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他啊……」
射命丸文用難以形容的語氣說著。
難以形容————簡直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形容詞了。
至少憑妖夢的閱歷,還分辨不出天狗的語氣。
那是悲嘆嗎?不、相較于悲傷來說太過明朗。
那麼,是高興?不、相比高興來說這又太過低沉。
並非是界限分明的情感,對于現在的妖夢來說實在是太過深奧的秘密了。
但這種讓妖夢為難的感慨沒有持續很久,很快文就恢復了平常的明快笑容。
「那個男人……倒是很好定義。」
想要對于某種事物進行定義,必須了解其本質。既然文敢于這麼說,那麼想必她對于八意飛厲的認識非比尋常。
最少,她和這個男人相處的時光絕對要比妖夢久遠的多。正因如.+du.此,她對飛厲的了解也要比妖夢更為深刻。
「絕世騙徒……那個男人是絕世騙徒。」
然而,從天狗的嘴中說出的並不是什麼溢美之詞————大概不會有人認為被稱作「騙徒」是一種夸贊
就算是絕世騙徒也一樣沒有什麼榮譽可言。
可這也不是苛責,從文的雙眼中看不出任何與憤怒、怨恨的情緒,如果曾經被欺騙過的話,根本不會這麼平靜的神態。
這下妖夢終于領悟了,射命丸文不是在貶低八意飛厲這個男人,她只是在單純的敘述著事實————至少對她而言,絕對真實的事實。
但看著神態安靜的射命丸文,妖夢卻愈發的感到無法接受。
在這種奇妙感受的驅動下,她不由得再次拿起了茶杯。
可是,茶杯那輕到過分的重量讓妖夢意識到茶水早已被飲盡,半靈少女只能帶著少許尷尬的放下了手中之物。
「……呵呵……」
將妖夢潛意識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從天狗的喉嚨間發出了低沉的笑聲。她那姣好面容上的微笑始終不滅,唯有眼底的光芒時隱時現,給人一種不可捉模的感覺。
「你似乎並不認同我說的話嘛,妖夢。」
雖然妖夢沒有開口反駁,但文還是如此斷言。因為少女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種因為焦躁而做出的一系列舉動,正是少女的內心對她話語的不認同的最好證明。
不認同卻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這種矛盾的情形造成了少女的焦躁。
一般來講,焦躁是受到抑制而形成的,通常過于認真、容易受到言語刺激的人最容易焦躁。換言之,魂魄妖夢這個耿直的少女恐怕經常性的承受精神疲勞之苦。
「……是的。」
稍一猶豫,妖夢還是帶著毅然的神色點了點頭。
「我不認為飛厲先生像您說的那樣。」
「是嗎……」
文的面上沒有半點被反駁的惱怒,反而露出了越發開朗的微笑。
多麼耀眼啊,打自心底里相信著某人的少女,縱然作為一個人來講或許不夠成熟,但是依照少年人的角度,這無疑是十分可愛的素質。
射命丸文不討厭這樣的家伙。
這孩子和她的朋友犬走在性格上頗為相似。不過既然是相似,那麼必定亦有不同之處,射命丸文能察覺到二人性格上的差異。
魂魄妖夢所具備的、所沒有的缺陷。
「那麼,你的依據是什麼?」
作為年長者,她本不應這樣刁難少女。不過看到妖夢那嚴肅的神色,文還是無法自制的從內心的惡作劇之心。
不過,讓她大為意外的是,半靈少女居然毫無躊躇的回答道。
「因為我所認識的飛厲先生絕不是個騙子。」
既無高昂的氣勢,也無沉重的語調,存在于這句話中的只有妖夢堅定的意志。
她相信她所見的那個高潔的武人,絕對是真實不虛的。
正是因為這份相信,妖夢才能展現出這種超乎尋常的平靜。
這回————該輪到射命丸文啞口無言了。
「我……!切,那家伙還是像以前一樣善于偽裝啊……」
文無法對妖夢這份單純的意志做出否定,她能做的只有撫額嘆息而已。
「……好吧,雖然話題已經有點扯遠了,不過接下來就讓我們扯得更遠吧。」
一拍雙手,似乎又在剎那間振奮精神的天狗,恢復了從容的神色。
看來她是打定注意要和妖夢爭論到底了?
……似乎並不盡然。
「你讀過我的報紙吧?小妖夢。」
完全和之前無關的問題。
妖夢皺了皺眉頭,她對小妖夢這個叫法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這世界上這麼叫她的人有幽幽子大人一個就已經夠多的了!
但是,純良的少女還是回答了文的問題。
「是的,我看過。在休息的時間算是我看的比較多的。」
「那麼,你覺得我寫的怎麼樣呢?新聞?」
步步緊逼的問題朝妖夢襲來……到了這個份上哪怕是在遲鈍的人也能發覺文的問題絕對都是別有用心的;這就像是拳擊手在揮動決勝拳之前,進行的一連串試探和誘導。
不過即便如此,妖夢還是沒有拒絕回答。
「嗯……寫的……很有趣味性吧……」
那小心斟酌著詞語的模樣真是可愛,相較于妖夢,對于自己的作品文倒是干脆的多。
「就是八卦是吧。」
「呃……」
的確是無法辯解的事實,連妖夢也不由一時語塞。
非常的八卦,充滿了各種的主觀揣測,而且極具誘導性,應該說完全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寫出來的東西。
……當然挺有意思也是事實。
「我自己也知道啊……不過偏激文章好賣————況且,我想你們看的也挺開心吧。」
說著,文嫵媚的沖妖夢眨了眨眼楮。
「不過呢……那麼,你覺得寫出這種作品的我應該是怎樣的家伙呢?」
「……」
妖夢沒有說話。因為沒有這個必要,天狗的問題,說到底其實並不是想要追尋她的答案。
「那麼,和我說過話以後,你認為我又是個怎樣的人呢?」
要是讀過文文新聞的話,想必會認為文是個充滿著猥瑣氣質的女性吧。
不過實際接觸以後,卻並非如此。
個性陽光開朗,雖然有種隱藏的很深的強硬,卻也不缺乏對于他人的尊重……總而言之,和原本的印象實在相差甚遠。
……總覺得這家伙接下來會說出一些很討厭的話。
妖夢的神經開始做出預警。可她到底還是保持了沉默……因為她發現了自己的破綻。
「我想,這前後的答案應該是不一樣的吧————但是,到底那一個才是真實的射命丸文呢。」
「……我不知道。」
是了————這就是究極的答案。
沒有任何反駁的余地。射命丸文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又露出了那種開朗的笑容————並不是微笑,而是純粹的明媚笑容。但不知是不是錯覺,這笑顏中似乎隱藏著一種施虐性。
「對,你當然不知道咯。」
打了個響指,文如此說道。
「不過,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個才是真實的我————那麼就有把握斷定你口中的飛厲和我口中的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嗎?要知道我認識他的時間可比你長的多。」
如此正確的言論,妖夢本應該認同的點頭稱是才對……然而她卻沒有那麼做。
她只是要緊了牙關,用無言的沉默作為回應。
「哎呀,別那麼一副沉重的表情……我只是在告訴你處世的道理而已,省的你被騙啊。」
天狗沒有太在乎半靈少女的神情,又繼續說了下去。
「人是會偽裝的。人在不同的時候也會有不同的面具,這一點不光是飛厲、我,所有人都一樣,你家的主人也不會例外。」
嘛……實在是跑題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發出了感嘆的同時,射命丸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感謝你陪我喝茶,那麼,我也該告辭了……當然,在臨別之前,我還有一句話要說————你所認識的那個八意飛厲,不一定完全是虛假的,但也不一定是完全真實的。所以,也不用太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用以前的態度去看待一切就行。」
……現在再說這些到底什麼用?
可能連射命丸文自己也不清楚吧,但她還是說了。
就像她所說的那樣,八意飛厲所展現出的爽朗、平靜、溫和都不能說是虛假,但是,他也並沒有將心底的黑暗之火展現出來————只將自己最光鮮的一面示人。這又是何等的欺瞞。
不過……射命丸文就喜歡他的這一點。
「那麼,拜拜。小妖夢。」
瀟灑的揮手告別,天狗的身影振翅而飛,消失于天空。
走的還真是灑月兌。
可妖夢卻沒法做到這麼灑月兌,她還是沒辦法釋懷。
她的確理解人都有著不為人知的這一面這件事情,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但是她很難相信……因為按照文的說法,幽幽子也會將內心偽裝起來欺騙自己。
這應該不可能吧。
————不,這根本沒什麼好懷疑的。
幽幽子大人就是幽幽子大人,只要明白這一點,一切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或許文的話讓妖夢的內心產生了小小的疑問,但半靈少女與亡靈公主的羈絆卻不會改變。
重新回復了凜然的姿態,妖夢背上行囊,準備回到白玉樓了。
……不過……
「什麼事?」
「那個……客人?」
茶館的老板用一種無奈的語氣對用不解目光看向自己的少女說道。
「您和那位小姐的茶錢還沒交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