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逢秋悲寂寥。
走在人之理的一條小路上,看著被秋天渲染上紅色的樹葉飄然落下,稗田阿求沒來由的想起了這麼一句詩。
來自唐代詩人,劉禹錫的《秋詞》的詩句,意境的確是極好,但是否有失偏頗呢?
暖色的落葉並沒有任何的孤寂衰敗之感,反而給人一種充滿生命力的印象————就像是飛舞在空中的火焰一樣,擁有著無限的光明和溫暖。
這難道不是詩人的錯誤嗎?
當然不是。
因為還有下一句————我言秋日勝春朝。
這別出心裁的搭配就不能不讓人為之拍手贊嘆,只有才氣煥發的詩人才能寫出這樣的詩句吧。
稗田阿求這麼想。
思緒中充滿了文學色彩的少女,其外表也是相當的文靜。
她的五官雖然細致但並不是特別的華麗,就像是靜靜開放的山茶花一樣恬靜,可這不代表稗田阿求就是個相貌平庸的女性。
少女的身姿在惹人憐愛的嬌弱和孤傲凜然的冷淡之間取得了絕妙的平衡,讓她看上去就像是個矜持的大小姐一樣,而那有著雅致趣味的服飾更是增加了這一印象。
————不,這本來就是事實。稗田阿求就是貨真價實的大小姐……人間之里第一的豪門望族,稗田家的現任當主。
能在如此年輕的年紀就成為統帥一族的當家,足以證明稗田阿求確有其不凡之處……不過,她本人的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這一點無需懷疑。
現在,能夠被焦急行走的路人撞倒,發出「咿呀」這種叫聲的她,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個擁有超凡力量的人。
「哎喲,不好意思。剛才沒注意看路。」
撞倒了稗田阿求的人,居高臨下的望著倒在地上的少女,用听起來一點誠意也沒有的開朗聲音道歉道。
這個聲音的主人……稗田阿求認識。
極其普通的魔法使————霧雨魔理沙。
「什麼啊……原來是阿求啊。」
不僅沒誠意,而且還愈發惡劣起來……那像是看到什麼無趣東西一般的態度讓稗田阿求有點生氣。
不過,她的修養不會讓她將自己的那點憤懣表現出來。
而魔理沙的神經到底也沒有粗到無法讓人忍受的地步,她還是彎下腰來,笑嘻嘻的幫稗田阿求撿起了因沖擊而從懷中滑落下來的書籍。
「我說……」
仔細觀察了拿在手上的書籍,是一本相當古舊的書,看來是有些年代了,在時間的侵蝕下,紙張已經變的相當脆弱,不過最重要的是,魔理沙發現自己無法看懂封面上的文字————或者說,那真的是文字嗎?
那不是文字這種已經被規定了含義的符號,用涂鴉來形容還來的更恰當一些,不過,只要是看到它的人,就不會把它當作單純的信筆亂畫。
因為從那難以形容的圖案中傳來一種強烈的思想性,只要是有著智慧的生物就能夠感覺到,縱然無法知道它的實際涵義,也能夠覺察到那這個看似毫無邏輯的圖案是在訴說著信息這一事實。
憑借著少女的直覺和身為魔法使的素養,魔理沙確信,這本書絕不像是外表看上去那麼簡單。
于是,她這麼說了。
「那本書你是打算拿來做什麼?不要了的話,我願意收下這玩意哦。」
她非常率直的表達了想法,似乎是想要通過交涉的手法將這本書拿到手中……和她一貫的「借」東西方式,這無疑算的上是非常有節操的了。
……不過,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程度,想要讓正常人接受還是絕無可能。
「那可不行啊,我現在正要拿去還呢。」
從地上站了起來,輕輕拍打著長裙,為了將灰塵趕走的稗田阿求用和緩的聲音回答道。
「剛剛才新寫完一本書,這是借來的資料。」
將書從魔理沙手上拿回來後,她又這麼補充道。
「是嗎?資料啊……」
手放在下巴上,魔理沙少見的擺出一幅低頭沉思的模樣,如果飛厲看見的話,想必會相當高興。
————他一直認為魔理沙如果在做出行動之前先多思考一下,一定會比現在過的好很多。
回過神來的時候,魔理沙發現稗田阿求已經不在自己面前,而是在幾十米遠的地方繼續向前走著。
她不由大喊。
「喂!阿求,遇到阿飛的話,別跟他說你見過我。」
听到了魔理沙的喊話,稗田阿求轉過身來,沖著她點了點頭————即使是這個動作也是充滿了少女的矜持,和大咧咧的魔理沙是完全不一樣的。
對于這無聲的回答,魔理沙相當的滿意,她那顆不知道該不該說是縴細的少女心也因此而平靜了下來。
「可是……那個是妖怪書吧?」
讓她在意的事卻還有一件,這呢喃自語也就只有她自己才能夠听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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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雨魔理沙……這個少女本身也是人間之里的豪族,霧雨家家主的女兒,嚴格來說也是個大小姐。
不過,看著她現在的模樣,誰能夠想到這一點呢?
想起少女那古怪的品味,稗田阿求不由會心一笑。
那笑容之中除了啞然失笑的因素外,還混雜有其他的情緒。
那是名為羨慕的情感。
稗田阿求隨即就認識到這一點。
名為霧雨魔理沙的少女,在年幼的時候就離開了霧雨一族,以成為魔法使的目標努力著……也就是說,她是打算月兌離人類這個身份,意欲成為超越種的一員。
霧雨魔理沙的名聲在人間之里並不好。她以霧雨家的叛逆而聞名。
不過,稗田阿求覺得她一定一點都不在意,每次只要看到少女那爽朗到不見絲毫陰影的笑容,阿求就愈發的這麼認為。
這大概是因為她毫無怨言吧。以自己的意志做出了選擇,哪怕前方的道路布滿了荊棘,少女也一定會笑著走過去。
為了虛無縹緲的願望,就敢于把一切都拋下(魔理沙與霧雨一族斷絕了來往,經濟來源什麼的都是自己想辦法。),將希望賭在未來,這份果決讓她欽佩不已。
就像是沒考慮過失敗的賭徒一樣,也許這是魯莽,不過,稗田阿求知道,支撐魔理沙做出這種「魯莽」舉動的,絕非是小女孩的叛逆心理,而是某種更加重要的信念。
阿求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但是,這不妨礙她對于魔理沙的那份果決的欽佩。
她沒辦法像魔理沙一樣,就算她有著不得不做的事,因為她是稗田一家的家主,她所擔負的還有自己身份所帶來的責任。
本來魔理沙的也應該有著擔負的責任,但卻被她毫不猶豫的拋棄了。或許有人會說這是逃避,但稗田阿求卻認為,這又何嘗不是打破背負在身上的枷鎖呢?
而她自己,卻無法月兌下這枷鎖————過去不能,現在不能,或許未來也不能。恐怕就算她的生命結束,這桎梏也將伴隨著她到忘川,直到她的靈魂衰弱到無法轉生為止。
想到這里,稗田阿求的心中充滿了與外表不符的陰暗情感。
或許稗田家的創始人,乃至以後的幾代家主都心甘情願的履行著自己的義務,與妖怪賢者的約定,但是這不包括阿求。
雖然從來未曾表現出來,但她已經不想再作為初代,稗田阿一的轉世活下去了。
縱容有著前幾代的記憶,可是,這能代表她就是稗田阿一,或是稗田阿爾等等這幾位後續的轉世嗎?
不能。
她,稗田阿求,是一個全新的生命,而不是一個人的延續。最起碼,她是這麼認為的。
讓人萬分遺憾的是,除了她,似乎並沒有人這麼想……在所有人眼中,她稗田阿求並不是一個有著獨立人格的人,而是名叫稗田阿一,稗田阿爾,稗田阿未,稗田阿余等等這些曾經的稗田家家主的轉世,是一個有著近千年閱歷的老怪物。
除了記憶之外,阿求沒有繼承任何這以外的東西,她就是一個多出了上百年的記憶的十五歲少女……可惜從來沒人相信。
「呼……」
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似乎所有的不快都已經隨著被排除體外的濁氣煙消雲散,給予了自己這樣的暗示後,沸騰不已的負面情緒又再度回到了她的內心深處。
憑她自己,無法從這尚未誕生就已經被決定好的命運逃離。既然無法找到解月兌的方法,想太多只會讓自己不快,如果被妖怪賢者發覺的話,更是只會帶來極大的麻煩。所以她決定轉換心情……對于阿求來說,這不是難事。
更何況,現在她也已經沒有了胡思亂想的余裕。
因為,目的地到了。
人間之里隨處可見的房屋,從雖然干淨但卻透著一股陳色的牆壁來看,這棟建築已經有些年頭了,如果抬頭看一看牌匾的話,就會發現上面寫著「鈴奈庵」三個讓人不太清楚這里是做什麼的名字。
邁著平穩的步伐,她走了進去。
大門是敞開的,不過門簾卻是放下的,想要進去的話就必須將其拉開,而雖然不以體力見長,稗田阿求也並沒有嬌弱到連一層布也拉不開。
「叮鈴————」
清脆的鈴音在耳畔響起,代表著客人的到訪。
「歡迎光————」
還未月兌稚氣的女聲熱情的招呼著,不過,在中途卻戛然而止,換成了軟綿無力讓人提不起精神的問候。
「什麼啊。原來是阿求啊。」
听到了這句前不久剛從魔理沙那里听過的話,稗田阿求一點也沒有對對方無禮的態度感到生氣。
一股讓人覺得清爽又不刺鼻的香氣在房間里漂浮著,從那繚繞的煙氣來看,應該是點了薰香一類的東西吧。
而透過淡淡的煙霧,稗田阿求可以看得見,自己的朋友,坐在書桌後面的本居小鈴,是在微笑著。
不是那種特別爽朗的笑容,而是可以恰到好處的感覺到歡欣情緒的微笑。
尤其是當這種笑容出現在了一個挺可愛的女孩的臉上的時候,對于那無禮的話,也就無話可說了吧。
鈴奈庵————是一家書店。
而此刻正在稗田阿求面前的少女,就是這書店的店主。
這麼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就當店主實在是有點讓人難以置信。尤其是看到本居小鈴那用鈴鐺系住的兩束橘紅的發辮時,更是讓人不由覺得,讓看上去這麼活潑的孩子來管一家店真的沒問題嗎?
答案是沒問題,因為這里是非常識的幻想鄉。
「見面以後就對著我說「什麼啊」的人,今天你是第二個了。」
說著似乎是在抱怨的話,但稗田阿求並不是想真的得到一個回復,這只是下意識的行為。
所以,當她真的得到一本正經的回復,並且給出回復的那個人還不是她的朋友小鈴時,有些驚訝的她也是可以被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