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青春物語 第二十五章︰說實話的孩子最後也相信了謊言

作者 ︰ 小木曾孝宏

鶴見是知道的,鶴見當然應該是知道的,雖然也許她並不清楚真實會發生的情況到底是什麼,她也不那麼了解社會的對人的自由的真實的壓抑,但是她依然應該是知道的,至少,她應該有一種模糊的感覺。

果然,在雪之下宣告了那個冷酷無情的答案後不久,她露出了一個似乎是看破了的表情︰「果然,我就應該猜到是這樣的,從小學到國中,只不過是升上一個新年級以後重新分班的一種形式而已吧?」

「重新分班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我看著鶴見,開門見山地問道。

當然,也許我的這種說法有些殘酷無情,但是,對于鶴見這樣的孩子來說,拐彎抹角地問問題,反而不容易造成她的好感。

果然,雖然第一時間朝我露出了一個憤恨的,似乎因為我揭露了她的傷疤所以有些不滿的表情,但是鶴見最後還是像看透了什麼一樣,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很簡單的事情啊,因為一個人被欺負,所以所有人都開始欺負同一個人,然後連帶著的,和她關系好的人也被欺負,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謠言就是這麼可怕,人們就是這麼喜歡跟隨著集體去欺負另一個個人。」

隨後,鶴見看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剛才和葉山采用的那種取得小學生信任的方法,其實也利用了所謂的「跟隨集體」的原則,20多個小學生中,不可能不存在聰明到一定程度,對我的這種做法有模模糊糊的懷疑的人,但是,當絕大多數人只會覺得「啊,這個高中生大哥哥好酷好厲害啊」的時候,意識到這一點的人,也只能跟著集體的氣氛行事,如果看穿了,卻不按照集體的氣氛行事的話,那不會被當做是智者,而只是會被是自以為是,反而會被集體排斥。

——就如同曾經的結衣姐那樣。

我想,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決定了我整個國中時期的行事風格——如果大眾的集體氣氛是如此讓人難以擺月兌的話,那就讓我去做那個集體的氣氛的引導者,和創立者,一切與我所想要的氣氛不相符的人,將成為那個被排除在外的可憐蟲,這是我國中時期所想到的正道。

這也是我剛才說的,想要解決鶴見的問題,所能夠采取的一個辦法,集體氣氛的引領並不困難,只要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情況下,打響確定這一集團的氣氛的第一炮,那麼剩下的人就會盲目地服從于你,沒錯,人類就是那麼容易放棄自己自由的生物,即使知道這個社會的不自由之處依然容易放棄。

然而,結果也是沉重的,如果你無法始終保持正確的話,那麼打響第一炮的你,將導致整個集體的毀滅,人類是愚蠢的,所以在你開始引領他們的時候,他們容易盲從,但是人類又是聰明的,當集體的毀滅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們會很快意識到,到底是誰帶給了這個集體毀滅。

我沒有做到這一點,或者說,更加糟糕的是,我不但給集體帶來的毀滅,我毀滅的,更是我堅持了三年的理想。「才能毀滅論」,借用葉山對我的想法的這個詞匯,總體上說,沒有錯,「才能毀滅論」的邏輯是人因為過度信任自己的能力而做了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決策,而沒有才能或者不展現自己的才能的人不會這麼挫,所以也就不會導致毀滅——但是,這個結論背後有一個更加可怕的事實,如果沒有才能的人也試圖執意領導一個集體的話,那這個集體在沒有其他領導者的情況下,也會自然地服從沒有才能的人的領導,而最終,沒有才能的人領導下的集體的結局。一定更加悲慘。

我不知道鶴見到底屬于有才能的人還是沒有才能的人,但是,采取了那個做法,除了可以改變她的現狀之外,改變的,可能是一種更加可怕的東西——所以我才認為,這個解決辦法,可能永遠也用不上。

「然後呢,還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啊,有個孩子和我的關系比較好,然後也被排擠了,結果,自然而然地,為了順從集體的意思,她所要做的,就是和其他人一起欺凌我了是吧?」鶴見一臉冷漠地繼續說道。

「這也太過分了吧!」姐姐露出了一個不安的表情,在這一點上,我不清楚姐姐有沒有過類似的遭遇,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對這種行為的不滿,以及心酸。

「這還不夠吶,」鶴見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容,由她自己說出這樣殘忍的話,讓我也有些于心不忍,畢竟,她只是一個小學生,小學生,看透了太多東西,反而也是一種悲哀,「畢竟只有和那孩子關系比較好嘛,那個孩子知道我的很多東西,然後,那些事情,反正大家都知道了。」

看上去事不關己,但是實際上卻說出了一些讓所有人都覺得可怕的話語,鶴見的淺綠色的瞳孔就那樣直視著前方。

而這一回,沒有人再試圖回復她了。

因為,所有人都被這種殘酷的景象所震懾住了。

社會這種東西的存在,往往讓人厭惡但是無法反抗,也許你可以不同意大部分人的觀點,其他人也會象征性地告訴你「我們尊重你的觀點」,但是,在除了「我們尊重你的觀點」這句話之外,他們無時無刻不試圖說服你接受「大多數」的觀點,如果不接受,那在「尊重」之外,充滿了更多欺凌,逼迫和壓榨——到最後,社會里的絕大多數人,依然這麼說︰「我尊重你的觀點。」

這很可笑,但是這是事實。

同樣的,學生時代的欺凌也是這樣。一個群體中自然是有有良心的人存在的,他們不想去做侮辱其他人的事情,但是,其他人會告訴他︰「你當然可以不這麼做,這是你的自由。」但是,當他發現他一旦「不這麼做」,他就要成為被排擠的對象的時候,他還會在乎他的自由嗎?試圖融入這個集體的人肯定不會,因為集體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存在的意義。

所以,鶴見這樣的孩子很難得,但是也很偉大,因為她至少在努力地保持著自己的思考,努力地,讓自己不被集體的氣焰壓倒,她在反抗,即使她知道,這種反抗十分無力。

「到了中學……還會這樣嗎?」。

嗚咽的聲音傳了過來,里面有哀傷,有迷茫,有恐懼,近乎崩潰。

沒錯,絕大多數人無法成為偉大的人,所以,在反抗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她會想要放棄,想要融入這個集體,因為,很多時候,「自由」這種虛無的價值,比不上一個讓你覺得熟悉,讓你覺得友善的環境。

「不自由,毋寧死。」這句話是一個偽命題。「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才是所謂的真實。

如果這兩個命題過于極端的話,那麼很簡單,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會願意用「自由」來換取平穩的人生,因為,「自由」實在是太奢侈了。

鶴見留美也不例外。

我記得看過的那個名為皇帝的新裝的童話的續寫,那個說實話的那個孩子,最後還是在威逼利誘下,承認了皇帝的漂亮的衣服。

現實,也就是如此,不給試圖反抗的人,任何一絲反抗的機會——

分割線——

侍奉部的人發現了不合群的鶴見,自然,像陽光一樣能夠照耀到所有人的身上的葉山也注意到了鶴見,所以,在小學生的就寢時間之後,自然而然地,依然有精力的高中生們,開始談論的就是這個問題了。

當然,首先挑起這個問題的是葉山︰「那個,大家也注意到了吧?有一個孤立的學生來著……」

順帶一提,現在的所有人是以一個圓形圍坐在篝火旁的。一色和三浦分別坐在葉山的兩側,三浦一如既往地在葉山面前展現那副「王子殿下,我是你的公主吧?」的搔首弄姿的姿態,讓我感到有些驚訝的是,一色雖然也佔據了葉山的一邊的位置,但是她的注意力似乎並不是很集中,據我的觀察,她的時間的60%花在了盯篝火上,只有10%花在了應付葉山的話——沒錯,是「應付」葉山的話上,另外30%,似乎朝著我周圍的人看個不停。

所以,我的右手邊是姐姐,左手邊是雪之下——我本來認為雪之下應該是和姐姐坐在一起的,但是姐姐的另一邊似乎先被比企谷的小町妹妹所搶佔了,所以雪之下似乎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到了我的旁邊——不坐比企谷的旁邊的原因是因為戶冢前輩和比企谷緊緊地靠在了一起,距離甚至比小町妹妹和比企谷的距離還近——雖然小町妹妹看上去對這種情況很不爽,但是我還是要冒著作死的風險再重復一遍,比企谷和戶冢前輩,你們兩個快點去荷蘭結婚好嗎?

在這樣的一個座次情況下,葉山首先挑起話題之後,出現的是一種迷之沉默。

我本來以為三浦可能會說些什麼「啊,我知道啊,就是那孩子」的話然後試圖討好葉山的,但是讓人驚訝的是,三浦也沒有發話,我覺得這是因為葉山四人組里面的另外三個笨蛋男生不在,所以三浦的笨蛋發言沒有人幫她掩飾,意識到這一點的三浦決定讓自己做到謹言慎行的原因吧?

總之,三浦不說話了,一色神游天外了,葉山集團的勢力看上去反而不如侍奉部的勢力,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把場地變為主場的葉山隼人,現在似乎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在客場作戰了。

「呃,就是由比濱,你們剛才說話的那個小女孩——」顯然,向來說話時一呼百應的葉山並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的出現,不過,你既然要挑起話題的話你為什麼要一臉求助的表情看向我啊——我知道我剛剛讓你幫了一下忙,但是這不代表我現在就應該把這個人情給還回去好嗎?

「恩,雖然性格不怎麼好,但是其實並不是她有意想這麼孤僻的一個小女孩。」我點點頭,說道——最後我還是無奈地把這個人情給還了回去,早點還早點安心,以防以後葉山再利用這件事來拜托我什麼就麻煩了。

「恩,就是那個孩子,叫做鶴見吧?」葉山點點頭,朝我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該說不愧是葉山嗎?即使是感激的笑容也如此的有感染力。

「哦哦,所以我們應該讓她擺月兌這種孤立的狀態,是這樣吧?」三浦似乎終于覺得可以在葉山面前表現一下自己了,說出了一句看上去肯定不會出錯的話。

當然,這句話也僅僅是沒有錯而已,葉山皺了皺眉頭,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嗯」字。

隨後,比企谷的反駁的聲音也有些意外地響了起來︰「不對,‘孤立’本身沒有錯,問題是,被惡意孤立的狀態之類的,呃……」

比企谷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是因為三浦的不滿的眼神盯上了他。

這應該是還是很能看懂氣氛的比企谷犯得一個大錯了,三浦優美子好不容易說了一句沒有錯的,可以在葉山面前掙一點印象分的話,你這樣赤luoluo地打她的臉,那可不好吧?

——雖然我看比企谷說話時的表情,我更願意傾向于他的那句話本來是想對葉山說結果三浦搶先一步說出話,比企谷的話又無法停止造成的惡果。

「比企谷的意思是說像他那種人沒啥問題,但是鶴見不是他這種人,這才是有問題的。」我掃了一眼比企谷,解釋道。

雖然我覺得這件事情更加像是雪之下做的,但是趁現在轉移一下三浦的注意力,讓比企谷不這麼瑟瑟發抖,這反而是一個在比企谷面前掙人情的方法了。

「恩,總之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叫做鶴見的孩子有問題了,所以,我們現在應該來討論的就是如何解決她的問題不是嗎?」。葉山微笑地開口,給三浦、比企谷以及我之間的這場三角戰役畫上了一個休止符。

所以,最終還是要變成現在這種情況了嗎?一個孩子被迫放棄自己的自由而去融入這個社會,而一群有能力改變這個社會的人,先想著的,並不是改變這個社會的現實,而是如何幫助這個孩子,把自己的自由放棄得更加徹底。

這真是一個,讓人覺得諷刺到了極點的結果啊!——

PS——

恩,其實留美的這一段,從解決她的問題的角度,我不一定能找到一個足夠好的其他解決辦法,所以,我決定用一種其他視角去解讀問題,至于這個視角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這個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文中的和也的想法並不一定和我一致,大家可以理解為一個好玩的觀點就是了。這章是補更,只欠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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