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和也有在什麼地方對局勢判斷錯誤的話,那就是在一個根本的地方,綾瀨的心理上判斷錯誤了。
雖然和也已經與綾瀨作為兄妹相處了15年,但是在潛意識中,他還是一定地把自己之前的對綾瀨的那個雖然病嬌但是小天使的評價代入到了綾瀨的身上,尤其是綾瀨上國中以來,各種各樣的讓他有些熟悉的事情的發生,更讓他把自己的記憶中的比較模板化的綾瀨的形象,和現實的綾瀨形象混雜了起來,這也讓他總是把注意力放到了防止綾瀨的「黑化」上。
但是,他始終沒有弄清楚的一點,是現在的綾瀨是完全不一樣的,現在的綾瀨,在心理上,遠遠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敏感。
剛剛入學時期的外出恐懼癥,對于綾瀨的影響不是在和也幫助解決了問題之後就結束的,在那之後,雖然和也自己沒有意識到,但是在潛意識中,除了再度展現了不符合年齡的冷靜的氣質之外,綾瀨從那個時候開始,對和也的依賴度也就變得更大了。
這種情況在綾瀨升上國中之後會有所好轉,這是因為和桐乃的相遇,使得綾瀨有了另外一個可以讓自己安心的可以依賴的伙伴和朋友,但是從本質上來說,綾瀨還是很依賴和也的,這種依賴也許並不體現在讓和也能夠幫自己做些什麼,對于綾瀨來說,相反,只要知道自己能夠幫助到和也,知道自己能夠在和也身邊,和也在自己身邊,這對于綾瀨來說就是最大的安心劑了。
所以,盡管在之前的其他時候有過所謂的「黑化」的行為,但是對于綾瀨來說,這些事情實際上也不用過于放在心上,因為這些事情並不是涉及到她的根本問題的存在。只不過,這些事情從前一年的夏天開始就慢慢地崩壞了。
首先是發現了自己最為依賴的兩個人,和也與桐乃,他們在私下里有交流和聯系,甚至,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一起參加其他活動——這種感覺是一種徹底的雙重背叛。
而在之後,盡管和也與桐乃向她承諾了一些事情,但是綾瀨又發現了和也的讓自己不知道的另外一面,雖然不敢肯定,但是綾瀨也知道,至少在避免自己知道這方面的事情上,和也還是花過一些心思的,而自己的哥哥的這種刻意的表現,也讓她覺得無形當中與和也的距離也疏遠了一些。
雖然在每次出現類似的情況之後,最後綾瀨似乎還是可以換來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結果的,但是,這種情況出現的越多,就讓綾瀨越覺得自己好像是在逼迫和也一樣,這又是她所討厭的一種東西。
而接下來的,是和也與英梨梨的關系,雖然無論是和也還是英梨梨都一再保證,並不會因為兩人的情侶關系而疏遠自己,但是,綾瀨並不是那種真的會相信這種承諾的笨蛋,即使和也與英梨梨兩人真的是這麼想的,但是和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自己身上這一點,是肯定的了——這一點,即使綾瀨幫了和也再多的忙也是如此。
這個時候出現的桐乃與和也的再次的「偷跑」行為,與其說是綾瀨因為兩人的這個舉動而生氣,更多的,是綾瀨因為自己一直以來的忍受,和不確定的爆發,然而,就是這個爆發,綾瀨都覺得自己並不是那個佔理的一方,因為,從理智的角度來說,她是知道的,她沒有資格要求和也一直把她當做最重要的人,同樣的,她也沒有辦法讓桐乃一直把自己作為閨蜜放在第一位。
這也是綾瀨一直以來默默地想要調整自己的狀態的原因。
但是,真正的心情是無法抑制的,所以,盡管綾瀨也知道今天自己的爆發稍微顯得有些無理,但是,那種把自己的所有想要抱怨出來的情緒全部散發出來的感覺卻著實不壞,所以,盡管心中一直有一股微弱的聲音警告著她讓她不要繼續說下去,但是她依然有些決絕的,把自己的想法都暴露了出來。
當然,這個時候的綾瀨,依然沒有把自己的真正的那種連她自己都不是那麼肯定的依賴的想情緒傳達給和也,而知識表達了她的情緒的最基本的導火線。
自己的妹妹的這種復雜的情緒,和也自然是無法覺察到的,所以,當綾瀨提到桐乃的時候,和也覺得自己也基本有些清楚對方生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了。
雖然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和也覺得當時桐乃和自己的瞞住綾瀨的舉動實在是沒有什麼必要,但是,現在對于他來說,也不是在糾結做法的時候了,現在的他的最重要的目的,還是盡量迅速地把綾瀨的情緒給穩定下來。
「關于那件事情,是我和桐乃做錯了。」雖然和也也設想過許多其他的為自己進行辯解的方式,但是最終他還是放棄了一切狡辯的想法,因為他知道,對于現在的綾瀨來說,一個信服的誠懇的態度才是最好的安慰對方的良藥。
「所以,為什麼呢?能給我一個解釋嗎?」。綾瀨的漆黑而深邃的眼神看著和也,讓和也感受到了一種如同深湖一般的不可看透的感覺,「為什麼要瞞著我?具體是什麼事情呢?是不可以讓我知道的事情嗎?」。
「具體的事情的話,主要是關于桐乃的手機小說的實體化的商討,因為這件事情感覺是比較專業的事情,所以桐乃提議也找了英梨梨幫忙,所以,那個星期天,實際上我們三個人是一起出去的。」
「也就是說,哥哥你也沒有說謊吧?如果只是簡單地說‘約會’的含義的話,那麼哥哥和英梨梨前輩也的確一起出去了,只不過這個‘約會’不是那種情侶之間的約會,而是有事情的踫面會,是這樣嗎?所以,哥哥想說的是,你並沒有和我說謊,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我自以為是的理解錯誤嗎?出發之前的給你的準備也好,回來以後的對你的不滿也罷,這些事情,其實都是沒有必要的吧?」綾瀨露出了一個略顯諷刺的笑容,說道。
和也敏感地察覺到了綾瀨的心情正在往一個極其糟糕的方向發展,雖然不知道今天的綾瀨為什麼那麼容易受到刺激,但是顯然,如果繼續讓綾瀨按照自己的想法理解下去,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和也自己也就無法預料了。
所以,和也最後的決定是,快刀斬亂麻,沒有想到任何其他的解釋的語氣,和也往前走了一步,彎下腰來,重重地低下了頭——對于和也來說,他始終沒有適應日本人在請求別人幫忙或者請求被人寬恕的時候的那種雙膝跪地的鄭重的方式,所以,現在的做法,已經是他的最嚴肅的行為了。
「抱歉,綾瀨,關于這件事情,完全都是我的問題。你也知道桐乃的性格,她在這些事情上並不希望太過于麻煩和通知別人,而更加希望靠自己解決,所以,在請求了我和英梨梨的幫助之後,在她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的時候,是我阻止了她,然後,在見面的那一天,也是我自己心里有些心虛,所以把這件事情用和英梨梨的約會給掩蓋了過去。所以,桐乃在這里面的唯一的錯誤,就是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情,而英梨梨,也只是在無意中成為了‘共犯’而已,一切的問題,都要歸咎到我身上。是我自己擅自阻止了桐乃,又在你面前設法隱瞞。沒錯,就和加奈子的這件事情一樣,這一切,都是為了我的那個可笑的尊嚴,我為了展示自己的靠譜,自己的能力,所以把一些自己其實很難做到的事情擅自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最後變成了現在的這幅樣子,所以,全都是我的錯。」
雖然和也的這番話並不完全是實話,比如在要向綾瀨隱瞞這一點上,主要是桐乃本人的意思,和也只不過是順著桐乃的意思進行而已,但是,相比起這種相互串通好的欺騙,把所有的問題全部攬在自己的身上也不失是一個很好的方法,至少,這樣可以讓綾瀨的矛頭完全指向自己,雖然應對起來會困難一點,但是至少可以把問題壓在了最小的範圍之內,不會擴散。
這是和也第一次在綾瀨面前如此坦誠地承認自己的過失,這一回,他甚至也把自己的那些特別幼稚的「尊嚴論」暴露在了綾瀨的面前,而對于這樣的回答,就是綾瀨本人沒有預計到,所以,看著突然地鄭重起來的和也,綾瀨首先亂了陣腳。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那個,哥哥之前也有提到過什麼兄長的尊嚴什麼的。」綾瀨的眼神已經不像剛才那麼深邃了,相比起剛才的無法洞察,現在的她的眼神中更有一絲不確定和疑惑。
「所謂的兄長的尊嚴,那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想法就是了,認為哥哥必須照顧妹妹,認為我必須在你們面前無所不能,所以,拒絕你的照顧,拒絕你想為我分擔的想法,承擔自己的能力之外的東西,這就是所謂的可笑的兄長的尊嚴。」和也搖搖頭,露出了一個苦笑,說道。
雖然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是對著綾瀨說的,但是,這實際上也是和也自己內心當中的真實的想法,一直以來的在各個領域的比其他人強,讓他產生了一種自己必須是那個解決問題的人的錯覺,雖然許多問題的解決需要依靠其他人的幫助和鼓勵,但是在潛意識中,和也一直認為自己一直是主導著解決問題的人,無論是綾瀨,還是詩羽、英梨梨,又或者是桐乃,都是如此,這也讓和也覺得,如果自己沒有辦法解決問題,那就是一件特別丟臉的事情,尤其是在綾瀨面前,他更加不想成為這樣一個角色。
就如同綾瀨始終依賴著和也,始終希望和也能夠成為她的求助對象一樣,和也也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永遠的成為照顧綾瀨的那個人,而不是被綾瀨照顧的那個人。
然而,這種想法是愚蠢的,到目前為止,和也自以為做過的無數的事情,都伴隨著對其他人的拜托,和所有人的協助,和也也慢慢意識到,在他自以為是地幫其他人攬下各種任務的時候,他身邊的其他人,其實幫助了他更多的東西,比如,今天的黑貓,完全沒有必要和他來演這幅蹩腳的戲,再比如,周日時的英梨梨,也完全沒有必要參加到桐乃的討論當中去,但是這所有的人,都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卷入到了各種各樣的事情當中去,最後解決事情的時候,和也卻很自然地認為是他自己的功勞——然後,又接下一個個難以承受的委托,去麻煩別人,周而復始。
這就是所謂的「尊嚴」,為了自己的面子而麻煩別人,最後卻不自知的尊嚴。
如果不是綾瀨的這一次的爆發,和也覺得自己可能還真的會沉浸在這個「幫忙游戲」中不可自拔。
所以,在說出這番自我否定的自嘲的話的時候,和也的心情絕對是真心實意的。
「自以為是的想法嗎?」。綾瀨終究是一個溫柔的人,她剛才的爆發,其實也只是一次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後,自己也有所克制的爆發,所以,看到和也的慢慢的變得自責的表情之後,她心中的那種郁結的情緒,也在不知不覺間就被對和也的關心所取代了。
「沒錯,我一直在依靠著你們的幫助,卻擅自把你們的幫助當做是我自己的功勞,然後,又在你們面前表現出一副無所不能的樣子,這就是可笑的面子工程呢?」和也戳了戳自己的腦袋,說道,「真不知道我到底在想著什麼呢?」
「不是這樣的!」然而,綾瀨的話卻又把和也從自嘲的狀態中拉了出來。
「綾瀨?」
「我說,哥哥不是這樣的人!」與剛才的那種認真截然不同的,但是一樣的堅定,一樣的激動的語氣,從綾瀨的口中喊了出來,「如果哥哥是那樣的人的話,有誰會真心地想要幫助你呢?」——
PS——
接下來兩個半星期要到處跑,所以更新會不穩定……但是不是斷更,應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