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禪院內寂靜一片無人響應。碧落模模鼻子苦笑一聲,這就叫踫了一鼻子灰吧,瞧瞧這佛門上的積雪,像浮灰一樣抖落在自己臉上。
積雪?
轟隆一聲,身後蒼柏上的積雪可能是被敲門聲打擾,匆匆地掉落在地上。冷氣從身後撲向碧落的脊背,也讓她的小臉煞白。
門上有厚厚的積雪,這大雪停了有十日,只有一直關著或一直開著的門才會落下這麼多的雪。藏緣….他走了很久了?還是……
碧落忍不住閉上眼楮,她有時候特恨自己的觀察入微!藏緣,那日在空房我給你說了那麼多,最後不過是匯成一個字。
「等。」
你等我回來。
我等你回眸。
你不等我,便走了?還是你不等我,便關了門?
心中所想讓碧落一個不穩跌下石階,她揚起小臉看著高大的佛牆,看著斑駁寬大的院門。她可不能哭,也許是和尚太懶,忘記將門給擦了呢!
碧落站起來,拍拍**上的積雪,雪沒了,可棉褲還是濕了。碧落鼓起腮幫子,暗罵自己丟臉。然後還是如春日那般匯聚了靈力在腳底,一個翻身翻過了高高的佛牆。
院子里的雪被掃得干淨,碧落呼出一口氣:看樣子藏緣沒有走遠。
這是冬天,外面雖有太陽,卻還是陰風陣陣,小風一吹,碧落**也就跟著一涼。她搭眼一看,禪房外面並未掛鎖,便猜心者先進去暖會兒身子等藏緣回來。
凍得有些木訥的小手推搡著木門,不開。她又使了力氣,還是不開。
下一刻,最糟糕的想法從碧落的心底翻騰上來。原本那些美好的幻想,今日再次全部破滅,碎裂得一點渣滓也不剩下。她轉過身子依著木門,放眼整個院落。最後目光停在不遠處柏樹下的石桌旁。
碧落忍不住的抖了起來,合著身後的單薄木門也跟著吱呀吱呀。
「和尚,你在里面….」
回答碧落的是風聲和落雪,就連一句阿彌陀佛都沒有。
「和尚,你不想見我…」
沒有聲響,還是萬籟寂靜。
「和尚,我是有事情求你,我需要你的幫忙….」就連碧落自己都說得無力,她知道,前兩個句子已經讓自己身心俱疲。藏緣,這就是你那日的回答嗎?連「等」都不願?就連讓我碧落等你都不願?
「你還記得,我們第二次見到時那個餓鬼嗎?名叫鬼柔。當初是我攔你,你便將她任我處置。和尚,我不知她是不是未來禍事的隱患,我卻將她一直留著,她和帝釋天定有關系,所以我想去天宮,我自己去不成,需要你幫忙。」私事撇一邊,正事總歸回個話吧!
紅棉襖軟軟地滑向門檻。她在等,等藏緣一句不幫都成!
「和尚,你別這樣,別這樣。我說過不逼你,我說過你念你的佛,你吃你的齋。你只要坐在那里,讓我瞧得見、模得著、有個念想…」只給我一個可以等待的念想,一個幻想的理由都成…
「你在里面,瞧,你被我抓到了,你的掃帚忘記收了,還靠在咱們原來吃茶的桌子旁。」女聲太高一個俏皮的音調,但里面的鼻音卻壞了味道。
「我告訴你,我現在不會繡花,我會繡葉子。嗚嗚嗚……我學會繡…繡柳樹葉子…大冬天了,我還想喝一口柳茶,和尚……嗚嗚嗚,只有你沖的茶,最好喝。嗚嗚嗚嗚…你瞧,你瞧,這帕子上的柳葉的顏色多漂亮!我繡出的也只有眼色好看,好像毛蟲…你說,我咋把那麼好看的葉子,繡成了青毛豆蟲….嗚嗚嗚,真難看,真難看。」碧落將臉埋在帕子上,熱淚一流出來便成了冷了的珠子,打濕了手帕又印濕了手心。可她不想停下口中的壓抑的幻想,繼續嗚咽著對著門內的和尚說起︰
「和尚,第一次見你,覺得你好驕傲,比我還驕傲。你抓疼了我的頭發,模了我的腳踝,卻說我是妖孽。我看你不順眼。」碧落擦干眼淚陷入春日的柳樹下。美好的回憶讓她覺得不再寒冷。
「我想啊,這和尚我見一次就要打一次。呵呵呵,可誰知,第二次,你又將鬼柔甩給我,我心里那個氣,就想找你較量。」碧落哈哈一笑:「不過,你念著佛經將紅果驅走的樣子,真是俊俏。」
「之後呢,之後呢….好像,好像我找你吃了幾次茶,你給我五盞說我是牛飲水,我又羞又惱。卻還是將你好看的樣子記了下來…直到,直到我讓小章去南天王那里,得知你是天王由看到你竹樓里的紅色茶包,我以為大婚的是你,我急了。從那時知道我喜歡你,我想得到你。」
碧落沒了眼淚,聲音卻低沉地猶如墮入夢境。她與和尚相處的時間那麼少,卻每一幕那麼深刻,回響起來心中美滋滋的,好像這是她自己獨家的秘密。如今她剖著心給他看,告訴他自己從頭到尾如何喜歡上他,不是一時興起,不是兒戲。
「之後….再之後….我怎麼有些想不起來了。」因為之後就像柳茶,滿嘴的苦味,自己都不想再回憶。
「再之後,我混入了南天王的婚禮,擾得紅果不能大婚,黃離也被卷入沒了性命。逃走時被帝釋天待著正著,要不是用了千年海魅術,自己也許逃不掉。呵呵呵,藏緣,你說,帝釋天都瞧得上我,你怎麼就將我當石頭呢?」碧落的像是說給自己听,聲音又低了幾分……
「後來,你給我吃了桂花餅,給我說了六道八苦。和尚,我沒有那麼不受教,我都記下來了,只是當時和你拌著嘴,你就會多看我幾眼。佛會上,佛祖一句話,你差點四大皆空,我怕,我十分怕,所以我跑到你肩膀上跳舞,想將你拉回來!你是不被我嚇一跳….呵呵呵呵呵。」
所有的回憶,都是自己自以為是,對嗎,和尚。
「斑若苦,你為止水藏了緣,這輩子怎麼還和我有牽連?藏緣,我只認你是藏緣,我心里惦念的是個薄情冷淡的和尚,不是斑若苦….你可懂?在我眼里,你就是個和尚,不是天人天王,不是愛止水的有婦之夫!我眼里你只是和尚…」所以,請你暫且拋下止水,看我一眼,看看這個喜歡你和尚身份的碧落……
碧落仰著腦袋,看著陰沉沉的天,今日本說去買花菜做大菜給鬼柔和毗摩質吃。為何人間這一天,毗摩質會了修羅道、鬼柔去煉就秘密神功不知去向,自己卻坐在和尚的院落里痴痴傻傻的嘮著嗑。
都說彌須山一天,凡間一年。是說凡見日子太長,還是說凡見日子太短?為何自己絮叨了半天,太陽也沒見落山,藏緣也未見出來。
真是冷呢,若是毗摩質在,他會將自己抱在懷里,用暖暖的靈力暖著自己。他說,碧落,你否願意嫁給我。
多好的男人,多賤的自己。下賤到沒人應聲,自己還像衷狗一樣蹲在門前看家護院。這是不是叫做「人模狗樣」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一聲聲笑聲緩緩地流淌出來,瞧,話一停下,眼淚就不閑著的流了下來。
房門內,碧落口中的和尚盤腿坐在炕上,屋里燒著爐火,他卻一顫一顫。大日如來心經自進屋來念了不下百遍。
他為何匆匆躲進來?不就是圖一個眼不見為靜?!可眼楮看不見,耳朵卻能听到。毗摩質為何沒將她帶走?為何不把她帶走?這輩子,他就是個不涉紅塵的和尚,更不想再多與毗摩質有任何糾葛。曾經自己已經欠毗摩質太多。這次他更不能看不能听。
我,請求你,別這樣。
一句一句說著,我不想听。
不想听柳葉手帕,不想听柳茶,不想听字字真心,不想听斑若苦和止水,更不想听你只喜歡和尚。
如來說,我本就是沒有塵緣的人,何苦再擾他人安寧。更何況,給碧落安寧的人就是毗摩質。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笑了。也許是想開了。所以釋懷了。
藏緣捏著佛珠,又念了十遍斑若波羅蜜才將心中差點松動的牆再次穩固。
如來說得對,不動為靜,以靜制動。只要自己心靜,心念穩固,便不會隨意隨著紅塵搖擺。若她能想開,自己也算渡了她的情障!
藏緣放緩了眉頭,睜開了雙眼。琥珀色的眸子是逼著自己介懷的平淡。也許碧落是自己做和尚的劫難,瞧,這不是度過去了嗎?碧落,只是紅塵中的一簇沙……
和尚捏緊了佛珠,坐在床上又溫了十遍心經,每一遍心就又沉著幾分,而屋外早就沒了聲響,沒了碧落的靈力。藏緣想起門外還有積雪未掃淨,便下了床向門口走去。
「啪嗒」藏緣打開門栓。修長的手指將門向內拉開。
「怦動!」
琥珀色的眸子張的大大的,那被扯出來的「介懷」被慌亂所代替。
維持著抱膝姿勢的紅色人兒,硬挺挺摔在屋內。她銀發蒼蒼,睫毛上掛著霜,棉衣硬挺,面無血色。