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蔓玖這開口就把自己從那件最讓蘇瑞文覺得恥辱的事情中揭了出來。
可蘇蔓玖如意算盤打錯的一點是,蘇陌素已下了決心不再做那個什麼也不說、不做、不爭、不辯的蘇陌素。
這廂蘇蔓玖話才落音,蘇瑞文還沒有接腔,蘇陌素就問道︰「陌素已外嫁一些時日,對府中的事情也並不清楚。大姐姐卻素來是受母親倚重的,倒不知道大姐姐見過那李媽媽沒有,可對那婆子有些印象?」
李媽媽是小王氏院中的管事媽媽,又是小王氏的乳母,蘇蔓玖自然是見過的。
她望了望蘇陌素,答道︰「過去是見過的。只不過前幾個月,李媽媽不是‘意外’傷了腿腳,下床不便嗎,所以我也好久沒有見過她了。」
「姐姐事忙,想是忘記了。」蘇陌素慢悠悠地道,「方才在曹姨娘院中時,她那管事媽媽說了,曹—無—錯—小說姨娘停了月事後,三番四次求見母親都被李媽媽擋了回來。最後這一次得了紅棗,還多虧……」
蘇陌素頓了頓,成功讓蘇蔓玖和蘇瑞文的注意力都到了自己這後,她才繼續說道︰「陳媽媽說還多虧了菩薩心腸的大姐姐,親自領著她去見了李媽媽,李媽媽這才允了那些紅棗給曹姨娘用呢!」
前一刻,紅棗才被指出有問題,這一刻,蘇陌素就說紅棗是自己幫著拿到的!這是指自己有參與謀害曹姨娘月復中胎兒嗎!
蘇蔓玖猛地站起來,手指伸出,想要戳到蘇陌素臉上,去痛罵這污蔑人的賤胚子!
「蔓玖,你怎麼了?」
蘇瑞文的一聲問話卻如同一盆冷水瞬間澆醒了蘇蔓玖。
她重新坐會座上,腦中飛速地回想著自己是如何知道李媽媽磨鏡一事的。
是了。
蘇蔓玖滿臉憤慨地答道︰「女兒是想到一事,心中實在怒火沖天,才一時失禮了。還請父親原諒。請曾祖母、二妹妹、二妹夫都不要怪我。」
蘇瑞文雖然此時心中十分惱火小王氏的所作所為,可如今兩個參加過昨日宴席的女兒都在這里,他還是想先搞清楚整個事情原委的。
蘇陌素方才的話,雖然有些偏指,可蘇瑞文內心根本就不疑慮蘇蔓玖。是以他听到耳朵里,也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層偏指,只當蘇蔓玖是真的記性不好忘記了。
他關切問道︰「蔓玖不要著急,你方才是忘記了。你二妹妹是不會為了這等小事怪你的。」
「你剛剛是又想起了什麼,和你二妹妹所說相關嗎?」。蘇瑞文的心還是更為放在小王氏院中這件丑事上。
蘇蔓玖抬起手,輕輕揩了揩眼角,語氣陡然改變,渾然不似方才般剛硬︰「此事,女兒本來是覺得甚為丟臉,十分不願意說的。可是今日父親既然問到,女兒自然不能隱瞞。」
「當日,女兒听聞曹姨娘月事久久不來,恐是有了身孕,忙遣人身邊大丫鬟去見李媽媽,替曹姨娘要藥材。可沒有想到,大丫鬟遲遲未歸,女兒這才同著陳媽媽同去。去了之後,那紅棗等滋補藥材確實都替曹姨娘拿到了,可交談之中,李媽媽、李媽媽……」
蘇蔓玖聲音中帶了幾分哽咽,她再次抬了抬手,擦了擦眼角。一雙微紅的眼,便露于眾人面前。
蘇蔓玖委屈地道︰「李媽媽言辭交談間,不斷模女兒的手。女兒知道她是母親的乳母,只當她是把女兒當母親般疼惜。可女兒後來回院子才知道,李媽媽對我那大丫鬟做的事情更為過分。」
「她、李氏、分明有病!」蘇蔓玖沒有明言,可她這句話已經坐實了李媽媽磨鏡的行為。
听到自己府中婆子有磨鏡這等丑聞時,蘇瑞文是既惱又羞的。而這婆子還色膽包天,輕薄了自己的嫡女,蘇瑞文簡直是火冒三丈。
他重重一拍桌子,口中不住說道︰「真是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不能忍!此婆子,這便要亂棍打死才好!」
蘇蔓玖語氣怯怯地在旁問道︰「父親,那是母親的乳母啊,是母親最看重的人啊!李媽媽傷了腳以後,母親經常是親自去她房中看望的。每次說話,也都是屏退左右的。」
蘇陌素听到這里,不由得感慨蘇蔓玖好心機。這三言兩語,不僅將李媽媽送入了死地,更是將小王氏也送入了絕境。
一個有磨鏡愛好的婆子養在院中,還每每與其單獨相處,這同與一個外男單獨相處有什麼區別?
果然,蘇瑞文听了這話,臉色已經差到不能用難看形容了。
他打開房門,大聲吩咐門外的小廝︰「給我去夫人院中,把那李婆子拖過來!這就拖過來,馬上!」
小廝雖跟在蘇瑞文身邊十幾年去,卻少見他家老爺這般惱怒的時候。見了蘇瑞文這般可怖的臉色,听了他這樣憤怒的吩咐,小廝半點都不敢耽擱,小跑著出了蘇老夫人的院子。
看著小廝去了,蘇瑞文才慢慢走回房中。
他臉色鐵青,胸口不停起伏。顯然是氣壞了。
蘇蔓玖抬頭觀看了一番蘇瑞文臉色,說道︰「此事其實也是女兒疏忽。還是幾個月前,母親出去赴宴的時候,曹姨娘就來過女兒院中,說是要請女兒代為向母親求些東西。」
「女兒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如今回想,曹姨娘一貫安穩,鮮少有要求頗多之時。端求物之事,她就來了五趟有余,恐是早有察覺,只是想提醒女兒。」
「荒謬!」蘇瑞文听完,心中火氣更盛,他回過頭問道,「你說曹氏連續五次來找你,都是你母親不在之時?」
蘇蔓玖一副不明白蘇瑞文為何生氣的模樣,她一臉茫然地點點頭︰「是。女兒其實也問過,為何她不直接去求見曾祖母。可曹姨娘說,她見曾祖母,心中滿是敬畏,這種愛慕虛榮的要求,可不敢提。」
「她!她!她竟然敢!」蘇瑞文氣得幾乎要五佛升天。他一直以為他這後院安穩,妻妾和諧,卻沒有想到,撕破表面那層和氣美好的偽裝,里面的一個個根本算不上是人!
正妻算計妾室就算了,還算計上了他這個夫君。月復中根本懷的是死胎,卻還敢在他面前屢屢以胎兒為要求。
不!不僅是算計!還有欺騙。想到小王氏可能和她自己乳母李氏之間存在的骯髒關系,蘇瑞文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他覺得自己都被弄髒了!
妾室!還有他的妾室!沒有一個省心的!
這曹氏原本就比柳氏要愛慕虛榮,平日里也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點都不端莊。知道了主母院中有髒事,不想著維護家風,向家中老祖宗或是自己這個夫君稟明,卻趁機算計起了主母!
「混賬!混賬!都是混賬啊!」蘇瑞文一臉悲戚地望向端坐著的蘇老夫人,他自嘲道︰「祖母,孫兒真是個瞎子啊!這些女人,一個個蛇蠍心腸,我卻都看不出來!」
說完,蘇瑞文又一臉疼惜地看著蘇蔓玖︰「多虧我家蔓玖沒事,多虧老天保佑,憐我兒,佑我兒啊!」
蘇蔓玖滿臉不解地問道︰「父親,您說的什麼,女兒不懂。」
看著蘇蔓玖這矯揉造作的模樣,蘇陌素偏過了頭。
八年前,自己被這個假惺惺的女人趕去了平城,八年後,自己也被她屢次設計。真的比起來,自己在狠心、在虛偽上面都確實略遜一籌啊!
蘇瑞文伸出手,模了模蘇蔓玖的頭,咬咬牙還是告訴她「真相」︰「這些話原本不該是父親給你說的。可惜你母親去得早,我兒你又太單純。曹氏根本不是真的關愛你、靠近你,而是在利用你啊!」
蘇蔓玖越是一臉迷茫,蘇瑞文就越是心疼。他嘆口氣,一件一件掰開解釋︰「曹氏雖然是妾,可她並不是沒有機會見到我與你祖母。若她直接將李氏那賤婦的行徑稟告我二人,這等家丑便能早早制止。」
「可是她並沒有。她五次誘你去李氏處,為的不是讓你發現真相,而是為了讓你陷身其中。若你被李氏欺負到了,莫說是李氏,就連你母親也得受到牽連。」蘇瑞文越說越感覺曹姨娘的心狠讓他心驚,他心中暗下決心,曹氏是絕對不能留了。
「曹氏為了一己私欲,為了讓你母親受到我和你祖母的怒火牽連,不惜算計你的清白,實在不可忍!」蘇瑞文苦口婆心地教導蘇蔓玖道,「蔓玖你生性單純,但為父護不了你一世。日後你嫁為人婦,防人之心不可無,絕不可像在家中這般單純啊!」
「父親。」蘇蔓玖感動地喚了一聲。
蘇瑞文也慈愛的回應道︰「我兒單純啊!」
蘇陌素兩只手在膝蓋上捶了錘,又撫了撫胸口。她此時除了對蘇蔓玖行徑的惡心,還有一種不願意承認的酸感。
兩只手同時伸了過來。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素丫頭也要長大些。」蘇老夫人滿臉慈祥地望著蘇陌素。
花清越十分疼惜地握住蘇陌素的手︰「我會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