩,不再理他。
就是要讓他失了馬,至少讓他陪著一起走個夜路,總好過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等明天就跟他分道揚鑣。
呂青楊要知道她打的是這個算盤,怕是會策馬就走。
他趨步跟上,走在她身後。
顏靜香剛才驚了一身冷汗,身上這會兒只覺得發寒,又越來越冷,冷的直打哆嗦。她出門已經穿的夠多,加了襖,又換了靴,帽檐已經遮在了眼楮上面,露出來的鼻子和臉都快凍僵了。
連走在她身後的呂青楊都能听到牙齒打顫的聲音。
呂青楊月兌了披風,遞過去,「給你穿。」
顏靜香也不跟他客氣,道了一聲謝,裹在身上。
呂青楊只覺得她跟她姐姐真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性情,穿一個外男的衣裳也不知道猶豫一下,竟然接了就穿。
顏靜香經常在陸家,陸家大公子對她從小就頗多照顧,她平時也跟陸家幾個公子玩在一起,自然就少了一些男女大防的顧慮。
顏靜香趕路,走的並不慢。
須臾,他開口問,「你姐姐還好嗎?」。
「她把自己關在院子關了好幾天,連我也不見。」
今天滿京城都在說大伯母的身份,是南唐的遺公主,李後主的女兒。顏靜香听了這事,第一時間就跑去看姐姐,哪知姐姐卻已經偷偷離家出走。
又沉默片刻,「你明日會回城吧?」
「不回。」找不到姐姐,她是不會回去的,又提醒他,「你明天回城,可不許泄露我的行蹤。」
呂八郎願意回來也只是出于她是顏含玉的妹妹,可這是人家的妹妹,不是他妹妹,他可怎麼繼續過問?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從出城到現在,顏靜香已經走了不少路,腿早軟了,腳恐怕都磨破了。想到剛才把他的馬打跑,後悔極了。
有匹馬騎著,也能快些,干嘛自作孽把馬趕走!
越想越後悔。
顏靜香自我安慰,總算有個人陪著她,也有個人能陪她說說話,也不至于是她一個人走夜路!
「我大伯母真的是南唐的公主嗎?」。滿京城傳的煞有介事,顏靜香基本已經信了。
「非議已經失蹤的人,定是有人別有用心,你還信這個?」後面一句話完全是自言自語,「果然是笨!」
顏靜香帽檐裹得嚴實,沒听清後面一句話,只問,「不是真的嗎?」。
「事情真假我不知,可有人心存不良是真的。」
清源公沒了,已經發喪京中,同時又傳出顏家大夫人的身世,巧合的事情大多都是人為,如此這事肯定是有人故意傳出的。
是好意還是壞心,呂青楊不清楚,他只是覺得顏家大夫人的失蹤沒那麼簡單。
「心存不良?」想到她姐姐離家出走,顏靜香擔憂,「那我姐姐不會出事吧?」
「你姐姐在府上會出什麼事?」
「我姐姐……」不在府上。
顏靜香咽下後面那句話,她姐姐私下走的,不能告訴別人。
顏含玉去洛陽的時候悄無聲息,進清源公府的時候卻是正大光明,以太傅孫女的身份接母親回府,這無疑是向外人證實了顏大夫人林氏的身份。
清源公的目的無非是讓全天下百姓都知道他李唐嫡支的子嗣絕跡,所謂的仁義之君不過是表象,讓全天下百姓都給當今皇帝記上一筆。
這個目的達成,她母親的身份與外人來說都沒有任何關系!
她母親的身世滿京城已經傳遍,齊王知道母親的身份,當今皇帝又怎會不知?
南唐國已破,李後主薨逝,他的子嗣盡絕,她母親更是嫁為人婦,這一切的關系已淺,留下的只是外人不知內情的閑言碎語。
當年後主被俘汴京,怕是就已經備受輕視。
母親高嫁,又曾受過多少輕視?
南唐皇室的嫡支只除了母親再無一人,如果她母親無故去世,當今皇帝必然會受到更大輿論的譴責。
母親來了洛陽,到了清源公府,失蹤數日的疑案有了結果,也就不會再受名節有損的困擾。
月色朦朧,氤氳開來。
一抹黑影沿著房檐迅速移動,悄無聲息,直到停落在一間閃著燭光的僻靜房頂,黑影一躍,隱沒在黑暗之中。
「楚凡,此次的事多謝。」
母親失蹤,查無蹤跡,顏含玉六神無主之時,得知母親到了洛陽,這還多虧了趙賢派人一直暗中庇護。
顏含玉想,或許從這一世遇上他開始,冥冥之中他們的牽連就再也不會斷。
她救他,他幫她。
「顏小姐客氣了,王爺說過,顏小姐的事就是我們秦王府的事,顏小姐盡可隨意差遣。」
「他,可還在江北?」
「此事……下屬還真的不知。」
「他是不是要去很久?」
顏含玉想到那次他悄悄回來,卻原來只是為了跟她告別。
此一去,他怕是至少要回了春才會歸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