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部長,對于人類的自由問題,你是怎麼看的?」
不要問我為什麼要問雪之下這個看上去如此中二的問題,原因很簡單,因為和這家伙單獨待在一個教室中的這種氣氛實在是太難熬了。
按理說,我不是一個太喜歡摻和到別人的事情當中的人,雪之下在沒有事情發生的時候也是一個很安靜的人,所以兩個安靜的人在一塊,那就安靜地各做各的事情好了。
但是,這種異常的安靜的氣氛,對我來說,反而顯得有些詭異,尤其是今天的部長大人竟然破天荒的在我進門的時候給我準備了一個茶杯,自然而然地倒上茶的時候。
——要知道,雖然知道雪之下泡的茶很好喝,但是之前都是結衣姐看著我一個人可憐巴巴的樣子不忍心,然後把她的那一份分一些給我的,一開始這種做法還會受到雪之下的吐槽,當然慢慢地,她也就听之任之了。
不過,這回主動地給我倒茶,這個情況實在是太詭異了吧?我深切地覺得她是為我準備好了其他的「驚喜」大禮包。
難道是覺得今天結衣姐來晚的話茶涼了就浪費了?
還是說對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我的辛勤工作感到歉疚所以良心發現?
順帶一提,現在的結衣姐和比企谷應該留在他們的班級里做打掃工作——天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搭在一起做掃除的,估計又是結衣姐老好人的和某個不願意和比企谷搭檔的女生換了位置吧?
雖然我很願意相信比企谷的節操,但是我還是覺得讓他們兩個呆在一起很不爽,尤其是比企谷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救的那只狗是薩布雷的情況下,這會讓結衣姐一直欠他一個人情的好嗎?
所以,大概這也是我現在心情十分詭異,迫切地想要打破和雪之下的說話的僵局的一個原因吧——如果讓我一個人坐著胡思亂想的話,那麼估計我現在會忍不住跑到二年F組去把比企谷拖出來,至于拖出來以後干什麼,我們再說。
所以,拜托了,部長,回應我吧!
然後,雪之下回應了。
很遺憾,六月中旬的太陽的下山時間比兩個月前晚了許多,所以,在雪之下抬起頭的時候,並沒有那種因為陽光斜射進窗戶而籠罩起來的金光閃閃的背景,也讓她的和姓名一樣的雪白的皮膚表現得更加明顯——話說,這里用雪白是一個褒義詞,如果說的過分一點,我們也可以理解成有些病弱的蒼白嘛!
所以雪之下這樣的女生如果加上一個病弱屬性的話,會不會對現在的這種形象有所改觀呢?
「如果你想體驗到人類的自由的可貴的話,由比濱同學,」雪之下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可以想辦法把你運作到隔壁半島的北面去。」
嗚,好可怕,果然是政治家族出身的人物嗎?把我運作到隔壁搬到的北面這種話竟然能說的輕描淡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老爸只是縣議員吧,還是說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他的建築公司已經滲透進了那個神奇的國家的內部——然後可以把我偽裝成鋼材和水泥運到那邊去?
「恩,怎麼樣,要考慮一下嗎?當然我個人建議你不怎麼做,」雪之下稍微停頓了一下,但是發現我沒有說話,也就繼續說了下去,「畢竟把你這麼運作過去了,由比濱——恩,指的是你姐姐,會傷心呢,那個時候我還得想辦法把你弄回來,這也是挺麻煩的一件事情。」
「——謝了,當然不用考慮這個問題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為什麼你要一本正經地覺得我真的會有這種愚蠢的想法呢?
「那就是這樣,所以好好呼吸你身邊的空氣吧!這里可是自由的空氣哦——順帶一提,不要用像小狗喘氣那樣的吸氣方式來呼吸,這會讓我覺得你是在想聞我身上的味道所以覺得很惡心的。」
「所以說,為什麼你要腦補出我的各種各樣的奇怪的想法和奇葩的表現啊,我的一開始的問題也就是一個很簡單的自由的問題啊!」
「因為由比濱你的這個問題其實並不簡單,如果要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的話,康德、穆勒、黑格爾、貢斯當、伯林、哈耶克,呃,抱歉我暫時就想起這麼多,總之有很多人論述過這個觀點,但是這些人的想法對于你來說可能是太難以理解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會比較好,所以想想也許還是讓你親身體驗一下非自由的處境對你理解這個詞匯有一定的幫助——」雪之下露出了一副為難的表情——但是我敢用我的人格擔保,這肯定不是真正的為難,而是一種充滿惡趣味的抖S行為。
「——我問的是你的個人看法啦!再說了,那些繞口的外國人的書,你自己都看過嗎?能看懂嗎?」。
「沒有看過。」
「沒有看過就不要裝逼啊——呃,沒有看過?」
這個時候倒是挺誠實的啊,雪之下?
「對啊,沒有看過這些人的書並沒有什麼關系啊,因為一般人也不會去考慮這種問題,考慮這種問題的人,不是那些真正進行哲學思考的人,就是那些自以為是的中二病晚期的患者了,當然我目前為止從來沒有見過第一種人。如果要考慮一般人的行為模式的話,看了這些書反而會因為他們的一些奇怪的觀點而讓自己畏手畏腳的吧?」雪之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地回答道。
「看不出來你也是一個實用主義者嘛——不過不對,剛才你是黑我了吧?你沒見過進行哲學思考的人,那麼有這種問題的我那就是中二病晚期的患者了?」
「當然啦,許多中二的人也會認為自己在思考的就是世界的真實和真理,所以也算是在進行哲學思考了才對,所以我覺得你要想當第一種人也不是不可以的啦!」雪之下終于把她手上的文庫本給合上了,看封面應該是那種西方的古典小說。這似乎意味著和我進行這樣的談話對于她來說更有意思了?
「你這安慰了和沒有安慰一樣啊!或者說安慰了反而更加打臉啊!」
「可是我之前就沒有想要安慰你啊,是什麼給了你我在安慰你的想法了?」
好吧是我錯了,雪之下部長同學,我知道你很擅長在言語中打擊別人,我也知道你很享受這一過程,但是說真的我可沒有想過主動挑起一個話題然後被你用各種語言打擊哦——話說回來你是從什麼時候養成對打擊我的習慣的啊!
講道理好像是你自己的鍋的樣子,從和她見面的第一天起就唱起了徹頭徹尾的對台戲。
「咳咳,總之我所要強調的不是這些,」我重新調整了一下狀態,雖然問的問題是一個隨口提出的問題,但是總覺得如果所謂的節奏完全被雪之下掌握的話,那也是很討厭的啊,「恩,我是這樣想的,我當然知道對面半島北面的地方是多麼糟糕啦,我想說的是,就像你說的這樣,我們現在呼吸著自由的空氣,但是這是否就意味著我們是自由的呢?」
「你是什麼意思?」雪之下停了下來,似乎像是思考著什麼一樣,然後認真地看向了我。
「自由這種事情,其實很難定義的吧?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如果我的父母不是像現在這樣給我充分的自主選擇的權利,而是規定好了我的人生的每一個步驟,告訴我必須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那麼,即使我在這個自由的國度里,我也是不自由的吧?」
「對,你說的沒錯。」雪之下罕見地點頭贊同了我的想法,但是,她很快地又反駁道,「但是,給予你所謂的完全的自主選擇的權利,這對你來說未必是一個最好的結果吧?畢竟父母的人生經驗會更加豐富一些——」
「——我們這只是站在純粹的自由角度的探討嘛!最近我也意識到了人們不一定總會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選擇,因為蒙蔽和知識的限制什麼的,但是至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在自由社會中,人類依然有可能不自由,這是沒有問題的吧?」
「行吧?你要這麼理解也沒有問題。」
和雪之下說話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在討論一個嚴肅的問題的時候,完全不用考慮對方會听不懂這個問題然後想要岔開話題,如果這個時候是結衣姐的話,肯定會是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楮,然後說道「什麼嘛,小和,想這麼認真的話題干什麼,還是來說但其他事情吧?」然後,話題就被她帶跑了。
「所以,我們承認了自由社會不等于每個人的自由的前提,我剛才說的影響人的自由的方式,是一個比較明顯的,粗暴的干涉的問題,但是,如果沒有這種粗暴的干涉,我們就可以肯定,我們是自由的了嗎?」。
「你想說也不會吧?」雪之下的反應還是很快的,「因為有些干涉並不是你能夠明顯感覺出來的,而是一種潛在的社會規範化的東西——但是,由比濱,你的這個想法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
「什麼問題?」
「如果按照你的這種邏輯,人類的所謂的自然狀態(注),才是最自由的狀態,你問我對于人類的自由問題的看法,應該是覺得人類的自由事實上得不到保障吧?但是,如果推導到每個人都可以完全自主的理想的自然狀態的前提下,那麼這種自由是最難以保障的,不是嗎,因為每個人的行為都是無限制的,無限制,也就可能產生對于其他人的行為的干涉,于是這種所謂的最自由的狀態,對于每個人來說,又是最受限制的最不自由的狀態——因為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來干涉你。」
「其實也沒有這麼極端啊!我所強調的只是在現代法律的允許範圍之內,在其他人沒有主動地,刻意地干擾你的前提下,你是不是能夠徹底享受到充分的自由,因為正如你說的那種潛移默化,人類有的時候也會自己給自己加上一種先到為主的認知,比如自己覺得自己已經承擔了一種所謂的責任,比如因為盲目地追隨著相信著其他人所以不清楚自己的方向,從而阻礙了自己的自由選擇。我是這樣想的。」
呃,感覺話題有些進行不下去了,趕緊把我的結論拋出來吧?也只是最近的那種比較不成熟的想法而已。
但是,在我說完這番話的時候,雪之下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刻思路清晰地給予我反駁,她只是有些呆呆地楞在那里,甚至,她的臉色上,都帶上了一絲驚訝,和一絲的,害怕?
我從來沒見過雪之下的這種表情——不對,有過一次,這種厭惡的,逃避的表情,有過一次。
那是在我問雪之下是從什麼渠道得知清泉中學的困境的情況下的表情。
所以說,剛才的那番話,有戳到雪之下的什麼危險的地方嗎?
「我確定一下,」經過了很久,雪之下才抬起頭來,問道,「由比濱,你現在應該只是覺得太無聊了所以隨便問了我一個問題,是這樣的吧?」
「呃,是這樣的!」
「那好吧!」雪之下從容地抬起頭來,說道,「如果你覺得你被其他什麼人阻礙了前進的方向的話,直接來問我吧,對于你這種迷路的孩子,雖然我沒多大興趣,但是你多少也是我的部員了,有必要的話我可以為你指點一下迷津的。」
「喂,你要知道從一開始我就最討厭你的這幅萬能先知的模樣了啊!雪之下雪乃!」
「對待部長要尊敬,對待前輩也要尊重,這是基本禮節,明白了嗎?」。
「那麻煩前輩在後輩面前也表現出基本的謙遜好嗎?」。
注︰霍布斯的自然狀態,指的是在國家成立之前,人類處于自然狀態,每個人都擁有平等的權利和平等的自由,但是因為人類的逐利的本性,自然狀態充滿了戰爭,所以人類會讓渡自身的一部分的權利給國家,形成契約,讓國家來保護自己——
PS——
過渡章節,之前群里有讀者反映二小姐戲份太少了,一色存在感倒是爆表,但是說實話,我覺得雪乃的戲份是真不少了啦,只不過一色個性太明顯所以顯得存在感高一點……不過既然有人這麼說了我就給一個單章好了,4k的1v1對話單章啊,我特麼又不像肥渡那樣可以玩千葉梗玩這麼hi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