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青春物語 第四十八章︰早已經想好的正論

作者 ︰ 小木曾孝宏

雖然我覺得我面對冬馬和紗的態度多少有些不禮貌。擅自地讓對方邀請自己進私人空間一樣的第二音樂室,又在自己的問話似乎失去了效力的情況下一副傲氣十足的樣子離開。但是,相比起我和冬馬和紗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她的態度,我覺得我還是溫和許多了。

當然,我也並不指望那個對其他人冷若冰霜的冬馬和紗會有什麼特殊的反應,我覺得她現在就會是一臉懵逼的狀態,估計就是一副「為什麼我會被這個人耍了放他進來」的樣子。

——這不是一種傲嬌地期待對方有所反應而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的體現,只是因為,當我的身後真的傳來冬馬和紗的「站住」的聲音的時候,我著實有些不知道怎麼辦了。

按照裝逼的慣用模式,我應該不理會對方的話,繼續往門外走去,但是之前的這種不禮貌的狀態讓我還是有些心有愧疚,然而,我真的不覺得,我可以和現在的冬馬和紗交流出什麼東西來。

所以,我就保持著一個僵硬的姿勢,愣在了門口,沒有繼續往前,也沒有轉身的想法。

不過,我身後的冬馬和紗顯然也不知道叫住我到底要做什麼,她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所以,可以听到她在身後「哼哼」地發出聲音說了很久,也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然後,似乎是為了證明她的確想說什麼一樣,冬馬和紗問出了一個在我看來很愚蠢的問題︰「為什麼要擅自離開!」

「呃,冬馬前輩,」我哭笑不得地轉過身去,「我離開也需要得到你的許可嗎?或者說我覺得我離開了你才會放松不少了吧?在這里再等一會兒,也許北原前輩待會兒就會來的哦!」

「我說了,我和那個家伙沒什麼關系,那種麻煩的人,我可不想和他有太多聯系。」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冬馬和紗也依然在強硬地辯解著什麼,我只能由衷地祈禱這種別扭不會影響到她對北原前輩的情感表達——雖然我覺得這還是很有可能的。

「不對,我剛才要說的不是這個!」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東西一樣,冬馬和紗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說道,「你剛才的那個‘理解錯了’是什麼意思?」

「哦,只是說我們兩個不是一路人罷了。」我聳聳肩,這種事情告訴對方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哦。」

「呃,這個時候不應該問一下為什麼不是一路人嗎?」。這回換我有些尷尬了,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和冬馬和紗解釋我現在的想法的準備,但是對方的這種態度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沒什麼好詢問的。」冬馬和紗露出了一副懨懨的表情,「無非就是那種例行的說教不是嗎?你還是很有才華的,只要稍微再上心一點,你的人生道路還很長——順帶一提,這些話我都是一年前听的。那些老師們是這麼和我說的。」

隨後,她的冷漠的面龐稍稍露出了一個譏諷的姿態︰「大概都是想著‘如果這樣一個人沒法參加比賽了那對學校就是一個大損失了吧?’之類的目標。」

「冬馬前輩似乎很討厭說教?」

「怎麼了?」

「不,只是好奇,北原前輩可是一個很喜歡說教的人呢!」

「對啊,我覺得他已經把說教上升到他的人生價值的高度了吧?」冬馬的臉色變得柔和了一些,露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表情。但是,很快,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抿了抿嘴,裝作什麼事情也沒有一樣地回答道,「沒辦法,你也知道,那家伙在處理我的班級的事情上也有很多廢話,不知道這一點也難啊!」

真是一個不坦率的人啊!

「那麼,有興趣听一下我對您的說教嗎?冬馬前輩?」不過,有些事情我就不用拆穿了,我現在已經稍微有些掌握到和冬馬和紗的相處模式了。

首先,冬馬和紗討厭和她過于親近的人,所以,如果一開始就和她露出那種自來熟的樣子,她對你的最好的態度是無視,次好的態度是讓你離開,最差的態度,大概就是高抬腿了;其次,冬馬和紗不善于應對別人,所以,只要你的臉皮足夠厚,能夠在她不搭理的情況下屢次和她交談,她最後也只能乖乖就範;最後,她會說出許多不坦率的話,但是,即使你能夠感覺出那是不坦率的話,只要不戳穿,那麼話題也依然可以繼續下去。

所以,听完我的話,冬馬和紗皺著眉頭,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一臉無可奈何但是又無能為力的表情,很輕微地點了點頭。

我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是一個喜歡說教的人,確切地說,我所喜歡的,是把我所推崇的某種理念告訴其他人。比如,面對現在的冬馬和紗,我就在扮演這樣一個「傳道者」的角色——盡管我知道結果可能並不會太顯著。

「我當然不會像以前勸說你的人那樣從學校的利益的角度來考慮問題——或者,我始終認為,讓對學校沒有認同感的學生自然而然地為學校的利益考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冬馬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當然,我也不會說出那種所謂的‘為了你的以後的人生考慮,還是努力一下吧’的這番話,你的人生,我覺得你一直在做出對你來說最好的判斷。」

這一回,冬馬的表情稍微變了變,顯然,我否定的這兩件事還是讓她產生了許多其他的想法的。

「我想問的是,冬馬和紗前輩,你到底,有沒有順應你自己的真實的內心?你是否真的做出了你所認為的你最想要的決定?」

「這就是你想問的話?」冬馬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和之前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有不同。我記得我一開始問過你一個問題,冬馬前輩,你討厭鋼琴嗎?」。

「我記得我有說過討厭了吧?」

「你真的討厭它嗎?或者說,我換一個問題,是什麼,導致你產生了對鋼琴的否定。因為,鋼琴和鋼琴的才能——我們先姑且稱之為才能是客觀的存在的東西,它本身是無法形成價值判斷的。那麼,是什麼讓你對鋼琴產生了負面的看法?」

「邏輯太復雜的東西我弄不懂。」冬馬和紗干淨利落地回答道。

「前輩的性格可真的是很糟糕啊,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前前輩可是提到過了啊!」

這是和進入輕音樂同好會之前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對話的方式,冬馬和紗對我說的話有一定的好奇,但是卻一直無法做出理想的反應,另一方面,其實我真的很享受,這種徹底對話的快感。

在談話處在你的掌握之中的時候,對方是沒有辦法發飆的,因為,對方會悲哀地發現,自己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發飆的具體的時間。

看著皺著眉頭不說話的冬馬和紗,我繼續說道︰「對你來說,否定鋼琴的價值的理由,不就是你的母親嗎?你的母親不認可你的能力,這使得你對鋼琴產生了過于負面的印象,不是這樣嗎?」。

「怎麼了?」

「那麼,冬馬前輩,問題來了,到底是誰在決定你對鋼琴的態度,是你,還是你的母親?到底是誰在決定你的人生的自我走向,是你,還是你的母親?到底,是誰在替你做出自以為是的自我判斷,是你,還是,你的母親?」

連珠炮一般的問題砸在了冬馬和紗的身上。雖然眼前的冬馬和紗是比我大兩個年級的前輩——雖然她本人應該並不知道,但是,我很喜歡這種她的這種因為我的這些提問而莫名的驚詫的表情。

「大概,是那個人吧?」冬馬有些遲疑地回答道。

「然而,人只有在自己替自己做出決定的時候,才能夠最清晰地發現自己想要的道路,被你的母親的觀點所綁架的人生,是讓人可悲的。我不是這樣的人,我一直對自己做過的所有事情負責,我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其他人的判斷,所以,我們不是一樣的人。」

冬馬和紗咬住了嘴唇,她最初的那種冷漠的表情,也換成了一種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

我覺得,這是一個趁熱打鐵的機會了。

「那麼,冬馬前輩,你會希望,你的人生,始終被你的母親的觀點所束縛住嗎?」。

鋼琴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刺耳的雜音,循著聲音的源頭看上去,我看見,是冬馬和紗本人,一不小心把手壓在了鋼琴的琴鍵上,從而發出的意外的聲響。

對自己重視的鋼琴做出這種無意識的舉動,想必,她的心里很糾結吧?

然而,我所期望的答案,並沒有到來。

冬馬和紗咬了咬嘴唇,有些輕輕地說道︰「然而,那個人,是我一直以來的目標啊!」

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反應,也並不出乎我的預料之外,如果冬馬和紗真的可以因為我的這份說辭而改變的話,那麼她也就不會是現在的這種性格了。

我沒有在冬馬和紗身上找到認同,但是,我已經在她身上,發現了另外一個正論。

其實,人類從最開始就不是自由的,也不是理智的。這不是人類本身的問題,而是社會的問題。冬馬和紗這樣的擁有無限的可能的存在,成為了這種自暴自棄的無能為力的人,這不是她本身的理智的選擇所造就的結果。而是她的母親對她的影響所產生的結果。當她的母親從一開始就對她的思維模式造成影響的時候,她的所有的自以為最好的決策,都帶上了她的母親的逼迫的身影。這就談不上自由了。

那麼,想要追求自由的人又會怎麼樣呢?我想大家還會記得鶴見留美的故事。那就是一個想要追求的人,最終屈服于社會的壓力的故事。不是看不懂這個社會的真相,不是看不懂事情的節奏,但是,鶴見留美依然拒絕了我給她的一個更好的未來,而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這個世界上不缺乏像冬馬和紗這樣的人,他們從出生開始就被社會影響,失去了自由,也不缺乏鶴見留美這樣的人,他們在追求自由的途中,逐漸迷失了方向。

那麼,明白自由的真諦的人,應該為他們做什麼呢?

答案很簡單了吧?

為他們指出一條真正的道路,一條真正的正確的道路。

所謂的中立主義,所謂的不干涉主義,所謂的才能對其他人的損害,這當然是有道理的,這當然是危險的。

但是,如果前提條件是,在幫助其他人之前,其他人本身就沒有做出最正確的決定的情況下呢?

與其去畏手畏腳地考慮了幫助之後會發生了什麼,不如去看幫助之前已經發生了什麼。幫助之前,人們已經失去自由了,被社會環境所壓迫的所有人,是得不到自由的,所以,自己的不幫助,至少不會造成更差勁的結果。而自己的幫助,反而會造就一個更大的潛在的可能。

所以,如果真的要這麼做的話,那又有什麼問題呢?

和小木前輩的關于幫助人的「正論」的討論猶然在耳,不過,這是怎麼一回事嘛?要找到這個正論,其實真的很簡單吧?

不對,或者說這個正論不用尋找,一直就在我的腦海中存在著,不是嗎?幫助鶴見留美的時候,和冬馬和紗對話的時候,其實,我一直秉承著的,就是這種理念吧?

如果這個時候有其他人看到的話,現在的往門外走去的我,就像是一個發現了寶藏的海盜一樣興奮。

——呃,好像我旁邊的確有一個人的樣子。

「喂!由比濱和也!」這一次,冬馬和紗喊住我的態度好了許多,至少直接稱呼了我的名字。然而,冬馬和紗似乎是的確不擅長言辭,因為她蠕動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又什麼也沒有說。

「暑假里,我還是會抽空去指導那個家伙的。」半天之後,冬馬和紗冷冰冰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恩,我覺得北原前輩會很開心的哦!」

至少我覺得你應該允許我偶爾進入你的第二音樂室對你進行思想改造才對不是嗎?怎麼說了這麼一句完全沒有頭腦的話啊!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果然,冬馬和紗這種性格的女生的想法,不是我這種人可以理解的啊!——

PS——

發自旅行中的克拉科夫,後天晚上在里昂看球,應該依然無法更新。不過大家會覺得和也的轉變有些快了嗎?其實不是,關于他的這種想法,其實我已經鋪墊了一整卷,甚至包括第二卷也在鋪墊,正如標題所說的那樣,和也早就在踐行這個正論了,之前的對小春問題的拒絕,與其說是一次理念的踐行,還不如說是一次對自己幾乎要放棄的東西的垂死掙扎。而這一次是他第一次把這個理由給闡述出來而已,就讓那種垂死掙扎毫無意義了。

最後,本章結尾的冬馬的那句話,唔嗯唔嗯,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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