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顧解舞從車窗里抬頭仰望天空。
許是吃了酒還沒完全醒過來,看著天空像是一塊絲手帕,十分透明,藍天上停留著細碎的雲塊,像是繡有紗巾上的白玉蘭花。
下午的太陽偶爾透過雲彩照下來,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眯著眼楮,像前世去看過的廣闊安靜的大海,極明,極靜,極寬廣,頓時覺得視野開闊,心曠神怡。
她恍然覺得日子美好的極其不真實。
除了鎮南王妃很不高興,因為她覺得顧解舞在秦王府失態了,回想起來,顧解舞才覺得,那果子酒太過濃烈了些。
王妃對她的笑容看起來越發的勉強之外,顧解舞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正常的方向發展。
可能是生活在和平年代太久,顧解舞忘記了自己身處的位置——大周皇朝的最邊緣。
忘記了城牆之外的村莊,經常會受到胡人的騷擾,否則這涼州城,怎麼又會有那麼多無家可歸食不果月復之人。
更不會有那駐扎著十萬大軍的涼州大營,以及那兩位在朝廷中舉足輕重的王爺。
戰爭在初夏的某一天突然爆發。
那天雲淡風輕,不該是發生那樣可怕事情的日子。
鎮南王連著半個月未歸家,王妃幾乎以為他忘記了自己長女即將過十七歲生辰,緊跟著是要去京城完婚的。
顧解意的生辰氣氛並不怎麼好,就連王妃都擔心著發生在涼州城外的戰事,大周和柔然夷狄兩部已經多年未戰。
鎮南王雖然常說早晚和那麼蠻夷會有一場生死之戰,可來的毫無征兆,戰場上有她的丈夫和兒子。
她如何還有心情去慶祝女兒的生辰。
因為打仗,上京的日期也遲遲不能定下。
總要听鎮南王一句的,他說什麼時候,便是什麼時候,再者,現在涼州可是進出的盤查都很森嚴。
若是鎮南王的家眷率先離開,很可能會影響涼州營的軍心士氣。
顧解舞每日听著香梅和雪海帶回來的消息,心情一點都不好。
宛若在看一出戰爭劇,只是當你自己身處其間,便會知道那是何等難熬滋味,誰知道下一刻,那些人會不會殺到自己的面前。
這個時代可沒什麼「兩軍交戰,不傷及平民」的這種說法,侵略者入侵到別國的土地上,要是不能掌控,便是搶光殺光燒光的三光策略。
若是大周戰敗,等待涼州城內女子的命運可想而知。
顧解舞兩輩子來,第一次如此的惶恐。
如果她無法保護自己,事到臨頭她該怎麼辦?
自盡以保清白?那太愚蠢。
忍辱偷生?不說能不能活下去,就是活了下去,別人的口水也能把她淹死。
顧解舞被自己的恐慌弄得一日比一日憔悴,前方傳來的消息並不準確,除了信息上的延遲,還有就是守將為了不引起百姓的恐慌而謊報軍情。
上輩子看了多少電視劇,她頭腦再是簡單也懂得所謂的戰爭不僅僅是簡單粗暴而已。
是對一個國家軍事、政治、以及核心凝聚力的考驗。
所有人都對大周的軍隊充滿信心,饒是夷狄和柔然兩部聯手,士兵的數量也是有限的,而涼州有十萬大軍,其他地方的軍隊也一定會很快趕來的。
只是,這所有人只是鎮南王府後宅的女人們。
主子、丫鬟、婆子、使女們而已。
終于在一個黑夜,馬蹄聲驚破了涼州城的上空。
踏碎了鎮南王府的寧靜。
這一晚,月明星稀,是個涼爽的好天氣。
隨著鎮南王派遣回家的鐵蹄從大門外踏破空氣的聲音炸開。
整個鎮南王府都陷入了一種擴恐慌。
王爺讓王妃收拾細軟帶著一家上京去。
這樣的匆忙和慌亂。
顧解舞在幽蘭院收到王妃傳達的消息的時候,嚇得整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該先收拾衣物還是先該收拾金銀,還要帶些食物?
這是逃命,不是游玩。
稍稍錯,便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的。
匆忙之間,她看見了玻璃鏡里的自己。
美目妍盼,肌膚勝雪,一身的綾羅綢緞,頭上戴的是金銀珠釵。
正當最好的年華,一個念頭在她的心里面升起「須防仁不仁」。
顧解舞魔怔了,對香梅雪海說道︰「去把香菱叫來!」
彼時當下真亂,別說顧解舞,就是兩個稍比顧解舞大些的丫鬟,也是六神無主。
香梅愣了一下,說︰「奴婢這就去收拾東西,小姐您別慌!」
雪海卻是听清了顧解舞的吩咐,往外尋香菱去了。
她的手握緊了拳頭,寸長的指甲掐在自己手心,疼痛讓她不再不知所措。
王府上下預備了不少馬車。
王妃親自檢視了三個女兒上馬車,唯一需要關心的便是印氏和顧承,以及幽蘭院的顧解舞。
顧承那邊兒有印氏看顧,很快弄好了,顧承是男子,腳傷也已經痊愈,三兩下便是收拾停當。
只剩下顧解舞那邊兒知道消息晚,也沒個正經嬤嬤指導,沒出過遠門,不知道該收拾哪些東西,為此耽擱了不少時間。
好在,王妃沒心狠到扔下顧解舞自己走了。
這一回不能把所有的丫鬟都帶走。
顧解舞那邊兒只帶上了香梅雪海和香菱冬青,至于其他人,都是留在了幽蘭院。
誰又是不怕死的?
主子一走,她們更沒盼頭了,仿佛懸在脖子上的刀已經挨到了脖子邊上。
顧解舞走的時候只听見女孩子們淒厲的哭聲,怨不得她心狠,王妃說了人別帶多了。
她們來到二門外,容嬤嬤親自過來看接她們,將她們送上了馬車,這才回前邊兒回稟王妃,說可以出發了。
天色太黑,容嬤嬤沒有發現,穿著平日里顧解舞衣裳的人,是香菱。
而顧解舞,則是穿著香菱的衣裳。
主僕二人調換了一下。
四個丫鬟再傻,也明白顧解舞的疑慮來自哪里,香菱心里害怕極了,她的母親和姊妹弟弟都在涼州,她不想走,可是小姐要她做她的替身。
入鎮南王那麼久,今晚小姐第一次打了她一耳光,因為她說不想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