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遼闊,碧野牧歌。
剛剛經歷了一場血腥的政變,這連綿的牧帳間卻沒有一絲的哀聲愁雲。
女子放牧冶馬,空閑間聚在一起,一邊趕制著自己丈夫兒子出征的戰袍,炫耀著自己身上的昂貴的金銀首飾,閑話家常。
男子彎弓射雕,互相比拼著武力弓藝,騎術刀法,以證明自己的勇力。
千年以來,草原上的各個部落廝殺吞並,匈奴的民眾對此也許早已經習以為常。狼群之中,狼王老去,並被新的狼王所取代,在這些人看來,也許是天經地義的。
匈奴的民眾需要的是強者,一個不但能夠帶領他們闖過冰天雪地,寒風酷霜,也能夠抵御草原上其他狼群環伺的領導者。
河套之役,匈奴的部隊慘敗于秦軍。匈奴諸部各姓首領北退陰山,聚集在了單于王庭。
一場酒宴,匈奴三姓族長以及親附他們的各部首領都被殺戮一空。
經此一役,冒頓順利的兼並了匈奴諸姓的部眾,並很快安撫了各部的民眾,穩定了王庭的秩序。
匈奴王帳。
巨大的火盆之中,燃燒著熊熊的烈火。厚厚的毛氈布包裹之下,大帳之外的霜寒之氣沒有一絲的透的進來。
「快快!小心一點。」
老薩滿指揮著五六個匈奴的勇士,將一張巨大的王座搬進了帳中。
「老薩滿,您這是?」
狼女諾敏從大帳的一側走來,很是不解的問道。
老薩滿臉上洋溢著喜氣,說道︰「這是休屠部進貢給單于的王座。單于此刻已經基本統一了匈奴,成為了一名真正的王者。今後各姓各部諸長都要來覲見單于,單于沒有一張氣派的王座怎麼行呢?」
「再過來一點。」老薩滿一邊跟狼女閑聊,一邊指揮著匈奴的勇士將這張王座擺正了。
諾敏看了一眼那張王座。沉重渾樸的外觀,上面雕琢著象征著單于權威的星辰和百獸圖騰。最為珍貴的是,王座之上,還鋪著一張白虎皮。猙獰的虎頭那凶悍的表情,充滿了野性與威嚴。
白虎,在匈奴中被奉為神靈。單于得此,地位必將更加穩固。
老薩滿忙活了半天,忽然問道︰「單于呢?」
「單于在外面的校場上跟各部勇士比武呢!」諾敏回答道。「另外,近幾日來又有不少部落派來使者表示效忠單于。」
老薩滿忙活完,氣喘吁吁的坐在了地上,問道︰「都是哪些部落?」
「喬氏、當于氏,宇文部。另外,還有一些零星的小部族。」
老薩滿點了點頭,諾敏繼續說道︰「另外,東胡王和拓跋部分別派來了使者。」
「哦?」老薩滿抬起了頭,看著狼女,問道︰「他們說了什麼?」
「東胡王恭賀了單于,希望兩家和睦,共同抵御南人。而拓拔部的使者則是為了….聯姻。」諾敏說完,看向了老薩滿,似乎在等待著他的主意。
老薩滿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拓拔部乃是東胡之中有數的大部族,一直為東胡王忌憚。拓拔術則剛剛在雲中經歷了一場慘敗,所帶去的五千勇士回來的不足十之二三。在這個時候聯姻,未嘗不是想要尋求外援。」
「那我們該怎麼辦?」狼女問道。
「這件事情終究還是要單于做主的,讓他快回來拿個主意吧!」
牧帳合圍,平整的草地上,一眾匈奴的勇士正在上面比試著武藝。
匈奴的單于冒頓和他新命的大都尉多延伯拔在校場之中比試著。兩個人月兌光了衣服,下半身只留有著一條皮褲。他們體型壯碩,樣貌威武,渾身胸毛,赤著腳,互相比拼著,尋找敵方的破綻。
呼延氏首領的庶子,多延伯拔非但沒有因為那場政變受到牽連,反而為冒頓所倚重,繼承了呼延氏,成為了新任首領。
冒頓假意露出了一個破綻,乘著多延伯拔撲過來的時候,一個閃身,腳一送,將之摔在了地上。
冒頓乘機壓了上去,將之縛在地上,笑道︰「怎麼樣,多延伯拔,認輸了麼?」
「單于略勝一籌,某服了。」
冒頓很高興的站了起來,很是欣賞多延伯拔的直率,將之拉了起來。
不遠處的牧帳。
胡姬看著這副場景,放下了帳門,緩緩回身,說道︰「這位單于,可比頭曼難對付多了。」
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色披風之中的男子看著胡姬緩緩的轉身,問道︰「哦?怎麼說?」
「看似毫無城府,然而一舉一動,所謀頗深。」
「這樣不是最好。」黑衣人一笑,說道︰「要對付秦太子,又豈是簡單的人物可行的?」
胡姬拿起了桌上的銀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剛剛品了一口,眉頭便是一皺,說道︰「喝慣了秦國的醇酒,這酸澀的馬女乃酒還真是有點難以入口。帝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大戰剛歇,嬴政命令蒙恬率部屯墾,打算沿著陰山修建長城。一旦這長城修建起來,胡人想要再渡過陰山,怕是沒有這麼容易了。」
胡姬一笑,啜了一口酒杯之中白色的酒,妖艷的臉上泛著笑意,說道︰「再堅固的城牆,也無法抵御來自內部的侵蝕。帝國的大患又何止于胡人?」
「什麼事情啊?我正和多延伯拔他們比試呢?」
冒頓抱怨著走進了自己的王帳,看見那張王座,眼楮一亮,走了上去,一**坐了下來。
「單于,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拿主意。」諾敏說道。「拓跋部派來了使者,表達了聯姻之意。」
冒頓神色一喜,說道︰「是拓拔術那個號稱是東胡第一美女的女兒麼?」
看著單于喜形于色的樣子,諾敏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是拓拔術的女兒拓拔月!」
「那沒問題啊!聯姻就聯姻吧!」冒頓大手一揮,拍板決定了。
「單于!」看著冒頓急匆匆的想要回到校場的樣子,狼女阻止道︰「東胡王也派來了使者,恭賀了單于,並表達了願與我匈奴聯盟,共同對付秦人之意。」
「這樣很好啊!」冒頓說完,已經起身,準備離開王座。
諾敏對這個單于可是相當的無奈,不知道他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沒有。拓拔部首領拓拔術可是一直為東胡王所忌憚,選了一個就不能再0選另一個了。
諾敏看了一眼一戰站在一旁的老薩滿,打算求助于他。
「單于,為了拓跋部,得罪了東胡王,這樣值得麼?」老薩滿終于憋不住開口問道。
「東胡和我匈奴比,哪邊的勢力更強?」
「我匈奴剛經大戰,損失慘重,與東胡相比,已處弱勢。」老薩滿說道。
「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還要幫東胡王解決自己內部的威脅,讓他早一步騰出手來,對付我匈奴呢?」冒頓隨意的說道,跨出了帳門,興沖沖的奔向了校場,找他的勇士去了。
帳內,諾敏和老薩滿則是一愣,好久才回過神來。
………
「怎麼現在才來稟告我?」
蒙恬對著自己隨行的親衛,斥責道,隨即掀開了自己將帳的門,走了進去。
蒙恬的將帳裝飾很簡單,一張將案,上面擺放著一些竹簡和幾支狼毫筆,兩旁的架子分別擺放著兵書和秦皇賜予的雕弓寶劍。
將案之後,還有掛著一張巨大的地圖,上面詳細的描繪了河套之間的山川地勢。
此刻,這張地圖上被人新添加了幾座城池,標記信息。
這幾座城,都是秦軍平定河南之地後,遷移勞役刑徒,築造的新城。
一個錦衣少年站在將案之後,正看著這副地圖。
蒙恬進得帳中,單膝而歸,拱手道︰「末將參見太子殿下!」
「這幾座城池的位置選的都不錯,墾荒築城的進度也很快,蒙恬將軍果然是帝國之柱,氣貫文武。」
「太子殿下謬贊了。」
嬴子弋轉過身來,看著蒙恬,說道︰「起身吧!」
「多謝太子殿下!」
「本王此次微服而來,只為了一件事情,調兵。」
嬴子弋走下了擺放將案的高台,來到了蒙恬面前,說道。
蒙恬想了想,說道︰「雲中郡遭北胡擄掠,固顯防衛之不足。末將會派兩萬卒北戍雲中,護衛太子殿下。」
「不,將軍誤會了。本王到此,不是為了雲中之事,而是為了調兵出塞。」
蒙恬面色一變,說道︰「不知道殿下要調多少兵馬?」
「一萬騎兵!」
「這,殿下。末將雖然身負皇帝陛下信任,有著臨機處事之權。可是現在大戰已歇,千人以上的兵力動用需要上報太尉府,而萬人以上的兵力則需要上報皇帝陛下。」
蒙恬面現擔憂之色,說道︰「何況現在匈奴已退卻數百里,周圍已無戰事,不知殿下調兵何往?」
「自然北逐胡寇了!」嬴子弋一笑,緩緩的說道︰「臨來雲中之前,父皇授予本王防御北胡之責。本王覺得,此刻匈奴退的,還不夠遠!」
「殿下,出塞追擊北胡一事,事關重大。大戰剛歇,帝國所有重心都在營造河南之地。一萬騎兵作戰,所費頗多,恐不為諸臣所允。」
「無妨,此次作戰所需,都由本王一力承擔。」
蒙恬一愣,他忘了,嬴子弋有著自己的封地。而且每年從商路上收取的稅收和西域諸國的進貢都是一筆天文數字。
這筆錢,除了上貢一部分于朝廷,其余都歸太子所有。
「從五車城至富平縣,再至九原與北地各縣。主要的馳道已經相繼在建,一旦連通,戰備所需,盡可取用。北地郡西端,富平縣以北,賀蘭山之東有著廣闊的原野,水草豐茂。本王已令人在周圍建立了數座的馬苑,飼養戰馬,可供軍需。介時,本王輕率兩萬騎出雲中,北擊匈奴。」
「殿下!」蒙恬看了看周圍,上前一步,小聲的說道︰「臨來之前,陛下授臣秘旨,要末將在關鍵時刻率三十萬大軍拱衛太子殿下。此刻帝國內部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塞北地勢復雜,道路難辨,糧草轉運更是困難。大軍輕出,難顧首尾啊!」
「數百年來,各國歷代邊將,無不依山阻險,以拒胡寇。蒙恬將軍,這是為何?」
「胡人多為弓騎,行動迅速。其民逐水草而居,嫻熟馬術,轉運千里也是等閑。塞北荒寒,胡人來往易便,我等華夏之人卻是易守而難攻。」
「沒錯。」嬴子弋點了點頭,說道︰「此戰,本王要將軍挑選一萬弓馬嫻熟的勇士,輕騎簡從,隨本王出塞。北擊匈奴,就是為了明明白白的告訴那些胡人,那茫茫的荒野,不再是他們的退守避禍之地。寇可往,吾亦可往!」
嬴子弋緩緩的向帳門走去,聲音回響在大帳之中,說道︰「此戰,本王就是要向天下之人昭示。從今之後,我大秦與匈奴,攻守易形了!」
「末將遵命!」蒙恬胸中波瀾起伏,語氣堅定的說道。
…….
營帳之中,田言靜坐在踏上麼,無聊的翻著竹簡。
嬴子弋掀開了大帳,走進其中。田言神色一變,沒有理會嬴子弋,假裝著埋頭在竹簡之間。
「堂主身體一向貧弱,此刻為何冒著風寒來這邊境之地?」
嬴子弋走近案桌,拿起了上面的酒壺,往自己的酒樽里倒了一杯酒,拎起來就要喝。
田言放下了竹簡,說道︰「太子殿下就不怕賤妾下毒麼?」
「神農不死!下毒又如何?」嬴子弋沒有理會田言,一笑,將酒樽之酒一飲而盡。
田言雙眉一皺,似乎不喜歡嬴子對她那嬉笑的態度。就好像她在其面前,是一個什麼也做不了的弱女子一般。
「我往北地一行,發現殿下這幾年來可是沒有像表面一樣閑著。屯軍建城,飼養戰馬,擴通商路。殿下就不怕我這長公子殿下的幕僚通稟于他麼?」
「那又如何?」嬴子弋又喝了一杯酒,說道︰「就算知道了,他能夠阻止我麼?」
田言為之一愣,隨之心中卻是更加的生氣,怒道︰「嬴子弋,你是我的殺父仇人,你最好殺了我,不然將來我農家一定會找你報仇。」
嬴子弋卻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一杯一杯的喝著酒,一步一步的向著田言走近,笑著說道︰「當初襲擊那場婚宴的軍隊並不是本王派遣的。」
田言一愣,當她回神時,嬴子弋已經盡在眼前。那泛著笑容的臉龐只有數尺之遠,田言的心中,沒由的心慌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