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星對于自己的心思一再被看透,顯得有些恐慌。對于老者的身份漸漸懷疑起來,再次以法術暗中探視,依然沒有發覺任何異樣。
「他真的是一個凡人嗎?」。她心里不安的想著。
可老者並不在意韓星突然變得警惕的眼神,繼續說道︰「棋之結局也與萬物結局相似,棋有輸贏,萬物有生死。贏與生相若,輸與死類同。星姑娘即將輸贏看淡,那生死也置之度外了嗎?」。
她無言以對,只得沉默。
「于姑娘心中,既然輸與贏並駕,生與死齊驅,輸既是贏,贏既是輸;生既是死,死既是生,那又何必苟活于今日呢?」
這一句話無疑說到了韓星的心坎上,她驚愕一陣,低聲說道︰「前輩真乃世外仙翁,大智大慧之輩。今日聆听高教,晚輩幸甚。實不相瞞,前輩所說之事正是困于晚輩之事,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老者淡然一笑道︰「老朽乃這莫邊山里一愚翁,早已不問世事,也幫不了姑娘什麼。不過今日老朽有疑問,倒想請教姑娘。」
「前輩有何事但說無妨,請教不敢當。」
「常言道得好生不如死,但為什麼世上萬靈還要堅持的生呢?」
「這——」
老者也沒有等韓星回答,繼續說道︰「其實生比死要艱難的多,然而生靈往往拼的一死也要活下去,這是因為生靈與生俱來的勇氣,自己所擔的責任還有自己堅定的信念。星姑娘,看你面色雖茫然不定,但你身上又有種不甘之氣。你若真的一死了之,你的勇氣,你的責任,你的信念都會隨之消失,你就真的甘心那樣嗎?」。
「我——?」她當然不甘心,想起流雲渡,想起文繡,想起傅馭,想起那些死去的或者是萍水相逢的生靈,想起腥風血雨的場面,想起自己在痛苦中苦苦掙扎的姿態,想起……往事如走馬燈般在她的腦海里閃過。
「我不甘心。」韓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而她還是困惑,茫然問道︰「但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該怎麼活下去呢。」
「你不還有你自己嗎?」。老者的聲音猶如回音,一遍遍的回蕩在空中。
她的心突然空明起來,猶如醍醐灌頂般,各種紛亂復雜的思緒一掃而過。腦中似有一條路向著遠方漸漸蔓延開來,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她感激的抬頭想要答謝,卻發現老者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低頭再看石桌,上面的棋子已化為粉末,隨風而逝。
「神仙嗎?」。她已經無意再探究老者的身份了,他沒有傷害她就足以讓她放下所有的戒心。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對老者說謝謝,然後堅定的告訴自己︰「我還有我自己。」
因此未來的以後,不知有多少個艱苦的歲月,她都因為這一句話挺了過來;然而未來的某個以後,她也因為這一句話而告別了這片故土。不過這些以後,也只是後話罷了。
太陽已經西斜,她起身離開莫邊山,來到百樹林時,正是夕陽西下十分。炊煙裊裊,別有一番農家風情。她懷念的想到,今年春天自己來到這里,秋天已至,自己重臨這里,時間真是快啊。不過她仍然沒有踏進流雲渡,因為她怕自己身上的晦氣會傷害那里。
「等我的手不再沾血了,我就回來,流雲渡等我,娘親等我。」在心她中默默祈禱,並對著文繡的墓碑方向磕了三個響頭,沿著東南邊的岔道而去。
此後一連幾日,她都沒有嗅到妖怪的氣息,以致于她誤以為自己擺月兌了妖怪的算計。但在一個清冷的早晨,有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她面前一閃而逝。
韓星警覺的抽出魔笛,隨著黑影進入了一片森林。林中的落葉積了厚厚的一層,她走在上面,軟軟的有種深陷的感覺,瘴氣像霧一樣模糊了前方的路。
她豎起耳朵,警惕的感受著周圍的風吹草動,听到遠處有「叮叮當當」的聲音隱隱傳來。
「風鈴?」她駐足聆听,真的是風鈴的聲音。
韓星循著聲音前進,最後在一棵百年楓樹前停下。樹上的風鈴,在太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好美。
回憶閃現,她似是看到自己兒時的身影,攀爬楓樹而上,親手將風鈴掛上枝頭,雙手合十,誠心祈禱︰風鈴請你用你的聲音和風,將我的思念帶至流雲渡,讓娘親、傅哥哥以及村民們知道我在想他們。
這種強烈的思鄉之情,曾讓她的師父不住嘆息︰幻兒,你雖有看破紅塵的才智,卻沒有舍棄紅塵之志,你不適合做一個修道者,可惜、可惜啊……
風大了些,風鈴的音律如天籟般叩擊著她的心靈︰「如果我沒有離開終極山,是不是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一片輕盈的楓葉落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最終躺在大地之上,腐爛成養料滋潤著這棵歷經百年的大樹。
「落葉歸根,將來我也會嗎?」。韓星抬頭,天上的雲疾走︰「我的流雲渡。」
突然,她的余光瞥見一個黑影,待她認真去看時,那個黑影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又是藍衣在搗鬼嗎?」。一種不好的念頭襲上心頭,她快步離開,但四周響起了「沙沙」之聲,似有什麼穿行于地下。
韓星止步,魔笛橫在身前防備。
突然狂風四起,卷起地上厚厚的落葉,飛向高高的空中。地表**在外,前方一丈遠出現了一個狹長的小土堆,似是地鼠拱起的土線。
她飛身上天,發現土線組成一個大大的五角之星,而自己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五角星的垓心。那些土線爆發出萬丈金光,猶如築起的萬丈金牆,要將她困在其中。
她急忙向更高的空中飛去,金牆追著她上升的速度也越發的快了,並帶起周圍的枯枝敗葉螺旋轉動,氣勢猶如台風。而她所在的垓心,雖然風平浪靜,可沖她飛來的金芒,帶著高樓坍塌之勢,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中計了。」韓星正想著,金芒幻化成利劍,沖她射出。
「好強大的靈力。」她急忙撐起強力結界,抵擋住利劍的攻擊,又加快升空的速度。可無論她升多快,金牆都會以更快的速度升高,將她牢牢的困在其中。金牆外的枯枝敗葉也以驚天駭俗般的氣勢呼嘯旋轉,大有沖破雲霄之意。五角星的底部也生起金芒,化成飛劍瞄準了她的腳心。
韓星記起這是什麼法術時,倒抽一口冷氣︰「五角星陣。」
五角星陣是捉妖陣法之一,又名五向陣。五向是指五角星之五角的五個方向︰北、東、西、西南、東南。南邊兩端緊靠,法力的五分之二聚于南邊,易守難攻;組成五角星的線,其交叉處因法力重疊,難以攻破;單線縱穿處,法力雖小,但有角處法力供應,也是難以進攻。
所以說五角星陣沒有明顯的弱處,但它需與強大的靈力結合。當年她就因靈力不夠,師父不讓修行,不久她又下山了,使她心中留下一個大大的遺憾。今日踫到此陣,又見控陣之輩靈力之強,她有種在劫難逃的預感。
不過她還是勉力硬撐,再一次加快上升的速度,腳下金芒也已更快的速度生長,眼看就要貫穿她的腳心。
心結剛剛打開不久,她怎甘心這麼快死去。因此心里一直憋著氣,一口不服輸的氣。
她要做最後的掙扎。
只見韓星雙臂在胸前十字交叉,又急速甩開,劃出兩道白色弧線,激發出全身法力,以她極限的速度飛上高空。
這時,金芒忽然黯淡了一下,又重新發亮。不過就是這旦夕之間的變化,她立即會意︰原來控陣之徒也需喘息。
她抓住這個機會,反轉手臂,掌心對著天空,在她四周聚起一股若有似無的寒流,圍著她繞轉,速度越來越快。
她眼中寒芒一閃,衣袂與發無風自舞,在收回雙臂的同時,急轉手中魔笛,帶起一股更強大的力道。腳下金芒將至,她將魔笛拋向高空,猶如鳥兒一般緊隨其後。升至最高點,她猛的抓住笛子,一個倒翻,頭下腳上。
「星刃星芒——破」韓星劃出一道斜刃,帶起無數寒芒,與迎頭而來的金芒相撞,「轟」的一聲飛濺出無數火花,一時淹沒了金牆和她的身影。
待火花過後,金牆增長之勢停止,她趁機飛離它的包圍。她又連續劃出數十道「星刃」,沖破枯枝敗葉的旋轉軌跡。她又平抬笛端,喚出眉心星跡,反轉手中之笛,劃出一個五角之星,將其平推出去,它立時帶動周圍氣流,形成「冰星寒月」。心念「破」字訣,四周寒光乍射,穿透枝葉將其變成粉末,落在地上形成一堆厚厚的黃土。
韓星再次飛向高空,如鷹般在空中盤旋一圈又急速而下。金芒形成的高牆又起,她收勢不及,大有與其相撞之勢。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許是她命大,一陣強風刮來,改變了金芒軌跡。它們如彗星般拖著長長的尾翼,在空中劃了個光弧,「砰」的一聲,如煙火綻放,飛濺出數不清的金點。
她茫然的看著,因為死亡的陰影而繃著的神經也漸漸松懈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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