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是花燈那邊是雜耍,東面是才子詩會,西面是佳人斗梅,南面是父老偕稚子,北面是青梅竹馬隔道而走。
這人世間的形形色色,都在這一夜花燈下匯聚。
簡直讓顧解舞嘆為觀止。
她駐足觀看一名老人拿著勺子舀著褐色的麥芽糖在漢白玉的石板上勾勒,少頃,一只活靈活現的蝴蝶便是成了,再用竹簽沾了糖沾上,便是可以拿起來。
旁邊的小姑娘拿起了蝴蝶,和她爹手牽手的離開了。
老人見顧解舞一身衣著富貴,只是蒙著面,笑道︰「姑娘,買一個吧!只要三十文。」
三十文,便是可以買十五個白面饅頭了。
顧解舞其實很想要,可是無奈,她身上沒錢。
只好搖搖頭。
突兀的,旁邊傳來一個聲音。
「老人家,再畫一只蝴蝶,我幫這位姑娘給錢!」
這句話那麼順耳,顧解舞轉頭看向這悅耳動听的聲音的主人。
是他,魏國公府世子,陸雙峪。
顧解語的未婚夫。
他一襲石青色錦袍,腰上即系寶藍色瓖寶的腰帶,下面垂著一縷如意結,上面帶著一塊雙魚玉佩。
這玉佩原是一對兒,另一只,在顧解語身上。
鬼使神差,顧解舞說︰「謝謝公子。」
作為一個普通女子來說,這樣隨便接受陌生男子的好意,實在是太輕浮了些。
頃刻間,糖蝴蝶已經畫好了,抹去了她又一次後悔的機會。
老人將已經涼透的糖蝴蝶遞給顧解舞,陸雙峪拿出一角銀子說,不必找了。
顧解舞拿著糖蝴蝶,細細端詳,因為帶著面紗,不能馬上吃掉。
陸雙峪一笑置之,誰知道這面紗下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美人,卻更喜愛自己的未婚妻,剛才一時興起,只是見她神色寥落,
也不是對那糖畫,是對那對攜手買走糖畫的婦女。
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剛才的神情有多麼寂寞。
他且年少,因為懂得她的悲傷,便是有了此舉。
顧解舞叫住了轉身要走的陸雙峪︰「敢問公子大名,來日必定派家人奉上今日代付之銀錢。」
陸雙峪失笑︰「區區一角銀子,姑娘不必耿耿于懷。若是心中實在不安,在白馬寺多添些香油錢便是。」
大周女子多信佛,他以為顧解舞也該是信佛的,若是京城中人,正月里隨便都要去白馬寺一回的。
顧解舞心嘆,他一身浩然,就此別過也好。
背後突然一陣騷動,顧解舞一個沒站穩,向前趔趄了一下。
她有功夫底子,一下站住了,可手里的糖畫卻是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幾段。
心疼的看著剛買的糖畫,竟不知臉上的面紗也落了。
陸雙峪原想過去扶她一把,見她站住了又收回了手。
乍見她的容貌,竟是那日宮里所見之人。
他未婚妻的庶妹,他名義上的小姨子。
他們從未在正式場合見面,自然是不能相認的。
陸雙峪又看了下四周,見確實是無人跟隨,心里面不禁想到,她果真是自己逃月兌了家人的管束,一個人偷跑出來玩耍的。
想來應是第一次上街,竟是連錢都不知道準備。
陸雙峪出于姐夫的責任,決定將她送回去,他記得,顧家姊妹是住在薛家的。
顧解舞撿起碎成渣的糖畫,露出可惜的神情。
剛才她差點摔倒那一下,是後來的想要買糖畫的人。
陸雙峪只好帶著她找了一個人少些的地方說話,發現自己的面紗掉了之後,再看陸雙峪,發現他的臉色並未變化,又立馬戴上了面紗。
因為手心的熱度,糖渣有些化掉,她又沒帶手絹兒,只能拿著糖不知所措。
舍不得丟掉,又不能吃。
陸雙峪只覺得她好呆萌,這掉在地上的糖何必撿起來,撿起來拿在手心都熱化了還是舍不得,卻有因為滿手的糖黏糊糊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好說︰「你干脆扔了,我給你重新買一個。」
顧解舞看著手里的糖畫,若有所思︰「不是我的東西,勉強得來竟是這般後果,這蝴蝶來到這世上,短短一瞬,便是粉身碎骨了。」
陸雙峪這下是覺得顧解舞奇怪了,不過就是一只糖蝴蝶,說的它好像有生命似的。
其實顧解舞是在說給自己听的,秦王的一生在她的一生之中,就好像這個糖蝴蝶一般端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見證他最後的結局,如果是那樣,就是真的太悲哀了。
陸雙峪見顧解舞流起淚來,他也不知所措起來。
兩個人在路邊面面相覷。
不得已,陸雙峪說︰「你家在哪兒,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顧解舞搖搖頭︰「公子你走吧!我自己會回去的。」
說著,走向河邊洗手,手里的糖已經化得不成形狀了。
陸雙峪還跟在後面,打定主意要送小姨子回家。
顧解舞正尋思怎麼打發陸雙峪,便見對面一道視線赤luoluo的盯著她。
她抬頭回望,心道冤家路窄。
慕容澈也沒想到,隨便出門走走就能撿到寶。
心想著薛閣老家他是萬萬闖不得的,沒想寶自己長腳跑了出來。
顧解舞轉身朝人群中走去,陸雙峪緊跟了上來,問︰「你怎麼突然走那麼快?」
顧解舞只想避開慕容澈,哪里還顧得上陸雙峪這個路人︰「公子你快走吧!妾身回家去了。」
陸雙峪道︰「那更不行,我還是送你一程,這大晚上的,以後別撇開家人自己玩兒,不安全。」
這話說的情真意切。
顧解舞領他的情「謝謝,但是我覺得你還是最好快離開,我……」。
慕容澈見兩人腳下生風,用上輕功飛了過來,落在顧解舞的前面。
陸雙峪下意識的站到顧解舞前面,說︰「你是什麼人,竟敢攔我們的路,知道我們是誰嗎?」。
慕容澈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連鎮南王他都敢打劫,害怕一個國公府的書生。
上前就是一拳︰「小爺我和這美人有話,你少來摻和。」
魏國公府三代單傳,怕陸雙峪有閃失,也是讓他學了些拳腳傍身的。
側身一閃,避開了慕容澈的直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