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從來不覺得,秦王是如此听命的一個人。
出征的日子,是個非常好的日子,鎮南王沒能從家里出發,顧解舞特意在城牆根上的盼月樓要了一間屋子。
目送父親出征。
那一天和這個夏季的每一天相同,炎熱得讓人心煩意亂。
知了鬧人的叫聲被噠噠的馬蹄聲和將士們身上的甲冑發出的聲音掩蓋,人群中是熱議的沸騰聲。
他們對太子充滿了信心,認為他將和秦王,不,是比秦王更加卓越的打得南朝人敗北。
顧解舞以一個旁觀者的眼神來看,便是覺得可笑了。
這些人忘記了,一百多年前,他們本來就是南朝李氏的子民……
覆滅前朝的戰爭是一百多年前,前朝末年的時候一次天災開始。
每一個朝代的覆滅都是如此的相似。
年幼的皇帝,把持朝政的外戚,上天降下懲罰的業火,百姓們終于不堪承受那食不果月復衣不蔽體官僚壓迫的生活,紛紛揭竿而起。
皇室的封王們一個個狼子野心一般的開始叛亂,諸王奪位,天下分崩離析。
那一場戰爭整整打了十五年年,前朝士族精英子弟,近一半都參加了這場戰爭。
前朝李氏的統治在于完美的制度,即使是末年,也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樣。
那樣的情況下,誰也沒有想到,那場仗會打得這麼久。
鮮衣怒馬的貴族子弟只想著馳馬沙場,建立不世的功業。
然而連年征戰,民間農耕荒廢,田莊荒蕪,百姓流離失所,更遭逢經年不遇的大旱。
十五年戰亂,死于饑荒和戰亂的黎民數以萬計。
大周太祖繼位之後,戶部重新統計中原地區的人口,發現比戰爭之前,少了三分之二。
那是何等慘烈的戰爭。
許多年輕的士族子弟,將他們滾燙的熱血和鮮活的生命永遠留在了疆場。
這一場浩劫過後,前朝各大氏族元氣大傷,大片田莊被毀棄,世族不事稼穡,代代依賴田產農租為業,很多失去了財力支撐的世家,再無力支撐龐大的家族,門第傾頹于一夕之間。
立于完美制度之上的李氏王朝,終于毀滅在一個販夫走卒的手上。
那個煌煌盛世的時代,終于一去不返。
只存在于史書和眾人的口中。
短短的一百年之後,京城百姓們便是已經忘記,當初大周的那個寒門出身的皇帝騎著馬,穿著破爛衣裳進入京城稱王稱霸的時候。
他們是如何的驚恐不安,覺得這天地翻轉,道德淪喪。
如今他的子孫要去剿滅安居一隅的前朝遺族,他們竟是這般的歡興鼓舞,仿佛看見了李氏的血,他們便會覺得安心一般。
也許是他們寂寞太久了,生活太過乏味,而太子恰好給了他們茶余飯後的談資。
顧解舞是充滿擔心的,秦王說過,南朝這塊骨頭可不是看起來那麼好啃。
如果戰敗,太子會受到懲罰嗎?
未必!
那麼背鍋的人,除了鎮南王,還能有誰?
她甚至有時候都會覺得,這是不是皇上故意為之,只是為了打壓鎮南王。
鐵血金戈的世界終究屬于男人,離紅粉溫柔的女兒鄉太過遙遠。
顧解舞承認自己不懂,也不想懂得。
有時候懂得太多,就越證明,某個人活的並不好。
成長的代價是可怕的,它會讓一個溫柔的善良對世界充滿同情的孩子變得冷漠如冰。
顧解舞早就經歷過這樣的生活,因此知道這其中的變化,所以明白。
她渴望著自己永遠如初生的時候般可愛,可終究有一天,她將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太子離京之後,最盛大的事情就是皇長孫的婚事。
皇長孫迎娶了書香世家的司馬氏的嫡女司馬宛如為妻。
可笑的是,她並非是選秀出來的。
因為司馬家不參與朝政。
顧解舞听見皇長孫娶了她,只覺得什麼東西開始發芽,直到很久之後,她才想明白,可能這個時候她已經有了什麼預感。
或者連皇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他的嫡長孫做了什麼樣的事情。
鑒于此,後來皇長孫無論做了什麼,都是可以她理解的,雖然她不能原諒。
皇長孫的悲劇在于,他不應該是太後和皇後的還有武安侯府的王牌。
皇上忌諱臣下轄制天子。
然而,不知如此自處的皇長孫,怎麼可能摒棄武安侯府或者是去違逆太後和皇後。
人生就是這麼充滿戲劇性,你自認為沒有做錯什麼,在有些人眼里,卻是錯的離譜。
如何才能做得讓人人滿意,這是顧解舞前生想了一輩子的事情。
最後她沒有找到答案。
皇長孫大婚之後,另外一件大事發生了。
秦王妃終于死去了。
不知為何,顧解舞听到這個消息,心里面終于是放松下來了。
她卻是開始擔心秦王起來,實際上柏惜若是否是他的王妃,一點差別都沒有。
因為延平王實際上跟柏惜若只是有血緣關系,並無感情。
柏惜若的死,依舊讓延平王來了京城拜謁。
藩王離開封地,是要皇上允準的。
皇上允許了。
听顧承回來說起,延平王是個沒種的小白臉,看起來挺風流。
顧解舞淡然一笑,當做笑話听。
顧承已經開始跟著顧深學習領兵打仗的事情。
鎮南王不再,長兄自然是要承擔起教育顧承的責任。
無論王妃如何不喜歡顧承,顧承都是顧深這輩子唯一的兄弟。
將來若是……
顧深比王妃想的通透,顧承到底和他是兄弟,身上有一半的血是相同的。
入秋時節,鎮南王不在家的時候,王妃開始籌備顧深的婚事。
他的妻子是皇太後的外佷孫女,也就是皇太後的妹妹的外孫女。
唐國公府的唐靜茹。
紅白喜事交替往來,顧解舞不知道該露出怎麼樣的一張臉面對這個世界。
只是看著秋葉寂寥,對自己感懷。
今年看別人成親,明年便是自己要成親了。
王妃定下了她的婚事。
她將嫁給九門提督家的小兒子,名叫宋文忠的男子。
那人與她同歲,其他的,再無可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