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們生了一堆篝火,有意討好娜塔。
娜塔始終不帶表情,神色恍惚。
火焰明亮,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大家各有心事,氣氛也不活躍。永逸王買了幾斤牛肉,分給大家吃。
如雪一時興起,學著娜塔以前跳過的異域舞蹈,圍著篝火轉圈。
裙擺翻飛,凌然王看著她的目光柔和安然。
「沒有酒嗎?」。娜塔終于發聲。
永逸王一口牛肉噎在嗓子里,慌忙喝了幾口水。
娜塔說了句她去買就起身走掉,我放心不下,也起身跟上去。
臨淄鎮不大,只有兩家賣酒的地方。
我們隨便挑了一家。
店里有很多酒缸,上面的封條分別是︰梨花醉,桃之夭,青梅香。
最顯眼的是櫃台上一瓶小酒壺,上面寫&}.{}著長相思。
長相思,長相守……
這些字總能讓人遐想萬分。
娜塔的手指觸踫到酒壺,店家跑過來跟我們介紹起來。
他說臨淄鎮隔壁是落染鄉,那里有一種花叫做相思花,顏色生得極美,堪比朱砂,就像鮮血一般。
可惜相思花偏偏味道極為苦澀,很多人都不知道它的用處。
後來有人以相思花入酒,酒入相思味悠長,花的苦澀和清香混入陳年老窖,便成就了這種名叫長相思的酒。
但娜塔最後並沒有買長相思,而是隨意灌了一壺青梅香。
「長相思太苦了,我不敢,也不想嘗試。素錦,你有一顆玲瓏心,為什麼在這方面就這麼遲鈍呢?」
「公主」
「不過這樣也好,你不用為它傷神為它憂愁。」她打開酒蓋,向嘴里灌了幾口。
我們從酒家出來,天色已經暗到辨不清方向。
長街小巷,空寂蕭索。
「孩子救救我的孩子!」遠方傳來斷斷續續得哭喊。
我們朝著求救聲走過去,一個婦人在自家門口哭喊,身邊圍了好多人,而她的家已經被大火包圍。
「孩子我的孩子還在里面啊!」
我本能的退後一步,眼前場景突轉。
火,到處都是吞噬的火,熱浪陣陣,還有無論我怎麼敲都敲不開的門。
濃煙,哭喊,絕望,還有悲涼。
這是我一輩子都不想回憶起的噩夢,纏繞著,包圍著,喘不過氣。
娜塔堅定地要沖進去,被我緊緊拉住。
有些事,多管一次就是多惹一次麻煩。
但她還是不听勸阻,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下獨自一人跑進熊熊大火之中。
如果那一年,能有人這樣為了我而不顧性命,而不是冷眼旁觀,我心里的仇恨一定會少上幾分吧。
月兌掉外衣,奪來一個人手中的水桶,將所有冷水自頭頂澆下去。
徹骨的冷讓神智從未有過的清醒。
一步一步踏入火海,周身被烈焰包圍,目光也被刺眼的顏色充斥。
時不時會有燒斷的橫梁落下,稍有不慎就會被砸到。
客房,大廳,我找不到她,也听不見她的聲音。
廚房是最先著火的地方,現在已經燒地不成樣子,站在門口,撲面而來的濃煙嗆地人咳嗽,腐朽刺鼻的氣味,還有雜物燒焦後特殊味道,令人作嘔。
我停在門口不敢進去,腳步跨不過那道門檻。
因為在心里的恐懼,恐懼自己進去了就像多年以前一樣,在也出不來。
茲茲作響的房檐隨時都有傾塌的危險,慢慢轉身,慢慢離開這地方。
耳邊微不可聞的孩子哭鬧之聲,我猛然回頭,她抱著孩子站在門口,身後的火焰肆無忌憚擴張著它的爪牙,形成一道瑰麗而奇特的圖案。
她逆著光,身上的衣服已經被燒地襤褸難堪,但我卻看見她唇邊綻放的微笑。
我走上前,接過她懷里的孩子。
護著孩子,一路低頭跑出烈焰之地。
孩子的母親看到我們出來,終于放下心,緊緊抱著她的孩子,輕聲安慰著。
「娜塔,我們」話語哽在嗓子里,自己身後除了放肆燃燒的大火,空無一人。
終于明白她為什麼會奮不顧身進去,為什麼會笑顏燦爛。
一瞬間心里有東西被擊中,久久回不過神。
飛快轉身,一路狂奔。
可是火焰越來越大,我甚至什麼都看不清,熱浪來襲,無處可躲。
突然房梁上掉下一塊木梁,砸中右手,身上的衣服瞬間燃燒起來。
忍著劇痛把衣服月兌掉,雖然手上沒有燒傷,但已經被砸的青腫,輕輕觸踫就會感覺疼痛。
艱難地走到房屋跟前,無論我怎麼推也推不開的那扇門,灼熱的溫度在門面上傳遞至手掌。以前是推不開逃生之門,現在是打不開救贖之路。
「娜塔,我求你了,開門好嗎?」。
屋子里除了雜物燃燒的聲音和門縫中不斷涌出的黑煙,沒有人回應我。
「長相思太苦,我不敢嘗試。」那句話縈繞在耳邊,久久不曾消散。
我答應墨銀會護她周全,而現在卻不能兌現了。
「娜塔」我嘗試著貼近門縫,「他還活著,他真的還活著只要你出來,我就想辦法讓你們走,好不好?」
屋子里沒有聲響,眼淚突然從眼眶里涌出。
我以為我可以做到無心無情,卻原來都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戲。
頭腦昏昏沉沉,燒灼的疼痛從胸腔開始一路蔓延直到喉嚨處,身體無力的滑下,所有力氣都消失殆盡。
熱浪越來越強烈,我已經沒有力氣可以躲開了。
胳膊突然被抓住,微涼的溫度傳遞過來。
「跟我走。」北宇瑾辰聲音帶有安定的力量。
「娜塔娜塔,還在里面。」
他把水濕透的外衣搭在我背上,獨自起身走到門欄跟前,門推不開,他在花園里找到一個木制的板凳,用板凳去砸門。
視線上移,他頭頂的木梁搖搖欲墜。
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撐起身子撲到他身上,木梁下落,結結實實砸在小腿上。
悶哼一聲,疼痛已經麻痹了其他感覺。
「柳素錦,你是瘋了嗎?」。他第一次摒棄淡然的情緒,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想調侃調侃,無奈身上沒有一處是舒服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把木梁移開,剛剛抱起我時,廚房的房檐塌落下來,帶起一陣塵土。
娜塔,帶著她的回憶和傷痛,留在了臨淄鎮,留在了這個他們初遇的地方。
他帶著我,每一步都踏的堅實安穩。
每一次,都是在最危難的時候,他出現了,如果不是巧合就是姑姑說的別有用心。
可是為什麼,他在身邊,我就會安心,就會忘記姑姑的囑咐。
越過他的肩頭,身後火海一片,照亮了半邊天色。
側頭靠在他胸膛,心跳沉穩。
閉上眼楮,突然也很想像娜塔那樣,留在火海之中,不用面對紛擾的凡世。
正元十二年,蒙族公主乞顏娜塔逝世。
葬,衣冠冢于臨淄。
同年,蒙國與北燕結盟關系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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