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我們的標語,由比濱的意見是什麼?」小春離開之後,雪之下很自然地轉過頭來,對我發問。
「在這房門還要考慮我的意見,這樣不太好吧?」
「啊,」雪之下輕輕地叫了一聲,稍微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但是她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嗯,這方面交給我們考慮就可以了,一色同學有什麼想法嗎?」。
「嗯,暫時還沒有,不過回去之後我會仔細考慮一下的。」一色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面前的材料,低聲說道。
然而,顯然,另一位執行委員長的這種低沉的狀態並沒有吸引到雪之下的注意,她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確定了之後和我事先確認一下,我需要在我們這些人的內部先保持一致,沒有問題吧,一色同學?」
「沒有問題。」
「那麼,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了吧?」雪之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那種一切盡在自己掌握當中,毫無壓力的輕松的笑容。自從執掌執行委員會以來,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她露出過這種表情。
只有在過去的侍奉部活動當中,當雪之下勝券在握的時候,她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對了,由比濱,你姐姐今天下午約了我出去,說是放松心情之類的——」
「——部長,你覺得女生之間的活動我參與合適嗎?」。
「我只是覺得你會想要見一下你姐姐而已。」雪之下挑了挑眉毛,不滿地說道。
「我倒是覺得部長你要小心我的姐姐不會把你的姐姐帶過來,她最近和你姐姐在一起的時間可是比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多的。」
那一瞬間,雪之下的潮紅色的臉微微地暗了暗。
我知道雪之下的想法,但是,正是因為清楚她的想法,所以我才需要用這種掃興的話讓她保持僅剩的一絲清醒。
雖然這與我所期待的做法並不完全相符——但是,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她能夠通過自我的方式獲得拯救的。
也正如在這個教室里的另外一個女生,和剛剛離開教室的一個另外一個女生一樣。
「而且,我和一色同學也有事情要說,所以——」
「是嗎?」。雪之下認真地看了我一眼,隨後轉過身去,說話的語調也變得不那麼柔和了,「如果你晚上太晚回去了,我想我會幫你和結衣解釋一下的。」
「那當然是最好的,雪之下前輩。」
也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呢,雪之下前輩!——
分割線——
討論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單獨相處的模式,最近一段時間我和一色彩羽在一起的次數絕對排的上號了——當然,問題在于,每次我和一色的相處的氣氛,都顯得有些尷尬。
而這一回,尤其如此——因為,一色的精神狀態已經和上兩回大不相同了。
「如果說我告訴你我沒有想好的話,你會給我更多的時間嗎?」。一色顯然是明白我留下來的意思的,保持著低著頭的狀態,她就這麼脆生生地問著。
「我當然沒有任何意見,我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意見,不過,問題在于,現在的你,還有選擇嗎?」。
「對啊,沒有選擇了。」一色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連雪之下前輩,也變成這幅模樣了呢!」
「雪之下她,大概比你所看到的要更加外強中干一些吧?」
「現在看來,即使當時我不去拜托你幫忙,面對現在的這種情況,我應該也是有機會的吧?」
「如果一定要假設的話,我覺得你說的沒錯。」
「所以,那個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因為——」
「——和也!」正當我準備說話的時候,一色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副懇求的神色,打斷了我,「請不要,給我一個讓我不滿意的答案,可以嗎?」。
那是一種驟然冷凍一般的表情。水蒸氣突然凝結成冰晶,一色彩羽身上的充滿色彩的部分,迅速地退化,然後,染成了灰色。她就如同一個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落水的人一樣,哀求著看著我。
「並沒有不滿意的答案,我不是全知全能的人,我無法預料到雪之下會崩潰得這麼快,照她的性格,應該能夠堅持得更久一些,甚至堅持到文化祭結束都有可能,但是我不知道這里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我想,這個原因,我是知道的。」一色很快地瞥了我一眼,低聲說道。
幸運的是,我的這番回答還是達到了安撫一色的目的,當她再度抬起頭來的時候,她顯然輕松了許多。
「是呢!我也覺得,如果和也能夠預料到現在發生的一切的話,那也實在是太可怕了。」
「每個人所能做的,就是根據已知發生的事情,去做出最理想的,最符合自己的要求的事情而已。我一直在這麼做,而你,也應該是一樣的吧?」
「我的話,有些不一樣呢!」
「一色同學,這個回答會讓我失望的啊!」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像和也說的那樣,也許,和也把我看得太厲害了也說不定——如果和也覺得我能夠得到你的如此高的評價的話,說實話,我很開心呢!」
「在我的人物譜系里,一色你的評級是非常高的,所以,一色同學,不要讓我失望啊!」
「那麼,至少在現在,和也,把我從你的評價表里下降一個等級吧?」就好像終于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一樣,一色抬起頭,今天第一次,用她的眼神直視著我。
和以往的戲謔,以及捉模不透不同,棕色的瞳孔中只有堅定,和放棄的決絕。
「很久之前,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了,和也所說的理性,到底是什麼呢?當然和也你會說出一大堆讓人覺得很繞口的定義一樣的東西來解釋——不過總結起來,那就是讓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東西,是這樣吧?按照這樣的方式來推斷我之前的做法,也難怪和也會覺得我是一個很理智的女生了。因為,我的確一直在用各種方式,讓我身邊的所有的事情,往我最期待的方向去發展。」
「但是,要達到我所最期待的結果——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我的自我選擇權的喪失嗎?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為我鋪好了一條路,我也當然知道你所謂的現在的忍辱負重是為了讓我以後競選的時候可以更加便利——我相信你是在替我著想,說實話,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尤其是在剛才你確定了一開始你沒有預料到現在雪之下前輩的情況的時候,我真的很滿足了。因為,我知道,和也你是一直在用你的方式,全心全意地幫助我。雖然我們的合作一開始的互相利用的成分很足。但是,和也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呢!一旦建立了契約,就會堅決執行到底,而不用擔心你這一方的主動的背叛。」
「但是,講道理,和也你其實也是一個相當差勁的合作伙伴啊!你太喜歡擁有主導權了,也許這也是你的邏輯推導的結果,但是在我看來,你就是無時無刻不試圖控制著每個人的言行,讓每個人的言行按照你的方向去發展。」
「我不是在試圖控制每個人,我只是在尋求一條最有效率的解決問題的方式。」
「也就是說,每個人的理性最大化嘛,我知道這個意思。」一色點了點頭,露出一個輕輕的笑容。
「但是,難道每個人追求的,都是這種理性的最大化嗎?每個人的目標不一樣,每個人試圖達到目標的方式不一樣,也許有人願意為了自己的目標付出一方面更大的代價,是為了換取在另一方面的更小的代價,難道不是這樣嗎?」。
「所以,我是在評估了各種代價的綜合最小化的基礎上——」
「——所以說,不同的代價,對于每個人來說,是不一樣的啊!去同一個地方,有的人願意用更多的時間,更少的金錢坐火車,有的人願意用更多的錢,花更少的時間去坐飛機,誠然,你可以計算出時間和金錢的成本比——比如那個人一小時賺多少錢,但是,這對于那個人本人的觀感來說,是毫無意義的啊,和也。不是每個人,都在追求效率的最大化的,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笨蛋呢!」
「如果你承認你是那種笨蛋的話!」
「對啊,所以,和也,我承認,我就是那種笨蛋啊!」
我看見了淚滴從一色的眼眶中溢出,然後,慢慢地滑落,低到了她眼前的文件上。
「我原來覺得我不是那種笨蛋的,我原來覺得我是可以忍受的,我原來覺得我可以做得更好,可是,顯然,我對我自己的評價,也有些過高了呢!」轉過頭去再轉回頭來,一色的難得的眼淚已經消失不見了。
「如果按照和也的安排,我只要乖乖地執行著任務,然後,等待著和也把我送上學生會長的位置,然後和也功成身退。這看上去很諷刺,但是,我卻毫不猶豫地相信著你能夠做到這一點,無論是幫助我成功,還是最後離開,我覺得你能夠做到。但是,我不想看到這樣的我,和這樣的和也,現在這幅樣子的我們兩個人,都不是我想看到的狀態。」
「我不願意讓我變成一個碌碌無為的附庸,我不是那種只喜歡權勢以及權勢帶來的快感的女生,我想要借用一些外力,但是這不意味著我想要把自己完全置身事外。我也不喜歡這樣的和也,一開始我所關注的和也,因為某些其他原因壓抑了自己的本性,我不喜歡那樣的和也,但是,現在的和也,不是我希望你改變而來的狀態,我不喜歡你壓抑自己的本性,我也不喜歡你逼迫其他人壓抑自己的本性——而和也你最近在做的事情,都是這樣。把人看做是純粹的數據,計算每個人的效用的最大化,如果你不把每個個人當做活生生的擁有感情的個人,而把所有人當做機器一樣嚴格追求最優解的東西的話,那你不是在否定人類本身的那些最美好的事情嗎?」。
一色憤怒著,喘息著,不滿著,瞪大著眼楮,就這麼看著我,就這麼氣勢軒昂地說道。
我喜歡這樣的一色,至少,她已經很久沒有做出這樣神采飛揚的自信的發言了。
然而,這樣的一色是我無法接受的。
「你試圖,質疑我嗎?」。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問道。
「質疑你的話,會對你有所改變嗎?」。一色毫不畏懼地和我對視著。
「不會有所改變,當然,不會有改變。」
「我也知道這一點。」
「所以,為什麼要質疑我?明明知道說服不了我?」
「那和也為什麼要命令我呢?」
「因為我相信那是對你最好的選擇!」
「那麼,我也一樣。」
「我不排除把人類的感情當做一個變量,但是,如果你過于依賴情感所做出的的判斷的話,那會失敗的——」
「——即使是失敗,那也是我自己的失敗啊!」一色轉過頭去,用她最後的這番話回應了我。
「從現在開始,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努力,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去爭取我所想要的一切,盡管那條路很艱難,但是,我不希望成為你手中的傀儡,就是這樣。」
「你會發現,你沒有其他路可以選的,這一點,你一開始就承認過吧?」
「不過,路是人發現的,沒有嘗試過,誰會知道呢?」
「一色,我會成為你的敵人的。」
「對啊,我知道,和也會成為我的對手的,最頑固的對手呢!真是不想這麼做呢!」我听見一色的聲音中有些顫抖,但是,她依然堅定地說了下去。
「所以,從現在開始,和也,契約解除了——反正當初建立契約時我所能夠提供給你的幫助,現在雪之下前輩都已經能夠給你了吧?那你也就沒有必要綁在我的這一條車上了。你不用試圖幫助我解決問題,而我,也不會再向你求助了!」
迎著傍晚的夕陽,一色走出教室,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當陽光撒到那個女孩的身上的時候,她身上的灰色,已經徹底地褪去了——
PS——
往半周刊墮落的路上一去不復返,不給自己找理由了吧……又及這算是給彩羽發糖還是發藥呢(老實說,我覺得是糖,物極必反,斬斷舊關系,開啟新關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