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火紅肉球窩在火爐邊,兩個烤的紅彤彤的臉蛋,一雙瞪得老大的眼楮,還有一張紅艷艷下嘴唇被貝齒咬住,一雙小肩膀一顫一顫,架起的胳膊一抖一抖。最後火紅棉球終于憋不住,扭著銀色腦袋對著身旁不遠處的白裙嚷嚷︰
「柔兒,你來你來!為啥我這線又跑歪了?!」
「我看看…」鬼柔接過來,手中的針在發髻中劃了一下,將手中的繃子對著火光一揚,幾個來回便將手中的繡品完成了。
「碧落,你想繡的是綠豆蟲嗎?我給你改了改,填了眼珠,確實比以前好多了….」
听著耳邊鬼柔殷勤的教導繡花技巧,碧落卻將腦袋壓得更低了,那下嘴唇被咬得更緊了。
柔兒見碧落沒動靜,探子對著紅棉襖又說道︰「別氣餒,七天你已經學得很快了,瞧,這蟲子模樣都出來了,過兩日那鴛鴦鳥定手到擒來,來再跟我練一下走線」
「柔兒…我那是柳葉…」
「什麼?」柔兒停下手中的牡丹圖,歪著腦袋又問了一遍︰「碧落?你說什麼?」」我說我的繡圖是柳樹葉子!綠色的柳樹葉子!「紅棉襖像熱火上的板栗,啪嗒一聲跳起來炸開了花。
「撲哧!」
「哈哈哈…」
那坐在門口的毗摩質放下手中的木塊和刻刀,毫不掩飾的哈哈大笑;就連表面上恪守主次規矩的柔兒也忍不住捂著嘴巴撲哧笑出聲音。
「哼!你們兩個越來越有默契了,看我今天不做個大菜給你們吃!」笑聲頓時收斂了,想到碧落的大菜,毗摩質求救的眼神望向柔兒….
他們三個,除了鬼柔需要每日不停進食外,他和碧落是修羅與天人一樣,命數長長時間不吃食物也不會怎樣。他們平日在深海也吃些深海的果子將饑餓感抹去。
感受到修羅王的注視,柔兒心中悸動不已,其實她十分期待碧落連續幾日的飯菜。
「你做啥,我們吃啥。要不要我給你添柴火?」如今整個緣起除了定時來打掃庭院的,其他日常都是鬼柔打理。而自己就成了廚房里打下手的長工,生火添柴拿手的很。
「當然!休想偷懶!還有今日咱們做花菜和粉絲豆腐,你別忘去買了。」碧落撅著嘴巴站起來跺了發麻的雙腳,模樣別提多可愛。
毗摩質眼楮中倒影著都是碧落孩子氣的樣子,生動可愛如跳動的火苗,他一步過去將碧落抱起放在肩膀,哈哈大笑說:「走,我帶你去買菜!」
「去就去!」
眼前的二人一邊歡快的斗著嘴一邊轉身而去,鬼柔收回自己邁出去的半只腳站在原地看著漸漸遠去的背影,剛才心中加速的悸動變為遲緩的跳動。
自己在廚房幾日切菜,他添柴,碧落手忙腳亂,三個各懷心思的人相處的還算美滿。她以為,自己也入了毗摩質的眼。每日瞧他為討碧落歡心吃著難吃的飯菜,所以自己為他盛著的米用小碗。怕他真的餓了,便每夜忍著寒冷為他再做個小菜一碗小粥再送到他的房間。第二日天不亮自己又匆匆將他房中桌子上的空碗收拾干淨。
前日,自己有送了飯,剛要離去卻听到身後說了一句︰辛苦。
自己當時真想轉過身回答他︰「不辛苦,不辛苦,只要你看的到我,我什麼都不辛苦。」
可自己還是壓抑著滿心的激動,說了句︰「你對我有恩,是我應該做的。」然後逃也是的快步走了出去。
毗摩質。
現在,你抱起碧落,那麼多的眼楮,沒有一只瞟過我。這半個月來,自己還是一無所獲,一無所得,還是孤鬼一個。
手中的繡花繃子應聲繃斷,將那只如綠蟲子的柳葉手絹彈向牆角。鬼柔將手鑽得更緊,兩眼中竄出幽藍的光芒。隨後她踱出屋子,向著假山方向而去。
鬼柔身後,小章隱著身形趴在房梁上,緊緊地看著鬼柔的動向。
「終于沉不住氣了……」
「女圭女圭,你說啥?」身下的高大中年壯漢抓著虛空,嘴里叨念著。引得一旁的大嬸一臉驚嚇。
「我說,大兄弟,你是不是被鬼女圭女圭附身了?要不要去歪脖子樹那里找劉半仙看看?」
「啊?不用,不用,我剛才是問你著花菜多少錢一斤!」
「大兄弟,要不是整個市場就你一個老爺們買菜,我才不提醒你,多能干的人,可惜了,可惜了,被個鬼娃附身,所以娶不到媳婦兒?!」
化身成中年壯漢的毗摩質身高體壯濃眉大眼,就平民來說正是居家過日子好丈夫人選。著模樣被大娘大嬸喜歡也不奇怪。坐在男人肩膀的當然是碧落,此刻她正捂著嘴巴拼命忍住笑聲。
「大姐,這兩顆還有那幾個,我要了,稱稱多少錢。」毗摩質可不願再被這些大姐糾纏,每次買菜,明明一刻鐘的事情,到最大兄弟,你去看看,把不干淨的東西去掉了,劉嬸兒給你介紹女子!保準能干又能生!听我的準沒錯。」
「能干…又能生…」碧落趴在修羅王耳邊悄悄的咬著耳朵,樂呵的如逮到耗子的貓兒。
「說啥能干又能生!」中年漢子臉龐紅得如攤位上的紅椒,羞惱的大吼出來。
亂糟糟的市場寂靜了兩秒,頓時又熱火朝天。
「看看,那是緣起唯一的長工,想要找個能干又能生的!」
「緣起茶莊?好地方!年錢一定高!」
突然在議論的人群中冒出一聲粗壯的女聲:「我能干!能生!前兩年俺家男人死了,有一個女圭女圭,你不嫌棄俺就跟你走!」
只見人群里沖來一個高胖女子,一邊跑一邊將手上的魚鱗魚血擦在自己灰黑的圍裙上。
「錢給你!」毗摩質將手中的金元寶拋給大嬸子,抓著兩顆花菜向後一跳,扭頭就跑。
「我就說!我就說!你們看看,這孩子不光長得好、身體壯、會買菜過日子、最關鍵的是還有錢!」
「下次他再來,我不會放過他!」賣魚的婦人攢著雙手對著毗摩質逃去的方向宣示大吼。
「林阿花,想得美!那漢子是我的!」
「是我的!」
菜場再次沸騰,這次是兩個死了丈夫的農婦在菜場里扯著頭發廝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毗摩質!你還真受中年婦女的喜愛,有的直接沖出來要嫁給你!來讓我看看,你這張臉到底多好看!」
毗摩質抹了把臉,將面上的汗水擦了干淨。對待女人,自己真是一點天分也沒有。那些婦人真是太可怕了!毗摩質抬起那張古銅色剛正的臉,無奈的看著碧落。
「毗摩質,剛開始我還沒覺有啥特別,這樣一看,你現在的模樣就是中間那一面,眼楮只有一雙。你既然會化形,為何還要求佛祖賜婚?」
「那時,我不會,在阿娘臨死的時候才將她幻形的內丹給了我,她告訴我,華路的臉足夠平凡,那內丹所以給了我。而我那時已經娶了止水好多年,止水也對我的容貌不介意,所以我也不想用著騙人的玩意兒。」
「好了,好了,別不開心,我倒是覺得你應該開心,畢竟那麼多人要嫁給你。」
「那你願意嗎?如果…如果我願意幻化出這幅樣子一輩子,碧落,你是否也願意嫁給我?」
碧落眼楮閉了起來,她不敢看毗摩質真摯的眼神。她又忘記了,毗摩質逗弄不得,現在,自己只能閉著眼楮拒絕︰
「我…我不能嫁給你。我不愛你….」
果然,自己的身形跟著中年大漢的腳步一樣晃了三下。她還是傷了他了。
「碧落….我沒覺得你會嫁給我,也謝謝你沒有騙我,不愛就是不愛,就算你對我有了依賴,也還是不愛….」
「毗摩質….我…」我知道,你愛的人不愛你,那感覺,有多痛…
毗摩質仰頭看著肩膀上閉眼蹙眉的女女圭女圭,那表情叫做歉疚。本來都是一廂情願,她不該愧疚。
「沒關系,沒關系,我這萬把歲數可不是你這小女圭女圭說句不愛就了事的。走,你不是要做菜給我吃嗎,你就別讓我像個傻子一樣手捧著兩顆花菜站在大街上自言自語了。」
「毗摩質…回去吧,今天這菜,還是讓鬼柔來做,她的手藝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嘗著。不要為了我,非要咽下難吃的菜。」
「確實難吃,可我想如尋常人家的男子一樣,陪著喜歡的女子。」
真是傻氣,修羅道的男子,真是傻氣。
「毗摩質,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過得最幸福最幸福。」碧落看著眼前算得上英武的男子,說出心中最想說的話。給他最幸福的不是自己,因為自己心中藏了另一個人,這樣的自己如何能給他人幸福?
「好,我現在最幸福,就讓我這樣陪著你吧。」毗摩質將頭轉過去,暗自苦笑,然後將手中的花菜拿得緊緊的,自己的心已經摔在地上,菜不能再摔了….
兩人一路沉默的向著緣起走去,一人歉疚、一人失落。
最終是兩人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