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大姊,小心——」
有些事是防不勝防,越是想防越會發生,誰會料到某些人的心比濃墨還黑,居然連小泵娘也利用,讓人無法去接受。
中秋夜,團圓夜,但是對吳秋山一家來說,卻是月圓人不圓。
「快!出血了,把人抬到床上……還有穩婆,先備著,以免萬一……」中年大夫替牛青苗診著脈,面色沉重。
「我媳婦兒怎麼樣了?她會不會有事?我看她流了好多血……」吳秋山焦急的問道。
「不好。」
大夫這簡潔的回答,像當場判了吳秋山死刑,他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不……不好?」
「嗯!動了胎氣,要生了。」最教人擔心地是孩子胎位有點不正,而宮口已經開了,若是臍帶纏頸,生產過程過久,孩子生下來也會沒氣。
吳秋山一驚,雙手都在發抖了。「什、什麼,孩子才七個多月……」
「七活八死,救救看吧,听天由命。」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一趟,是死是活,要看老天爺的意思。
「什麼听天由命,我媳婦兒可不能死,你一定要救她!我不能沒有她……這世上沒有比她更好的人,她不能有事……」說到最後,吳秋山再也忍不住哽咽了。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能救的還能不救嗎?你求我,不如求你媳婦兒,讓她堅持住,不能暈,孩子沒她的努力出不了世。」母親的宮縮才能讓孩子早點出世,否則只能悶死在肚子里,連母體都有生命危險。
「我要去把那女人給殺了!居然敢害我姊姊,我饒不了她!」滿臉淚的牛青陽憤怒地往外走,面頰上的淚抹了又流,像只受了傷的小獸。
「青陽,你別胡來,這事留給東家和東家大姊處理,我們不能把事越鬧越大,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姊姊。」如今人還躺在里屋生死未明,連點最起碼的申吟聲也听不見,只怕……唐文鏡不敢往下想,東家大姊真如青陽所言的是個好人,他才來幾天就能感受到她對自己人的照顧,讓他有種她就是他親姊姊的感覺。
「可是……」牛青陽是真的害怕了,他怕姊姊出事。
「你先冷靜下來,別慌,你看看東家,魂魄都去了一半,你必須為他們撐住。」就如他家出事時,一家人哭成一團,他是長子得穩住眾人的心。
唐文鏡的爹是九品小吏,一日和府衙的同儕前去流雲閣喝酒,隔壁包廂出來一名穿著雲錦的男子,兩人都有點醉了,在二樓廊道上推扯,誰也不肯讓誰。
突地,那名男子不知是沒站穩還是被推了一把,失足跌落一樓,頭部撞到擱置玉石盆栽的石台而一命嗚呼,偏偏那人是府台大人的岳父。
這事不大也鬧大了,沒人敢背這個罪名,唐文鏡的爹比較倒霉被推了出來,因為他當時站的位置離男子最近。
原本判了秋後處決,但是唐文鏡和牛青陽說過後,牛青陽寫了一封信給何長風,請他出手幫忙,唐父判了失手殺人,罪不及死,目前仍在收押中,有可能外放。
而這外放嘛,也有學問了,往北是苦寒,朝南是閑差,就看朝中有沒有人,一句話就是天與地的差別。
「文鏡,我好怕……」看著幾乎失去理智的姊夫,牛青陽哭得不能自己,從出事後他的眼淚就沒停過。
唐文鏡其實也怕,但他仍極力勸道︰「我們是男子漢了,不能怕,再怕也要挺住,東家大姊可是什麼也不怕,她在里面生孩子呢,我們不能讓她擔心。」
聞言,牛青陽眼淚一抹,恨恨地瞪向不遠處猶在冒著白煙的余燼。「對,我不能讓姊姊取笑我沒用。」
煙,是這場意外的起源。
中秋這一天,李文瑤提早帶著女兒來到吳秋山在縣城的宅子,她買了不少的煙花和水炮要和大家一起玩,還主動表示要幫忙做月餅、掛花燈,消弭大家對她的疑心。
因為她一直表現良好,十分友善地對待所有人,見誰都一張笑臉,因此也沒人給她臉色看,漸漸地放下戒心。
殊不知這才是陰謀的開始。
有了牛青苗的交代,吳老三家上至主子,下至打雜的,都一心一意盯著李文瑤的舉動,就怕她使什麼麼蛾子,卻全然沒注意到喜鵲不知何時不見了,也沒人想過要找她。
這時候,忽然有股濃煙往人多的屋子吹,在後院的女眷也就牛青苗、牛青果姊妹,以及喬嬤嬤和服侍牛青果的丫頭,李文瑤也混在其中,她趁機飛快的沖向行走不便的牛青苗。
竄起的白煙濃得看不見路,一片霧茫茫,李文瑤沒撞到牛青苗,反而把喬嬤嬤撞倒了,于是她趕忙起身又撞。
濃煙中沒人看見她做了什麼,只以為忙亂中互相推擠所導致,懂得防災步驟的牛青苗拖著笨重的身軀護著妹妹,壓低身子往屋外走,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救不了別人。
大家都以為這是火災,驚慌不已的想逃,可是只有一陣又一陣的煙而已,它擾亂了大家的判斷力。
正在檢查帳目的唐文鏡剛好有疑問,來到後院想請教東家大姊,誰知看到是彌漫整個院子的白煙,視力比一般人敏銳的他,瞧見有一道白影朝正要走出濃煙的牛青苗撞去,他連忙高喊,「東家大姊,小心——」
可是還是遲了一步,牛青苗被撞得往前正面一倒,高聳的肚皮直接重重觸地,當下兩腿間流下長長的血痕。
此時吳秋山被突然上門的大哥、二哥纏住,等到听到後院傳來的通報時,煙已撲滅,濃煙的竄起處站著猛用大蒲扇掮煙的喜鵲。
這場煙是人為的,先堆起一堆柴火燒旺,再用澆濕的稻草一層一層的覆蓋,燒不起的柴禾冒出濃煙,在喜鵲的攛動下濃煙飄向同一個方向,造成大火燒屋的假象。
人在驚慌逃竄下會發生什麼事沒人知道,而意外隨時都有。
鬧出了大事,當然不可能輕輕揭過,即便喜鵲是個孩子也得仔細盤問。
「我娘叫我做的,她說這樣我們才有好日子過。」
听完喜鵲天真的回答,眾人恍然大悟。
李文瑤的計劃是,只要牛青苗不在了,她便能以表姊的身分安慰表弟,進而住進吳老三家,成為宅子的新女主人。
屋內,堅持守在媳婦兒身邊的吳秋山急得快要落下男兒淚。
「媳婦兒,你不要睡,快睜開眼楮,孩子要出來了,你、你要幫他……我們的孩子要見爹娘……」
一滴淚滴落牛青苗臉龐,她感到溫熱,無意識的發出低喃。「秋……山……」
「噯!媳婦兒,我在,你會好起來的,沒事的,我陪著你,你……不要有事好不好……我好害怕……」吳秋山哭喊道。
怕……誰在怕?她一點也不怕,她是死過一回的人,神志恍惚間,昔日就職的山上小學,她好像看見了。「走……快往上走,不要回……回頭,老……老師不會有……有事……徐小佳,不要怕,快爬上去,老師托著你,你上去就安全了,我是老師,要保護學生……」
啊!怎麼往下掉,失速的感覺好奇怪,輕飄飄地……咦!誰在喊媳婦兒,好老土……
「……媳婦兒,媳婦兒,醒醒,你在生孩子……用力,快用力,不然孩子出不來……」她明明不去害人,為什麼別人要來害她?吳秋山的雙眼朦了,蒙上一層水霧。
誰在生孩子?牛青苗感覺肚子忽地抽疼,這才想到她已經懷胎七個月,她難忍的溢出申吟,「痛……」
听到呼痛的聲音,淚水滿面的吳秋山更加用力握緊她的手。「生孩子的事只有你做得到,我幫不了你……」
「秋山?」神智一點一點的回來了,她吃力地睜開眼皮。
看到妻子微微掀開的雙眸,他都要跪下地感謝老天了。「噯,你要說什麼,我听著呢!」
「你……」他看起來好像老了十歲,她不會穿到十年後了吧?
「快讓開,給她喝碗糖水雞蛋。」一見主家清醒,端著糖水雞蛋的喬嬤嬤連忙濟了過去,逮著機會趕快喂。
「那是我媳婦兒……」吳秋山不滿地想把喬嬤嬤壯碩的身體推開,老婆情況緊急,他要守在她身旁。
喬嬤嬤不慌不亂的啐了他一口,「想她平安生下孩子就閉嘴,沒體力怎麼生孩子,我在幫她。」
吃下糖水雞蛋的牛青苗恢復些許氣力,她輕輕推了推丈夫。「你……出去,不要在這里。」
「不行,不看著你我心很慌,我不能……」吳秋山吸了口氣,忍住鼻間的酸澀。
「不要逼我離開你。」
她想笑,眼眶卻紅了。「傻瓜。」
「媳婦兒,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一生一世都許了你,你……只能是我的。」沒有她的日子他要怎麼活?
間隔的抽痛又來了,不敢喊痛的牛青苗只能咬著下唇,驀地,一股血腥味流進嘴巴里,她舌頭一舌忝,就能舌忝到溫熱的血。「秋山,你的手……」
「不打緊,你沒事就好,別再咬唇,我看了會心疼,你咬我,我皮粗肉厚。」不怕疼。
這男人呀,真傻,他會心疼,她就好受嗎?「你出去,讓……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生孩子。」
「媳婦兒……」吳秋山就是不肯。
牛青苗撫著他稜角分明的臉,眼神柔和的望著他。「你不是最听媳婦兒的話嗎?我答應你,我和孩子一定會沒事的,你瞧,打我嫁給你後就一直平平順順的,我們是天作之合,你要相信我們的福分還很多,一輩子也用不完。」
他緊抿著唇,眼也不眨的瞅著她。
「東家,女人家生孩子是一鼓作氣,你在這里反而讓她產生依賴,不想使勁,為了她好,你不能留在屋里。」一臉堅持的喬嬤嬤面無表情,拿出女主人的安危來威嚇。
「真的不能留嗎?」吳秋山說得有氣無力,頭一低似在哭。
「真的。」
兩個女人同時出聲趕他,其實牛青苗已經痛得快說不出話來,全身冷汗直冒,濡濕了衣衫和墊在身下的枕頭,而被李文瑤撞倒的喬嬤嬤傷到腰,背一伸直就痛得椎心刺骨,她也在忍痛。
為了這個提早來到的孩子,每個人都在忍,就在于忍不忍得住,而女人比較耐忍,韌性強。
吳秋山再怎麼不願,但為了讓媳婦兒好好的,他只能拖著腳步離開產房。
「生了沒?」
他一出來,所有人都神色緊張的圍上前問,除了撫著胡子喝茶的大夫,他看慣了生死,處之泰然。
「你們怎麼不問媳婦兒有沒有事?」吳秋山把擔心、焦急、憤怒等復雜情緒全都遷怒到眼前的眾人身上。
突地被吼,大伙兒先是一愕,繼而能體諒,老婆在生孩子的男人有理智才有鬼,尤其它還是個老婆奴。
「還不是你自個兒做的孽,好意思對別人發火,要不是你縱容那個表姊,今日她也不會貪你有幾兩銀子而加害你的妻兒,心善不是不好,而是要看人,有時你的不計較便是助長某些人一犯再犯的膽氣。」
敢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的人只有一個人,就是何長風,這是他第一回表情這麼冷肅的同好兄弟說話。
已經很後悔的吳秋山眸光一沉。「不會再有下一次。」
「最好不會,你只要一遇到吳家的那些人,十之八九會心慈手軟,總想著再給他們一次機會,想著他們總有一天會改變,你嘴上雖然不說,心里還是念著他們是一家人。」
他這人的毛病是太重情,只要別人對一分,他便會掛在心上久久不忘,即使他們一次又一次摧毀他的念想。
放不下是一種執念,他仍渴望父親、兄弟間互相幫助,相互扶持的親情,眷戀著家的溫馨,所以他寵著老婆,想營造想要又得不到的家。
吳秋山寂寞太久了,過了七年的獨居生活,家成了他的執念,因此他無止境的包容老吳家的寸步進逼,他們來鬧事他反而還歡喜,那表示他們並未忘記他,仍記得他的存在。
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讓人以為他要變成石像時,吳秋山才又開口,「我父親不是好父親,但是我生病時他曾喂過我喝粥;我也無法昧著良心說大哥、二哥很好,但他們未成親之前,會帶著我上山摘果子、掏鳥蛋、到河里捉魚、烤栗子……」
何長風難得正經,語重心長的道,「如果你的媳婦撐不住,你還認為他們曾經也是好的嗎?」
一記拳風忽近,他閃身避過,但底下的木椅裂成兩半。
「你說什麼都行,就是不許說我媳婦兒!」吳秋山一句不好的話也听不得,媳婦兒是他踫也踫不得的軟肋。
「成,那你看看那對兄妹,他們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你要怎麼向他倆解釋你的一時心軟差點害他們失去一心疼惜兩人的親姊姊?」何長風決心要趁這次的意外把吳秋山的腦筋給敲清醒了。
看著面無血色、緊緊相偎相依的牛青陽和牛青果,吳秋山心一緊。「陽哥兒、果姐兒,過來。」
「姊夫。」
「姊夫。」
一甜糯,一正在變聲的粗嘎,兩道聲音中都有惶然和不安。
吳秋山一手摟著一個,輕聲道︰「你們的姊姊是天上的福星下凡,她讓我們都過上好日子,生孩子對她來說跟養雞一樣容易,你們看她……她做哪一件事不是順順利利。」他越說越堅定,連自己都說服了。
「姊夫,姊姊真的會沒事嗎?」
吳秋山感覺到牛青陽的手滲著汗又發冷,他的手勁兒微微一緊,安撫道︰「你姊姊常說姊夫是老實人,老實人從來不騙人。」
「嗯!」牛青陽的心終于稍微定下來了。
只是他們心里這般相信,現實卻不一定容許,當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糖水雞蛋變成了人蔘片,他們開始坐不住了,就連原本還能說兩句話的何長風也安靜了,面色陰沉。
大夫進進出出產房好幾回,每一次出來都搖頭,讓大家的心情像壓了一顆大石頭似,難展歡顏。
產房外的人從午後開始等待,一直等到日頭落了西方,產房內還是無聲無息。
夜來了,晚風涼,玉兔東升。
原本還有細碎的交談聲,最後只剩下微弱的屏息,送上來的飯菜由熱菜轉涼,被撤下去了,沒人動過一筷一匙。
大家的心越來越沉。
驀地,一道貓似的啼哭聲像沖破晨霧的旭日直沖而來,蒙蒙亮的東方天色大白,黎明到來。
「生了,生了……」
一句「生了」,彷佛錘子錘進吳秋山的腦子,他刷地起身,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沖進產房。
「媳婦兒,媳婦兒,生了,你生了我們的孩子……」
生完孩子的牛青苗太累了,累得听不見他在說什麼,她用盡所有力氣才能微微睜開眼,瞅了一眼和丈夫手掌一般大小的一團肉球,心想,怎麼這麼丑,一身的皮皺得像沙皮狗,全身紅通通,活似個未老先衰的小老頭,他將來娶得到老婆嗎?
是個兒子,她確定了,但其它的,她就不知道了,因為她昏睡了過去,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牛青苗足足昏睡了三天才緩過來,她在一陣孩子的哭聲中幽然一溢氣,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在湯水的調養後,產後小出血的她臉上才稍微有些血色,但眼下仍有很深的陰影。
在她昏昏沉沉期間,吳秋山出去了一趟,沒人知曉他去干什麼,不過一回來時,他的拳頭有血,衣服、頭發、臉上也有少數經凝結的血滴,他換下一身污穢又進屋陪伴化險為夷的妻兒,一進去就沒再出來,直到孩子洗三。
不過跟著去的人都特別興奮,尤其是牛青陽,他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講述當時的情景,被他視為存在感很低的姊夫一下子膨脹成一座高山,他景仰之情如天上之水滔滔而來,永無止境。
吳秋山成了他仰望的英雄。
「真的?」
「真的!姊姊你沒瞧見姊夫的勇猛,他一拳頭揮出去,老吳家的老大鼻梁就斷了,兩管血像水柱一樣噴出來,老二想逃,姊夫一腳便朝他**踢去,他立即倒地不起……」
場面簡直是驚天動地的熱鬧,馬氏、錢氏在一旁又叫又跳,想來攔人又怕挨揍,什麼難听的話都飆出來,罵罵咧咧的,罵得牛青陽都想打人了。
只是不等他出手,啪啪啪連環響,隨後趕去的何長風賞她們大耳光子,掮得兩人的臉腫成了豬頭。
「老吳夫婦呢?」不會又龜縮起來,大氣不敢吭一聲,連勸架都不曾的閃得遠遠的,讓兒子們打得你死我活。
牛青陽不屑的一撇嘴。「親家公就是看著,叫他們不要打壞農具,還把家里的大黃牛牽到遠處吃草,親家母一直哭,哭得聲音都啞了,還是一個叫妞兒的丫鬟端水給她喝,她才勉強說了兩句話「造孽呀!造孽……」」
也不知她是指誰造孽,是她的大兒子、二兒子心存害人之心,差點害了老三的妻兒?還是覺得三兒子不應該揍他的兄長?
總而言之,除了吳家的老宅還穩穩的立著,家里幾乎所有看得見的東西都砸了,連滿院子跑得歡快的雞也踩死了幾只。
「你姊夫太沖動了,怎麼能去砸爹娘的家呢!」牛青苗說是這樣說,但是心里可解氣了,早該有人狠狠教訓老吳家一番,他們越來越不知分寸。
你自個兒還不是一樣……牛青陽在嘴里咕噥著,沒敢說出口,被姊姊揪耳朵很疼的。
想當年姊姊為了他和妹妹,不也是打上娘家,態度強硬的讓他們從牛家分出來,月兌離後娘的魔掌,不過他們姊弟倆雖未對牛家施以報復,每年還會送十幾兩銀回去當奉養金,可是林月嬌母女還是遭受報應。
拖了一年,鄭巧兒在十七歲那年終于嫁人了,她跟她娘一樣是續弦,嫁了個年紀大她二十歲的老鰥夫,無子,只有兩女,分別是十五和十三,她們貪對方有錢,想說嫁過去後就能如整治牛家姊弟般壓住兩姊妹,佔住那一家的家產。
誰知這兩女娃是能干的,厲害到驕縱的鄭巧兒招架不住,落個大敗,她哭著回家求援。
性子潑辣的林月嬌上門討公道反而被推了一把,那時她不知有了身子,一推就落了個小產,從此落下病灶,她近年來已經不能行走了,只能躺在床上讓人喂食,整日哼哼哀哀的。
今年初,鄭巧兒的大繼女出閣了,還帶走了一半財產當嫁妝,她爹並表示另一半是要留給小女兒的,鄭巧兒忿然,和丈夫吵了一架,丈夫說等她有了身孕再攢,要不他死後無子還不便宜了別人。
鄭巧兒氣炸了,可是她也無力阻止,每天求神拜佛的想快點懷上孩子,把自己搞得憔悴得有如三旬婦人。
「你好意思說別人,听說你可比這個傻大個凶殘多了,單槍匹馬也敢上你娘家去張狂,一個砸了本家,一個毀了娘家,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作風都一樣剽悍。」簡直是兩大凶器。
「你怎麼又來了?」人都欺到頭頂上了,不反擊難道要坐著等死,她只是讓欺負人的人知道他們的拳頭硬了。
又恢復風流樣的何長風搖著繪有青竹長青圖樣的扇子,故作風雅。「胖小子雙滿月,我能不來送禮嗎?要不每來一回就被你念一回,我還要不要活,你那張嘴是帶刀子的。」
孩子一出生很瘦小,因為不足月養得很艱辛,怕招了風又生病,所以往後延了一個月過雙滿月。
不過牛青苗無意間又開發了另一項賺錢之道,小孩體弱就要補,但他實在太小了,腸胃吸收沒那麼好,因此她讓丈夫買了頭產乳的母羊來,她讓孩子每天喝一碗羊女乃。
可每天擠女乃很麻煩,還要加鹽煮過才好喝,她隨口說了一句「若能弄成羊粉就好了,多余的羊乳還能做成羊乳餅,對老人、小孩的身體都很好」。
這句話給正要離開的何長風听見了,他死纏活打的賴著牛青苗逼她把做法說出來,他分她兩成股。
如今的胖小子喝的是羊女乃粉泡出的羊女乃,羊乳餅他還吃不得。
兩樣的銷售都不錯,養了兩千頭羊的何長風又要追加上萬頭,他想把生意弄大,遍及本朝,以羊女乃養生。
這一次牛青苗忍著沒說了,羊肉除了拿來烤之外,還能做成羊肉爐,冬天來一爐熱呼呼的最補了,在她穿過來的那一世界中可是冬季最火紅的行業,沒人沒吃過羊肉爐。
「你沒把柴郡主帶來?」牛青苗一直想見見那位傳說中戰斗力爆表的女豪杰,把何府上下搞得一片烏煙瘴氣。
一提到蠻橫的妻子,何長風的臉色瞬間一變,隨即又談笑風生。「不提掃興的事,我來是跟你說一聲,炸雞店的生意好得翻了,我準備在各地再開個十來間,雞只方面你得供應得上……喂!別用死樣子給我看,有銀子賺還不高興。」
牛青苗哎呀一聲扶著額喊頭痛。「我沒地方養了,你不要再逼我了,我銀子夠用就好。」
他奸笑兩聲,「不用擔心,我在山西、陝西一帶又買下幾座大山,山頭貧瘠,地賤呀,用不到一萬兩。」
「你……你奸商呀!」說得她也想買山種茶葉了,真是太便宜了,這時代的茶太難喝了……啊!不能再想了,不能又要多一樣苦惱,改天種個幾棵自己嘗嘗味就好。
牛青苗沒種成茶山,反倒是唐文鏡十年後擁有若干茶園,他喝到東家大姊親手烘制的茶湯,入口回甘,溫潤不澀口,他每年送了上百斤極品碧螺春、毛尖給吳秋山家,從未間斷。
吳秋山家和唐家數十年交情不斷,直到下一代仍往來密切,以致世世代代為世交,唐家奉吳秋山家為東家,即使那時他們已富可敵國,貴為當朝第一皇商。
「不用多,一年給我三、五千萬只就好,我把山送給你,你還可以種果樹多賺一筆。」他這朋友夠慷慨了吧!
「你……你還三、五千萬只……」牛青苗的眼皮抽了又抽,差點沒把手中的茶杯砸過去。「你要那麼多錢干什麼,也不怕撐死。」
把山收拾了,將山弄個大籬笆圍起來,然後放雞,滿山瘋跑,雞拉屎以雞屎做地肥養上兩年,然後果苗種下去……她說了不想又想了,腦子不由自主的畫出藍圖。
何長風肩一聳。「沒人嫌銀子咬手,而且……那什麼的也很費銀子。」
「那什麼的」明眼人一听就明白,牛青苗恨恨的瞪了一眼,不小心又給了他一條生財之道。「你怎麼不被銀子壓死,賺這種來得慢的,你還不如把本朝的茶葉、綢緞、瓷器等賣到坐大船來的國家,來回一趟夠你賺上幾十萬兩,不,是幾百萬兩銀子,比開炸雞店還有賺頭。」
聞言,他兩眼一亮。「我朝采鎖國政策,不對外通商。」
她沒好氣的一啐,「那就弄幾條海盜船來呀!明著打劫,暗渡陳倉,我把航線圖畫給你,你一年能往返兩回……」一說出口,她懊惱得想把舌頭咬掉,這年頭誰曉得什麼叫航線圖,他們連海的那一邊有什麼都不知道。
「財神婆,拿好你的金元寶,盡避往我腦門砸……咦!那是什麼?」正陷入極度狂喜中的何長風忽見一物飄過眼前,送進牛青苗微張的嘴巴。
「西瓜呀,你別說你沒吃過。」全然事外人似的吳秋山先喂了媳婦一小口切片的西瓜,自個再咬上半顆西瓜。
何長風突然有種想揍人的沖動。「為什麼會有西瓜?你沒瞧見外面飄著初雪嗎?下雪的冬天怎麼會有新鮮的瓜果?!」那是夏天的水果。
「喔!種洞子菜就成了,我媳婦兒嘴饞,她讓我弄個地窖,里面燒著地龍,一進去里頭地是溫的,不凍腳,你想吃香瓜也成,彌桃猴要再等半個月,李子正紅……」吳秋山口氣平常,說得有多簡單似的。
「為什麼我不知道?!」算什麼兄弟!
吳秋山看都沒看他一眼,農閑無事般的喂著妻子。「今年才試種,自個兒家里吃來解饞。」他的言下之意是,你是外人,沒必要事事告知,難不成他家的雞生了幾顆蛋也要如實告知嗎?
「告訴我怎麼做,回去我馬上也弄個十座、八座這樣的地窖。」他家多少人呀,誰不想在冬天吃到現摘的蔬菜和瓜果,多了還能賣錢,價錢一定看俏。
「太遲了,要等到明年,你那地窖弄好,接著先弄好地龍,然後播種,種上一季就熟了。」隨時可吃。
「你……你們等著,我也要吃。」何長風氣呼呼的拉著牛青陽沖出去,自個到園子摘去,吳秋山吃剩的西瓜太犯惡了。
看他風一樣的身影飄出屋子,兩夫妻相視一笑。
「秋山,你後不後悔?」牛青苗越看他越有一股成熟男子的魅力,每每看得她臉紅心跳。
「後悔什麼?」吳秋山一如往昔笑得憨直。
「跟本家的撕破臉,你忍了那麼多年始終當他們是親人,不願兩家成絕路,他們做了再過分的事你也忍得下去。」他願意為家人忍受,受點委屈無所謂,一家人平安就好。
他一頓,目光沉凝的望向兒子可愛的睡臉。「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他還是心慈手軟了一回,只打掉了李文瑤兩顆門牙,並未如何長風所言的送交官府嚴辦,因為她還有個女兒要養,妻子吃過後娘的苦,所以他未把喜鵲送回她爹的家,不想將來又多了個如牛家姊弟一般的可憐孩子,他要的是心安。
「那孩子呢?」那可是她拚著命生下來的一塊肉。
吳秋山輕笑著握住她的手,撫模她因生產過後尚未消瘦下去的豐腴胖肉。「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把他們養大了就放他們往外飛,下半輩子我陪你過,就你、我兩個人。」
「你也不怕走不動,咱們老了要人攙扶。」牛青苗想象著兩人佝僂著背,立在夕陽西下看歸雁的模樣,似乎有點淒涼。
「呵,咱們有銀子,還愁沒人當孝子嗎?多得是人搶著來伺候。」他口氣大得像地主。
她想到了輪椅,笑著和丈夫一提,她說誰先走不動了,另一個人就來推輪椅,一起在日頭底下曬。
「噓!這事不能再讓長風知曉了,不然他又要弄去賺銀子。」一說完,吳秋山哈哈大笑,笑聲大到把兒子給吵醒了。
「咯……咯咯……咯……」胖小子揮著小手,咯咯直笑,露出無牙的牙床,嘴里吐出三顆小泡泡。
夫妻倆見狀,心都化了,一人捉著兒子的一只小小手,感動洋溢在心頭,眼眶不由得濕潤了。
這是他們的骨血,他們的傳承呀!
七年後,湘王起兵造反。
湘王本是太子,但在四皇子黨派的操縱下被廢,被眨為一地藩王,封地為湖廣兩地,是為魚米之鄉。
被廢的他心有不甘,一心要回到京城,他私底下偷招兵買馬,收購糧食,廣向兩地富商收取銀兩,打著清君側,反逆賊的口號想打回去,還聯合了敬王、理王兩兄弟。
這仗足足打了兩年,但是怎麼也打不過四皇子,他似乎有用不完的銀子,一車一車的軍備,一車一車的糧食源源不斷的送來,有點像是貓在逗老鼠似,慢慢打仗,不急。
四皇子不急,但湘王急呀!
這一仗打到皇上駕崩,四皇子一口氣丟出上萬顆威力十足的土彈,一下子轟掉湘王所有的兵馬,凱旋回朝。
隔月,四皇子登基為帝,尊號為昌武帝,年號敬天。
論功行賞,國舅爺封為一等國公,賜國公府邸一座,其父兄皆封候,金銀賞賜更是多不勝數,榮寵一時。
小豆丁牛青陽並未站隊,但誰看不出他是四皇子的人,和大功臣何長風走得非常近,稱兄道弟像一家人,因此在考了兩次中舉後,何長風就走後路給他弄了個六品小闢做。
誰知沒幾年他居然混到戶部尚書這個大缺,接下何長風父親的位置,原尚書大人當了丞相,滿朝文武百官有一大半是皇上的親信,由他親自栽培的人才。
這時的唐文鏡已是皇商,吳秋山夫婦把他們打下的基業全交給他,讓年輕人去沖,他倆開始過起「老年」生活。
山坳村的半山腰上,原有的屋子改成大作坊,專做鹵味,王家的大榮升任大管事,每年能分一成紅利,他的爹娘已經不管事,在家里含貽弄孫,逗弄他和小榮生的孩子。
山上不養雞了,雞舍和養蚯蚓的屋子全都推倒,蓋起三進的大宅院,吳秋山和牛青苗帶著三子兩女住在里面,兩人悠哉悠哉的在果園逛逛,順便釀釀好喝的果子酒。
可是他們又開始苦惱了,不是沒錢可用,而是錢太多了沒處堆。
貴為國公的何長風還是致力于賺錢大計,他信守承諾每年送來兩成股金,而他每做的一個行業吳秋山家都有參「技術股」,所以幾百萬的銀子折抵成黃金送到山坳村。
他這是炫富呀!太過張狂。
而唐文鏡賺了錢也沒忘記一手栽培他的東家大姊,那銀子像流水一樣的嘩啦啦地流向吳家大宅院。
于是牛青苗向何長風借了大內工匠,在他們住的大山挖了座迷宮,他們把大半的金銀珠寶往里頭藏,只收不用,越積越多。
誰說首富是唐文鏡,真正的財神爺在這兒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