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感性,所以選擇一瞬間的不服從,又因為理智,所以試圖抓住之前的最穩妥的機會。這是一色的選擇,也是許多正常人的選擇。
但是,果然,這種二元論的態度,最終只會使人陷入泥潭。而如果一定要讓我做出一個選擇的話,我知道,我已經沒有其他選項了。
「我想,如果在接下來的計劃當中,你的所有選擇都是經過你理性思考之後的最優解,我還可以繼續幫助你,但是,如果你做出今天這樣的意外行為的話,我完全也可以選擇收手。」
——所以,只能繼續從確定的地方前進,其他人給我帶來的猶豫,必須盡可能地排除在我的思考方式之外。
「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情況。」一色低下頭,臉色黯然地說道。
「但是,這卻是對你來說的最優解,你一直知道的。」
「我知道這一點,但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所以,你想表達的是?」
「和也,」她抬起頭,無奈但是又苦笑著回答,「我的意思是,我的預計當中,你的情況,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麼,我的情況應該是怎樣的呢——我曾經想問出這個問題,但是,我是知道她對這個問題的預期回答的。可以用更加柔和的,更加和諧的方式去處理問題,更加照顧到其他人的感情,更加照顧到自己的感情。
這看上去當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這只會把我從「正確」的環節越拉越遠。
「如果我走的是你期待的那一條道路的話,你覺得,今天下午的工作,會進行得順利嗎?」。
一色沒有回答,她也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所以,一色彩羽同學,請你在這個時候放棄你的那種殘存的對感情和沖動的僥幸,挑戰不可能的任務的決策,不容許任何的意氣用事。」
接下來,我沒有等到她的回答,率先離開了教室,我會給一色思考的時間的,我需要知道,究竟是她希望達成自己的目標的決心更強,還是被那些虛無縹緲的所謂的感情沖動所綁架的非理性更強——
分割線——
姐姐與比企谷在教學樓門口等著我——天氣已經轉冷,沒有人願意在學校的大門口忍受寒風的侵襲。而看上去,他們的確也等待了我很久了。從比企谷百無聊賴的眼神,和結衣姐甚至不知道該提起什麼話題的尷尬的表情就可以知道我的出現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個多大的拯救。
不過事實上,我的出現對整體氣氛的緩解也沒有什麼影響,冷場的氣氛持續到了所有人上了電車,似乎是因為侍奉部太久沒有集體活動,所以導致所有人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除了姐姐偶爾的「小町的復習應考怎麼樣啊」或者「小和下午的工作還順利吧」之類的不痛不癢的問話之外,氣氛著實有些詭異。
果然是因為要探望的人是那個看上去和永動機一樣不會出問題的雪之下,所以每個人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應對吧?
雖然幾天前才送部長回過家,但是我並沒有進過對方的房間,不過,即使是第二次來到這樣的豪華公寓門口的時候,我還是想要感慨這個女生的生活從某種意義上和我們這些平常人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
確定房間號,隨後上樓,敲響房門,但是,開門的人卻不得不讓我皺了皺眉頭。
「最親愛的妹妹生病了,作為姐姐的自然要來關心一下情況嘛!」罕見的一身家庭便裝的雪之下陽乃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嗯嗯,小雪乃還是有人來關心的,姐姐對此感到很欣慰哦!」
她的眼神肆無忌憚地在我們三人的身上掃視著,看到結衣姐的時候,姐姐朝她露出了一個困惑而又勉強的笑容——簡直讓人無法想象姐姐即將是這個人的樂隊的主唱;面對對方的關注,比企谷習慣性地把眼神垂了下去,用一種看似不好意思的狀態在逃避對方的審視——雖然我相信看破這一點對雪之下陽乃來說是小菜一碟,但是她明顯是那種對自己暫時不感興趣的人物並不會投以多大關注的人。
而當對方帶著詭異的笑容看向我的時候,我知道,有些容易讓人產生誤解的問題是逃不過了。
「所以,之前的和也弟弟還是有很好地完成任務的咯!」
「我想,那也不能算作是任務了吧?」
「所以,因為不是任務,甚至完成得比我的預期還要更好一些?」
「我不明白雪之下前輩的意思。」
「嗯,我的意思是,我這才知道,和也弟弟原來是那種會用粉色系圍巾的人呢!」
我能夠感受到我的眉毛的不斷抖動的感覺,不知道在這個房間的哪個位置的部長大人,如果你知道你的姐姐一定會來的話,哪怕在一些比較敏感的問題上請稍微留一點神啊!讓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知道圍巾的來歷的話,未來的後果就更加無法估計了。
不明白情況的姐姐有些疑惑地看著我,然而我知道,這個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沉默。或者說,盡量少說話,不中對方的話語里的陷阱和挑釁,才能讓情況變得更加復雜的可能性變得更低。
而我的沉默換來的的確是雪之下陽乃的放棄,或者說,她也許是听到了自己的妹妹走過來的聲音,因此放棄了就這個問題做進一步的深究。
「啊啦,感覺到小雪乃要對我生氣了呢,那對雪乃醬的朋友們的問候,就先到這里為止了吧?」在雪之下雪乃扶著門出現的那一瞬間,就像兩人交換著上場一樣,雪之下陽乃眨了眨眼楮,往房間的另一側走去,「畢竟,打擾難得的聚在一起的時間,還是很不禮貌的呢!」
這正是雪之下陽乃的一貫風格,出現得毫無征兆,消失得干淨利落。
顯然,不只是我們一行人不善于應對那個人,雪之下本人看著自己的姐姐離去的背影的時候,也只能苦笑著道歉︰「抱歉,姐姐實在是有些太亂來了。」
說著這番話的雪之下部長穿著的是一身有些松垮的白色針織衣,左半邊的領口有些垂下來,露出了她的一邊的白皙的肩膀,只是不知道這是她在家中相對不修邊幅時的打扮,還是把自己的睡衣穿了出來。黑色的未經打理的頭發有些散亂地搭在身後,肩膀上,甚至額頭前,也許是因為有些著急,她的額前的幾縷黑發用一個橙色的發圈簡單地綁住,使其不至于遮住她的正臉。見慣了在學校中精心打扮的雪之下,見到這種隨意的樣子,還是讓我有些意外。
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只要是美少女,即使是隨意的打扮也會讓人感到驚艷。
「其實,可以不用過來的。」一邊引領著我們穿過走廊,來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同時小心地把幾只貌似是那個《熊貓潘先生》的潘先生玩偶小心地放到一邊,雪之下開口說出了這句總讓人覺得有些過于逞強的話。
「但是小雪生病了不是嗎?」。
「嗯,其實也只是請了一天假而已,身體稍微有些累,不過沒影響的。」
「但是,歸根結底,累了這就說明有問題了吧?」
「如果我不帶頭做的更多的話,那其他人也完不成任務,作為執行委員長,只有以身作則才能取得其他人的信任。」雪之下沉默了一會兒,這麼說道,「所以,雖然有些累了,但是,如果我不去做的話,那就沒人會去做了,比如,我在設想,今天的執行委員會,應該亂得一團糟了吧?」
雪之下的頭轉向比企谷,對著她現在認知中唯一一個還留在執行委員會的在場人員問道。
「啊,這個啊,還可以,還可以。」而比企谷就用他例行的語焉不詳的話應付著。
「還可以的話,那就是比較糟糕了,所以,由比濱,你看,咳咳——」雪之下咳嗽了一聲,擺擺手,說道,「結果就是這麼殘酷。」
「關于這件事的話,雪之下前輩,我覺得你想多了,剛剛比企谷前輩的‘還可以’的意思,是真的‘沒問題’的意思了。」
「嗯?」
「至少,目前為止的情況都在掌控當中就是了。」
「是嗎,我可不覺得一色同學能夠合理地應對現在的——啊!」雪之下恍然地點了點頭。
「大概就是這樣。」比企谷也適時地證明著說道。
「所以,小雪,你明白了吧?」姐姐繼續氣勢洶洶地補充著說著,「即使小雪不在了,小和也在很努力地幫助小雪解決目前的問題,而我在想,如果小雪在自己一個人努力的時候,多讓我們其他人幫助你一些,那也不會出現現在的情況了吧?」
「嗯,那個時候你弟弟在輕音樂同好會,而比企谷做著雜務什麼的,似乎也沒有什麼可以多涉及的余地,每個人其實都只需要完成自己的職責內的東西就可以了,我的問題在于沒有完成我的職責內的東西——」
「——那是因為你的職責內的東西太多了不是嗎?」。
「但是看上去,由比濱學弟完成得挺好的?」
「只是一天而已,勉強可以努力一下。」
「所以,你看,由比濱,我的任務也不是什麼太繁瑣的任務嘛?」勉強地笑了笑,雪之下對著姐姐溫柔地說道,「當然,即使是一天,也很感謝。」
出乎我意料的,雪之下雪乃很順暢地對我說出了感謝的話。
「部長的感謝,總覺得像是里面有詐——」
「——但是由比濱你還是幫了我許多的,之前也有很多事情,所以說統一起來說一句感謝也沒什麼。」
所以,這看上去好像是雪之下的誠心實意的話啊,這似乎讓人感到有些意外了。
但是,雪之下接下來的那句話,馬上讓我意識到,她之前的這番言論的意義了。
「——但是,接下來,一切,還是交給我自己來解決,就可以了,我明天會去上學,也會去工作,當然,我會適度地考慮減少工作量,但是,既然已經承擔起了委員長的職責,半途而廢那可是最糟糕的選擇啊!」
「所以,多少,小雪還是可以依靠一下其他人的吧?」姐姐有些焦慮地問道,這應該是她帶著我們來這里的最核心的問題。
「所以——」雪之下搖了搖頭,最後,沒有立刻給出答案。
「你們怎麼看?」嘆氣著,她這麼問道。
在面對任務這個巨大的,想要把人吞噬的怪獸的時候,我們應該如何選擇。
事實上,就這個問題,我和比企谷是討論過的,就在幾個小時前,剛剛討論過。
團結一致解決問題,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姐姐的幻想,的確只存在于理想之中。但是,在否定這一回答之後,采取的方式依然是不同的。
「總有一個人要——」
「——總有一個人要被作為祭品呈上怪物的祭祀台的,比企谷前輩,你是想這麼說嗎?」。我打斷了比企谷的話。
比企谷八幡的身體抖了一下,然後,一瞬間甚至有些不滿地看著我。
「總有一個人要被作為祭品呈上祭祀台,從結果上來說,這沒有錯——但是,從方法論上來說,這是錯的。」我看著比企谷,又看了一眼雪之下,說道,「錯誤就在于,不能因為我們知道總有一個人要被呈上祭祀台,那就先選定好那個被祭祀的人——因為,無論以任何方式去選擇,無論是投票選舉也好,還是主動的自我犧牲也好,這都不是讓效應達到最大化的選擇。」
「實際上,這個故事和那個老虎和羊群的故事差不多,老虎是肯定要吃羊的,但是,羊群要做的,絕對不是和老虎商量好,每天給它送上一只羊以滿足對方的胃口,而是要進行殘酷的生存競爭——被老虎吃掉的那只羊,是天然地最適合當祭品的羊。而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在老虎沖擊羊群的營地的時候,羊的首領,必須始終作為羊群的核心領導著羊,無論是以什麼樣的方式。」
「因此,一只羊主動的獻身並不會導致羊群的覺醒,而只有在偉大的羊領袖的領導下,羊群才會找到一條讓自己得以繼續前進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