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但並不一定每個生靈都是生機盎然的。
阮媛紅腫著雙眼,依著樹干呆呆的坐在地上。靈兒和笑顏擔心的看著她,想勸慰一番卻又不知該怎麼勸。
傅馭和龍行也一臉沉痛的樣子,彼此相對無言,圍著篝火沉默。
終于還是笑顏受不住壓抑的氣氛,心疼的拉著阮媛的手說道︰「蘇雄那小子福大命大,他一定不會有事的。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
「可是我們都找師兄一個月了,還是沒有找到啊。」
阮媛不開口則已,一開口淚就止不住的簌簌而落,「我真笨,真笨,明明什麼都不行,還非要逞強的去除掉什麼象精。師兄若不是為了救我怎會失掉右臂。師兄他定是恨死我了。所以他寧可一個人,也不再見我了。笑姐姐,你說師兄失了右臂,不能握劍了。若遇到危險,他該怎麼辦呢?」
「沒事的,阮妹。」靈兒也勸道︰「蘇雄還有法術啊,他人又聰明機智,即使遇到妖怪,也會把他們打的落花流水的。」
「為什麼師兄還不來見我們呢?」阮媛傷心的說道︰「師兄定是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
阮媛與蘇雄一向形影不離,現在看到她獨自難過的落淚,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而且大家也都明白,沒有誰可以代替得了蘇雄在阮媛心目中的位置。
「傻瓜,蘇雄那麼疼你,他怎麼舍得不要你呢。他肯定是被什麼重要的事絆住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放心吧,他不會不要你的,過不久他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靈兒勸道。
「是啊,阮妹,你這麼可愛漂亮,蘇雄那個大**怎麼可能舍得丟下你。」笑顏氣憤的說道︰「那個混蛋定是去哪里逍遙了,要是讓我見到他,非揍扁他不可。」
「笑顏——」靈兒拖長了尾音喊道,笑顏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住口不言了。
誰知阮媛在意的卻不是笑顏的前半句話,而是後半句,不滿的看著笑顏道︰「笑姐姐,你好壞啊,師兄已經受了重傷,你怎麼還要揍他呢?你不能揍師兄,我絕不會讓你揍師兄的。」
「沒有沒有,我是跟你開玩笑的。」笑顏看著阮媛認真紅腫的眼楮,心疼的想道︰「真純啊,畢竟她還是個孩子呢。」
「你一定不可以揍師兄,我們拉鉤。」阮媛狐疑的看著笑顏,直到笑顏和她拉完鉤,才放下心來。
「真是一個傻丫頭,別哭了。」笑顏嘆了口氣,為阮媛擦去臉上的淚花︰「蘇雄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但我現在就想讓師兄回到我身邊,我想他我真的好想他。」阮媛說著撲倒靈兒懷中,又放聲大哭起來。
「你說蘇雄會去哪里呢?」笑顏問出了大家的心聲,一時都凝眉沉默。
「阮妹,蘇雄還有沒有親人?你們的師父呢?」傅馭這時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自己都未曾和蘇雄聊過他的事。
「師兄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他一直跟在師父身邊。兩年前師父仙世,只留下我和師兄無親無友相依為命。」阮媛哽咽著說道。
「你們和師父住在哪里呢?」傅馭問道。
「師父是位散仙,常常帶我和師兄四處游歷捉妖。自從我和師兄可以自立後,師父就不再管我們了,常常讓我們自己出去歷練。」
「你們師父在哪里仙逝的?」傅馭繼續追問道︰「你師父有什麼未了之願,讓你們去達成嗎?」。
「我師父是在蓬萊島一個叫無角的小島上仙逝的。我師父一生追求道家無為之說,生性自由逍遙,去世前什麼都沒說。」
「那我們去那里看看吧。」傅馭提議道。
「你是說蘇雄可能去了哪里?」龍行疑問道。
「對啊。」笑顏恍然大悟︰「蘇雄有可能去祭拜你們師父去了。」
「對對對,師兄肯定去了那里。」經這麼一說,阮媛也肯定的點點頭,滿是淚漬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重新燃起了希望︰「傅哥哥真聰明,我們快去蓬萊島吧。」
「你看你,說走就走。」靈兒見阮媛的心情好些,便道︰「現在天色已晚,你這幾日也沒有好好休息過。不如我們今晚先歇歇,咱們明日再趕路。」
「嗯。」阮媛乖巧的點點頭。
這一夜相安無事,和諧的猶如春天的暖風。卻不知原本一路生靈,正越走越遠。
※※※※※※※※※※※※※※※
春天的江南格外的美,青山秀水,白牆黑瓦,小橋人家,細雨時朦朦朧朧,陽光時清新明麗,美的如夢似幻,美的純潔沒有一點雜質。
韓星踏過羊腸小道,翻過山越過嶺,走過蒼翠的森林,行過連綿起伏的山丘。天漸漸的熱了,身上的衣衫漸漸的變薄。
盡管她感受不到氣溫的變化,可還是穿上了與這個季節相稱的衣衫,因為她盡量的想像個人一樣活著。
她一路看著周圍的景色,從雲峰山下來已經一年有余了。
春天的綠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生靈的心情。
她扯了扯衣袖,胳膊上滿是紅印,上面全是白色的小水泡,很癢可她忍著不去踫,這就是她吸取男子精氣的懲罰。
其實只要她將吸取的精氣貯藏在丹田之中,然後慢慢的轉化成靈力,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可她就是嫌棄那些精氣帶著他靈的味道,她寧可讓那些精氣反噬她陰冷的皮膚,也絕對不會煉化為己用。雖然她不討厭明日空。
于是她吸取的明日空的精氣,像毒氣一樣撒發出毛孔,腐蝕著她的皮膚,變作白泡里的膿水。
韓星看著它們,想吐立即用衣服蓋住。不久就會全身腐爛,連臉也是吧?
她下意識的模模自己的臉,還好現在沒事。又穿過幾條石板小路,看到不遠處的界碑上用秀氣的隸書寫著「朱雀鎮」三個字。
一種親切的感覺襲上心頭,她沒有繞開這座繁華的市鎮,而是隨著人流融入其中。
韓星在街口買了一把油紙傘,傘面上畫山秀水,似是全天下的所有美景都可以印在那小小的傘面之上,她的眼楮一下子被其中一把吸引住了。
那把傘灰白色的底面,和她灰白色的衣衫顏色很像,像極了下雨前的天空。
傘上用黑墨勾勒出山水,一個老翁穿著簑衣,帶著斗笠,在江邊獨自垂釣,畫面淡雅樸素,寧靜致遠,有種寂寞的美。
她毫不猶豫的將那把傘買下,「殘妖也用得著打傘嗎?」。
她抬頭看了看陰郁的天空,在心頭嘲笑自己一番,順著寬敞的街道前行。
兩邊是各色的小攤,有賣糖人的,有賣胭脂水粉的,有賣冰糖葫蘆的,有賣……
街道繁榮熱鬧,絲毫不受天氣的影響,不過這只限于下雨前。
好懷念啊,三百年前的某一天,她也同樣行走在這里。
一樣的買賣,一樣的繁榮,一樣的街道,然而不一樣的是陌生的面孔,自己也不一樣了。
天上降下了第一滴雨,雨就連珠般往下落,街面立時亂哄哄的,所有的人都開始收拾東西往家里趕,而她在這里沒有家,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雨淅淅瀝瀝的越下越緊了,她撐著傘獨自靜靜的立在雨中,靜靜的看著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
放眼望去,遠處一座山——蒼山,三百年前她曾登上過,認識了一對青年男女。
此刻它被細雨籠罩,朦朦朧朧、隱隱約約的似是海市蜃樓一般迷美。
但她來到這里的最終目的就是︰拜訪那座山,拜訪居住在那里的生靈。
她向著山的方向而去,突然听到一個小女孩的哭聲,這讓她想起了自己一十二歲時,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一幕。
她快步尋到小女孩,她正趴在地上,滿臉滿身都是泥水。
她問明原因,原來小女孩沒有帶傘,急著往家里趕時,一不小心扭到了腳。
她扶小女孩坐起來,將傘遞給她,伸手為小女孩療傷。可是她手還未踫到,小女孩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你忍著點,一下就好。」韓星溫柔的對小女孩說道,手揉著她的腳踝。
小女孩正想著這位姐姐的手為什麼這麼涼啊,腳似被什麼用力鉗住,猛的一痛。
小女孩正要大哭出聲,只听韓星說道︰「好了,你站起來看看,腳還痛嗎?」。
小女孩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又跳了一下,果真不痛了,而這時韓星的衣衫已被雨水淋透。
「謝謝,姐姐。」
「不客氣。」她看著小女孩甜美的笑容,溫柔的回望,並遞給她一方素淨的手帕,說道︰「小妹妹,快帶著傘回家吧,你家人一定急壞了。」
「姐姐呢?」小女孩接過韓星的手帕,擦擦臉上的水漬,關切的看著她道︰
「姐姐將傘給我,姐姐怎麼回家呢?」
「姐姐住在這家客棧,不用擔心。」韓星指了指身後的一家店,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嗯,明天我一定會把手帕洗淨了,連同傘一同送還給姐姐的,姐姐一定要等我哦。」
小女孩開心的道了聲再見,沒走幾步又回過頭來,留給韓星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樣一個天真的身影幾乎讓韓星呆住了,她從未有過這個樣子,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有過童年。
不過看著那個身影漸漸的在雨中消失,她還是覺得有一束光照耀在心底,暖暖的、柔柔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