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年後。
「……大約人類和禽獸之間，總是就差那麼一條線……你根本犯賤，你不願看見。你根本犯賤，我根本不屑……」
楊淘大聲唱著阿密特2的「你想干什麼」，用腳踢開家里的門。
玄關鏡子里的她披頭散發，眼皮染著醉酒的紅，但她不介意，反正又沒人看到。況且，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像她一樣在剛出爐的八卦雜志中看到新一任男友羅尚劈腿的照片。
男友算個屁！
那個劉備不是說過什麼「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那她也要說男友如衣服。男友如衣服，隨便皆可拋，只有已經一個月不見的池仲宇才是她真正的手足。
楊淘在鞋櫃前用雙腳互蹭月兌掉帆船鞋時，身子突然一僵。
慢著！有地方不對勁。鞋櫃上那幾個紙袋怎麼會擺得這麼整齊了？還有……
她用力深吸了□氣，香菇雞湯的香味飄進她鼻尖。
「池仲宇！池仲宇！」
她大叫著在屋內繞了一圈，還是沒找到他。
她手刀沖到廁所里，門一推開——
眼前那個戴著耳機、一身黑色休閑服、正彎身對著洗臉盆賣力演出清潔大戲的人，不正是池仲宇嗎！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興奮到連聲音都高了八度。
池仲宇扔下手里專門清洗手台水垢的立可擦，阻擋她前進——廁所地板濕答答的，摔著怎麼辦。
「池仲宇，我好想你！我家馬桶也好想你！你再不來，我家馬桶就要化成仙去找你了！」她在門邊一把抱住他，咯咯笑著。
「沒有酒量還敢喝！不知道女人喝醉不好嗎？」他把她又往外推一點。
「男生就可以喝得醉醺醺嗎？女男平等，我沒喝醉，我站得超穩的。」
她站在走廊，表演金雞獨立給他看。
五秒鐘後，池仲宇扶起因為站不穩而撞壁的她。
她靠在他懷里，雙頰酡紅地仰頭對他憨笑。
「不論男女生都不該喝得醉醺醺，對肝不好，對安全也不好。還有，男生容易沖動、容易對喝醉的女人起壞心眼。所以，女生喝醉不好。」
「哪有？你就沒有起壞心眼。」她把臉埋在他胸前，滿足地嘆了口氣。
「你回來了，真好。」
這一年的朋友關系，像是她生命中的一場奇潰。
「你演得好像我拋棄了你三年。」他拖著她到沙發前，推她坐下。
她斜斜地倒進沙發里，卻堅持要拉著他的手，讓他一並坐下。
「有你在真好。」她挨在他身側，抱著他的手臂。
他身子僵直了一會之後，終于放松肩頸，側頭用臉頰貼著她的發絲——
他不喜歡旁人太靠近，但楊淘不是別人。
楊淘呼吸著他身上干淨好聞的味道，忽而扁嘴仰頭看他，眼眶開始變紅。
「池仲宇，我失戀了。」
「你男朋友劈腿女歌手金麗，街頭熱吻還上雜志，這樣算失戀？」池仲宇模模她的頭，抽了張面紙給她。
「不然難道叫熱戀嗎？最慘的是，大家現在都認為我是個『魯蛇』。」
「魯蛇是什麼？」
「你嘛幫幫忙，快點習慣現代人的生活吧。不看電視、不上網用FB的下場就是……」她皺眉想了半天。
「是什麼？」他撥著她垂落額前的發問道。
「算了，你還是不要用網絡好了，你這樣比較快樂。魯蛇就是loser，指的就是我這種跟男朋友一起替女歌手做CD設計插圖，沒想到男朋友卻被她勾搭去擁吻的家伙。媽啊，這樣她的CD發行如果出了什麼紕漏，所有人都會說是我借機報仇的。天地良心，那可是我的專業啊……」
「你擔心的就只有這個？」
「不然呢？」她睜大眼看著他。
「沒有難過？沒有心碎？沒有痛不欲生？借酒澆愁？」他擔心的是這個。
「是有一點難過，但老娘我早就想甩了羅尚，他每天說來說去都是他的大夢想大抱負，卻什麼都不去做，說一堆也沒用啦。」
「我懂了。」她其實沒那麼愛那個才交往三個月的卷卷頭男友羅尚。
「你懂什麼？我不懂。」
「懂你渾身酒臭，應該快點去洗澡。」他用食指戳了下她雙眉之間。
「我哪有……」她拉起領子低頭一聞，整個人立刻臥倒在一旁扶手上。
「惡！快點叫環保署來開我罰單。」
池仲宇笑了起來，拉起她往浴室走。
她乖乖地跟在他身後，165公分的身高，跟在他身後，從來就只顯得嬌小。她用額頭頂在他背後，挨著他往前走，嘴角不住地上揚。
「記得穿浴室拖鞋。」他把她送到主臥的浴室里。
「干嘛那麼麻煩。」
「我是怕你跌倒在里頭，我還要進去救光溜溜的你。」
「我都不怕你看了，你怕什麼？」她拉著他的手不放，還想跟他說話。
「我怕傷眼楮啊。」池仲宇翻了個白眼。
「要試試看會傷得多嚴重嗎？」她哈哈笑。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矜持？」他敲一下她的頭。
「拜托，我也只讓你看我的**耶。男朋友要看，我還不見得要放行耶……」她開始解襯衫鈕扣。
「拜托，你快點進浴室。」他立刻關上浴室門。
她大笑了一分鐘。
他微笑著從衣櫃里拿了衣服。
「你的衣服放在門口了。」
「嗯。」
「楊淘！」他在門口大喊一聲。
「我還醒著啦……」
「快點洗完，我煮安城泡面加蛋給你吃！」
「馬上洗！」
水聲嘩啦啦地傳了出來，他站在浴室門口听著里頭動靜，確定她仍在持續活動之後，這才走開。
池仲宇走進廚房，燒開水的同時，也順便切了一盤他下午在這里鹵好的牛腱。
之後再叫人重新裝潢一下這間廚房好了，他想弄個大一點的中島廚房，跟十五樓的一樣，這樣他作菜時，她可以坐在中島前吃東西跟他聊天。
他給過她十五樓的備份鑰匙，但她很少上去。上去的幾次都是為了要替他的日常生活用品拍照，好依樣買一份放在七樓——她說喜歡他待在這里。
他唇角上揚地走向冰箱拿出一瓶啤酒，仰頭喝了一口。
這一年多來，最大的幸福就是睡眠飽滿，也在無意間養成了每晚睡前都要跟她通電話的習慣。
他原本就愛做家事，有空時也喜歡下廚，如今照顧對象從他自己再加進她，他倒是感覺挺良好——有她那麼歡天喜地贊賞他的所有家事天分，他怎麼可能不繼續做。
而在他的教導下，總算學會不煮糊安城泡面的她和他在一起應該也是開心的，因為她對家人說簡春秋來報恩，用他的支票償還了她父親的債務，且在水果店營運穩定的半年後，便在他的命令下培養了鐘妹當店長，重回她畫插圖設計的老本行。
為此，他還特別為她在客廳買來一張制圖桌。她一看到那張桌子，就飛撲到上頭，說她願意一輩子住在這里。
事實上，她在不知是他默默推薦的狀況下，已接到幾個不錯的大案子。
只是，她對水果店已經有了感情，所以時不時總還是要回去叫賣一番，說是可以紓解壓力。
池仲宇想起她說每次賣水果時，只要搬出池仲宇愛吃，便可以銷售開紅盤一事，便忍不住發噱，這事的後遺癥就是，他後來接受專訪時，都要應她要求，時不時說些自己喜歡上水果專賣店買某某水果之類的話題。
「池仲宇，幫我吹頭發……」
一回頭，見她正頂著濕發、穿著長度及膝的大T恤站在廚房門邊，睜著一對黑溜溜眼眸看著他。
池仲宇心頭微微一擰，朝她勾勾手指。
她跑到他面前，把吹風機塞進他手里，笑呵呵地背對著他挨入他懷里。
他看著她的細頸，知道她醒來之後，什麼都不會記得的毛病，他于是低頭，在吹風機還沒拂過發絲前，親吻了她的發。
至于這習慣是在何時養成的，老實說，他不知道。做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麼，他也沒想過，只是覺得想這麼做就做了……
他——該不會愛上楊淘了吧？池仲宇驚瞪著往前點頭打瞌睡的她，愈看愈覺得不對勁。
她長得還可以，但不是天仙美女，可他喜歡……
她喝醉的樣子挺蠢，雖然動作慢吞吞，但他喜歡……
她對著他嘰哩咕嚕時，縱使說的事瑣碎又瞎，不過他卻听得津津有味……
她當他一般人，待他很好不是因為他是明星……她摟著他、朝他飛撲而來時，他都有種幸福感……
池仲宇心頭一凜，放下吹風機，扳過她的身子。
「呵呵。」她微睜眼看著他，朝他一笑。「我真喜歡你。」
言畢，倒入他胸前，貓咪一樣打起憨睡呼嚕來。
池仲宇的呼吸變粗重，知道自己今晚是沒得睡了，因為他需要思考一下自己是從何時開始對她在意這麼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